更新时间:2012-11-07
0030老虎的死因
夜深,大概是两更时间吧。饷仓里,顾倾城借着月光在包裹里翻找着什么,最终她拿出了一卷纱布。
她转身冷冷的对白野挤出两个字:“坐下。”
白野累了,靠坐在墙角,看着顾倾城慢慢蹲在自己身前,笨拙的挽起自己的裤腿,处理着自己的伤口。他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奸诈而欠揍的表情,又开始口花花起来:
“怎么?心疼你相公了?”
“我巴不得你死。”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顾倾城沉默了,她轻蔑的撇撇嘴,什么都没有说。
小腿上的伤包好了,其实不是很重,止血就行了。
“诶,我说,刚才为什么会打起来?”顾倾城突然抬起头问。
“你没发现么?”白野反问道。
“发现什么?”
“你要饿肚子了啊。”
仿佛是印证白野所说的话,顾倾城的肚子适时的叫了一声。
她一向很能掩饰自己的害羞,可白野这一刻发现她的脖子根似乎有点儿红。
白野笑了笑,他的脸上也有些不自然,毕竟失信于人这并不是件好事,他简短的讲了讲刚才所发生的事情。
“简单就是,刚才那个余钧把我的饭打掉了,你就把你的饭扣在了他的脸上?”
白野点点头。
“就是这样的理由?!”
顾倾城的声音拔高了三度,她不敢想象白野就是因为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
白野奇怪的看着她:“你认为我的理由会有多复杂?”
“就这么简单?!”
白野摇了摇头:“我说你们这些人活着也太累了,干一件事需要多么复杂的理由吗?”
他接着道:“你是我的人质,也是我的老婆,我要对你做到最起码的维护啊。我开心想要去打一架,有什么问题么?”
顾倾城愣了一下,她低下头继续包扎伤口,心中暗自道:‘没错,你开心想要去找虐,这没有问题’
白野身上伤口有差不多十余处,虽然是刀伤,可除了小腿上那一道,其他地方都是擦伤,余豹子下手轻得很。
最严重的,其实还是双手虎口,那日被怪力撕开的虎口,又三度裂开了。
可能是有点儿疼,包扎的时候白野总是在扭动。
顾倾城不耐烦的拍拍他的小臂:“你还想不想要你的手了!?”
白野又扭了一下:“反正有你,我还需要用手来解决?”
这句话透着歧义,顾倾城脸色一黑,手上一用劲儿,捏得白野怪叫。
顾倾城无奈的摇摇头,白野的流氓行径她已经具有很强的抗性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有了种奇怪的思维:反正是最后的几天了,看在他待我不错的份上,就对他好一点儿吧。
所以她缓缓开口:
“你这样做很危险,搞不好会暴露的。”
白野来了兴趣,不过他没有追究顾倾城为什么会突然转了性:“嗯,我知道,最好还是低调点。”
顾倾城满意的点点头:“那好,你说,明天还去不去打?”
“去,当然去!”
“你”顾倾城发现自己爱心泛滥可怜这个家伙简直就是白痴,她只能无奈的嘟囔道:“你怎么就这么一根筋”
“不是都说一根筋的男人很可爱么?”
这下顾倾城真的怒了,她狠狠地捏了捏白野的双手。
“啊!~~”
伤口包扎完了,白野其实算不上有什么伤,但顾倾城把他裹得像个粽子一般。
白野看看自己双手的纱布,对于顾倾城的包扎技术他只能以摇头来评价。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裹递给顾倾城:“喏,给你。”
顾倾城接过来:“这是什么。”
“船上的饭食供给都是定时定量的,只有一份,这两个馒头是我刚才回来的时候从蒸笼里顺手拿的,可能是晚上没吃完的,你要是不嫌弃,就吃吧。饿着总不好。”
“哦。”顾倾城点点头,结果馒头,比了比,挑了一个大一点儿的,随手又递回给了白野:“刚才你也没吃多少,这个就给你吧,反正我吃不完。”
这十七年来,从来没有人愿意把吃的分给他,所以他总是抢别人的。
他看着面前的馒头,又把手伸进了怀里,拿出三个瓶子。
“这是什么?下饭的腌菜?”
白野挥挥手,咬了一口冰冷的馒头:“两日一粒,可保你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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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笛蹲在河边,手上搓着些从地上捻起来的泥土。
中午见过了舜王爷,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白云生给舜王接风的宴席罢了,他甚至连坐下的资格都没有,匆忙露个面就出来了。
这会儿他站在白野上岸的河边,从痕迹他已经可以确定白野出了京都。
“迷迭香到这里就断了?”
他转过脑袋问身后那个侏儒。
侏儒点点头,表情比较冷漠:“也就这一小片区域有点味道,其他地方什么都没有。”
龙笛开始头疼了,不能在第一时间抓住白野的大致行踪,这难度无疑上升了很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白野曾藏在天香南苑中。
京都内外,明哨暗哨过万,他是怎么出来的?从眼下的痕迹看起来像是走水路,这怎么可能?秦淮河封锁得飞鸟难过,过往船只要接受五道检查,连船底都要看,难不成他还能潜水出来?
身后一个飞鹰卫此时提醒道:“都统大人,白公来了。”
白云生来了?
龙笛回头一看,远处果然有一队马队。
“白公。”龙笛向着马上的白云生低头示意,白云生挥挥手:“有什么成果吗?”
龙笛点头道:“我在河边发现了一些痕迹,但是到一半就断了,看来是有人清理,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一定是坐船北上了。”
“哦?坐船北上?怎么说?”
龙笛指着身后的秦淮河支流:“京都圈范围,已经没有安全之地,他是藏无可藏的,只能选择离开,若是想回苍州,必然北上,路途遥远,必然要借助物力,这是场时间竞赛,他不可能选择绕路,只能直接北上。从痕迹看,他的确曾藏在京都,不过现在已经出来了,他是走水路出京的,从那个地方上岸,岸边是片矮木,穿过去就是京都大道,或者绕几个弯,附近有很多小路。”
白云生点点头,龙笛说得言简意赅,他已经明白了。
“矮木就在河边,走这里不仅有很多路线选择,还有助于隐匿痕迹,可是从痕迹看,他并没有选择走这里,而是沿着几乎是一步一个脚印的河岸边逆流而上。这样的反常举动,几乎可以肯定,他并非要走陆路,而是水路。”
白云生下马,看着河岸边明显的痕迹,负手道:“那该如何找到他呢?”
龙笛道:“他留下的痕迹只到我的脚下,从痕迹查是不可能了。不过只要彻查京都两百里范围内所有的码头以及一日内的来往船只,不出半日便可找到他的行踪。但是,这样做并不把稳。”
“并不把稳?怎么说?”
“属下不敢说。”
白云生挥挥手:“你是做密探工作的,百无禁忌,但说无妨。”
“我怀疑,朝中有内鬼。因为他的反应实在太快了,快到好像知道我们的动作,这段河岸一直有飞鹰卫巡查,但他逃月兑的时间恰好是换班时间,这太反常了。而且飞鹰卫并非没有留意水路这方面,可还是让他逃了。这只能代表他走的,并非寻常的水路。最重要的是,他已经走出京都了,为什么要回去,任何人的任何行为都该有动机。”
白云生听着龙笛的话,并没有表情,龙笛继续道:“如果把探查目标放在一些朝廷官港军港甚至是御港,甚至有可能一个时辰就找到他。但这需要您老亲自在朝中坐镇,只有您压住了那个内鬼,才能让我们的工作万无一失。”
听到这里,白云生轻笑两声,感慨道:“果然如此啊。”
果然如此,什么意思?
白云生转过身来,道:“皇上下旨,招舜王入京,替我镇守苍州,可舜王不急着去苍州,今日在京都广下名帖,准备经筵结束后大宴京都,皇上还允许他届时挑选几个京都俊杰回去。”
龙笛一下子就明白了。舜王若留在京都,白云生就不能走,这是明摆着的事情,一山难容二虎,但若二虎真的处于一山,他们便谁也离不开谁。
这件事情本身没有问题,可在这个节骨眼上
“接管苍州乌血军事不宜迟,所以就由舜王世子来办,我不能亲自北上,这趟就由你代我去吧。”
白云生的一句话让龙笛胆战心惊。
这可是全权代理啊!全权代理‘白云生’啊!皇帝的全权代理叫做钦差,那么白云生的
在苍州的土地上,恐怕那种权力比钦差还大。
这样的事情怎么算也落不到龙笛头上,可它偏偏就发生了!这让龙笛不得不心存防备,因为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可能!
“一路上小心办事。”白云生拍拍龙笛的肩膀,就像是在鼓励一个晚辈。
可这一拍,却是将龙笛推到了大龙王朝最可怕的两个人之间,白云生——舜王。这只要稍一偏差,就死无葬身之地。
这些大人物还真是难缠,秘密又多,又不愿意说出来,不愿意说就算了吧,他偏偏还希望别人明白他的意思,你要明白了就飞黄腾达,不明白就死路一条。
这是什么?是猜?还是赌?
没错,就是猜,就是赌。
龙笛赌的是自己的直觉,他能依稀间猜到一些白云生的意思。
现在自己身上有两个任务,第一是追查白野的下落,第二是陪同舜王世子北上苍州。
这根本就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两件事,白云生脑子进水了把它们交给同一个人?
除非两件事情有联系,或者这两件事情根本就是一件事。
如果是这样,那就和自己所想的‘朝中有内鬼’不谋而合。可以确定的是,白云生一定知道些什么,所以他才会叫自己上。
还有,舜王留在京都,换一种思维可以理解为‘他希望通过自己把白云生也留在京都’。剩下来的就不是龙笛能够妄图揣测的了。
白云生看着低头沉思的龙笛,继续道:“你说得不错,关于飞鹰卫以及京都这边的力量,会全力支持你,有什么情报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但你的人还是那八百人。”
龙笛思索了一阵,终于缓缓开口,这个东西他本来已经打算不说了,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其实,我还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可以找到他。”
白云生皱起了眉头:“什么办法。”
“今天宴会上的那个舞妓小桃红。”
白云生不等龙笛的下文,直接挥挥手:“这我自由分寸,你做好你的事情就是了。”
龙笛再不多说,点点头:“那事不宜迟,我回去准备准备,今日便出发吧。”
他向白云生一鞠躬,转身离开。
白云生看着龙笛的背影,闭着眼抚了抚自己的额头,似乎是在考虑什么,终于,当龙笛就要上马的时候,他开口了:
“等等。”
龙笛转过头:“大人还有什么吩咐么?”
白云生摊开手,手心有一个东西:“这个给你。”
龙笛的一只脚已经踏上了马镫,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他吓得差点儿从马上摔下来!
白云生递给龙笛的竟然是一块铜珏!
铜珏,可以理解为虎符,号令一州之兵!
“要是发现了白骨凶骑,不惜任何代价,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给我杀光。”
龙笛迟疑了一阵,还是慢悠悠的接过铜珏:“大人,我不明白,为什么对于这个白骨凶骑,您”
“听过当年乌血大战的事么?”
龙笛点点头:“听过。”
“蛮族从决眦关入九州,先锋军就是白骨凶骑,在过黑源山的时候,黑源山你知道吧,就是苍州边境那座盛产食人虎的山。”
龙笛点点头:“知道,前些年出任务的时候去过,那里的老虎如同壮牛,着实可怕。”
白云生点点头:“你看到的,其实不是真正的黑源山食人虎,那些老虎是我迁过去的,真正的黑源山食人虎早就绝种了,白骨凶骑过黑源山后就全死了。”
“绝种了?”龙笛奇怪的摇摇头:“怎么可能?要灭绝一座山的老虎,那要耗费多长时间?”
“吓死的。”白云生转身走到秦淮河边,负手而立,看了一眼河水中自己的倒影,然后对着黄昏的落日长长出了一口气,感慨道:“被马蹄声吓死的。”
在这一刻龙笛发现,这个人似乎佝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