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11-22
0057鱼肠剑
苍州多丘陵,此时正是午后,马队从官道上转过一个大大回形弯,这弯的后面,已有一个人在这里等候。
这人个头极高,体型瘦长,黑袍锦靴,腰间别着一把细长的短剑。
这把短剑藏于一个普通的木鞘中,剑柄也是木质的,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根平平无奇的木棍,可不知为什么,这木棍在他的腰间却是如此扎眼睛。
很显然,他在这里等候已久。
他缓缓开口,这个声音明明很清脆,但听起来却无比沙哑:“二十年不见,诸位乌图鲁的骑士可还好?”
堪图看了马队中间的老仆一眼,纵马而出:“我道是贡院的哪个天行者呢,原来是你,你不是说今生不入贡院么?怎地也变成贡院的狗了。”
那人冷冷一笑,朝着堪图的方向道:“将死之人,也敢在我面前猖狂。”
堪图的脸色一下阴沉起来:“要离,你想干什么?如今大龙与蛮族的国事,贡院也要插手过问吗?”
他的名字是要离,要离是一个刺客,很有名的刺客。他本不叫要离,可因为他的刺杀之术登峰造极,所以大家都叫他要离。
要离瞥了一眼堪图:“别误会,我没有和你动手的意思。”
他口上说着不动手,行动却不是这样的。
就在他最后一个字吐出口的那一瞬,腰间的那根‘木棍’变成了一把真正的剑!
拔剑而出,突刺而去。
这剑长一尺九寸,与其说是剑倒不如说是一把过长的匕首。
可我说过了,这是一把真正的剑。
这一手突刺是最简单的突刺,平平无奇的一刺,就连白野也能使出来。
可白野绝对没有如此骇人的速度。
数十米的距离,眨眼而过,仿佛刺透空间。
刺客,隐于阴暗之中,雌伏于阳光之后,不动则已,一动则惊天地,不杀则以,一杀则泣鬼神,舍命一击,血溅十步,则天下缟素。
以上所说的,是刺客吗?
不,不是,真正的刺客怎么可能是隐于黑暗的老鼠?真正的刺客,众目睽睽于阳光之下,依旧能够雷霆一击,拂袖而去。
要离这一剑,就是阳光下的刺杀,白野甚至连呼吸都来不及,要离已经站在了堪图的马头上。
他,就这么如同一片飘叶,站在马头上!
好骇人的身法,好离谱的轻功!
要离自上而下,一剑刺向堪图咽喉。
堪图茫然的看着剑尖,右手还在背上的巨锤上,他想要挥锤抵挡,却连取下武器的能力都没有。
这么一个轻松把拓跋小狼击成重伤的高手,在要离面前,连举起武器的能力都没有。
是要离的实力超过他太多么?
不,当然不是。
白野目前见过的绝顶高手只有三个,也就是那僧道尼三人。
其中苛馥师太被老仆吓退,那是有特殊原因。无论老仆,还是堪图,都算不得绝顶高手。这个要离,也算不上。
事实上,就算是绝顶高手,想要取堪图的性命,也不可能在一招之内。
可要离修的,是‘一击毙命之剑’,他的剑术,只有这一剑,也只需要这一剑。当年白云生北征蛮族,不知道多上蛮族上将在万军中被这一剑去了性命。
剑尖距离堪图的咽喉,只有一线之隔。
不过也仅此为止了,要离本就没有取堪图性命的意思,他也不认为在这儿自己能够取堪图的性命。
一支长矛的出现,挽救了堪图。
长矛自堪图的腋下射出,点在了剑尖之上,短剑受挫,失了准头,从堪图的脸颊划过,顿时留下了一道细小而弯曲的伤痕。
这伤痕和纳佶甲身上的,看起来是如此相似。
鱼肠之剑,剑如鱼肠,剑伤也如鱼肠,弯弯曲曲,却又简单直接。
要离一击失手,双脚立刻在马头上一点,就如同片刻之前那样,眨眼的时间,他就回到了自己原先站立的地方。
果然是刺客,这杀人之术与逃跑之术同样精通。
除了堪图脸颊上流血的伤痕,没人能证明要离刚才的一刺。他仿佛就站在原地,未曾移动过。
出矛的是老仆,他纵马上来,冷冷道:“多年不见,怎地一上来就下杀手?”
看到老仆从马队里走了出来,要离怪异的笑了笑:“我要不下杀手,你能出来?”
“说吧,什么事,我记得我们之剑似乎没有什么过节。”
要离笑了笑:“我们之间是没有什么过节,我这次来,也不是为贡院办事,可是”
他俯身蹲下,把一个小木盒子放在地上:
“十日之后,决眦关下,你还欠我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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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这件事情,是马队离开昌和城两天以来唯一一件还算有趣的事。
可也有趣得有限。要离放下了盒子,便施然离去,关于那个小木盒子里的东西,白野没有看到,老仆也没说什么。
只要不是白痴就能看出这个要离和老仆绝对有点猫腻。
白野确也曾问起过要离这个人和中午的这件事,但拓跋小狼知道得有限,乌图鲁的骑士们缄口不言。
他们都知道,只是不说。
这是第二天晚上,距离从昌和城出来已经三天了。
大龙九州五万四千里,这是个极为广阔的范围,从最北的苍州决眦关到最南端的台州海崖足足有一万七千里,白野从京都到拒虎镇,花了八天的时间,但这是走水路,而且是顺流而下,所以很快。
但如今,从昌河城到决眦关,路程没那么远,苍州多丘陵,路途环绕,马队走得又不算快,这三天才走了一小半的路程,要到决眦关,恐怕还有个六七天。
这两天天气不好,入夜,月亮被乌云遮住,能见度不高。
马队早早的扎营歇息,白野这两天是无聊极了,一天到晚待在马车里,除了和顾倾城聊聊天就是和拓跋小狼探讨探讨武学的问题。
三个年轻人在黑源山一夜后,相互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极为微妙的变化,原本敌对的关系变得模糊不清起来,特别是顾倾城和白野,那一夜吐露心扉,两人已经从敌人这一层面飞跃而上,慢慢变成了朋友嗯,这种关系应该能算是朋友吧。
而拓跋小狼,这就有些不太好说了,白野是从心底觉得这个人不错,有趣,而且有才,可拓跋小狼想些什么,鬼才知道。
昨天中午,拓跋小狼曾问过白野是否想学炼气之术。
这对白野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可修奇再三叮嘱他不能尝试其他的炼气方式。
若是修奇当初能够说出个所以然来就算了,关键是当初修奇给的答案极为模糊,白野根本就闹不明。要知道修奇和他并不熟,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天知道那古怪道士到底安的什么心。
所以,再三思考后
白野还是决定暂时不尝试其他炼气之术——有的时候他的思维就是这么简单:我和他不熟,也没有什么恩怨,他要把我怎么样当初在饷船的时候我能有反抗之力?反正这炼气之术现在除了没效果外也没什么坏处,就先将就着练练吧,等到了他所说的调形阶段,再作打算。
白野三个年轻人围在火堆旁说话,兀术给了他们一点儿苍州特有的擦刀酒,寒冷的夜里,围着火堆,就这烈酒聊天,到别有一番情致。
白野讲到自己十一岁时把一个嫖完不给钱的恶霸从床上撵到秦淮河里的时候,顾倾城抿嘴而笑,然后当他将到自己觉得很有趣,所以第二天也学他嫖霸王妓的时候,顾倾城露出了思索的神情,最后当白野讲到自己找来当时天香阁最漂亮的姑娘,让她给自己讲了一晚上笑话的时候。
顾倾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段时间来,她一直带着八部浮图的人皮面具,一副男装打扮,但是第一美人就是第一没人,从那举手投足之间,依旧放射着动人心魄的美丽。
顾倾城为何而笑?因为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你要他如何懂得‘嫖’的意义?就算懂,你要他如何去‘嫖’?
“那么你呢?拓跋小狼。你小时候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白野讲完自己的故事,偏过头问拓跋小狼。
拓跋小狼一愣,他几乎就要开口,却在最后的时候停住了。
“其实也没什么,我娘去得早,从小都是我爹一个人拉扯我,他一个大男人还能怎么样?我四岁的时候就和他在军营里同吃同住了。呵呵,那段日子,倒也没什么可说的。”
“哦?”白野一下子来了兴趣:“军营里的生活是如何的,你且将来听听。”
老仆站在远处,看着围在火堆旁的三个年轻人,恍惚间觉得这一幕时如此眼熟。
他站了很久,黑马就静静的待在他身旁,乌图鲁的骑士们都做着自己的事情,没人打扰他。
他手中拿着昨天中午要离留下的木盒子,另一只拳头紧握。
最终,他还是走了过去,打破了三个年轻人本来显得和睦的气氛。
他拍拍白野的肩膀:“你跟我来。”
白野跟着老仆,钻进了营地后面的一丛树林里。
“找我有事?”
老仆转过身来,盯着他的双眼:“你可想知道,主动开启青铜之血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