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夕能够体会到来自背后目光的失落,但是已然迈出的脚步哪有轻易回头的道理?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的心已经变得不再柔软,对赵构的爱仿佛也从他独自离开金营那一刻起一步一步走向破裂的边缘。拉牛牛是的,绝对不能容忍一个男人为了虚伪的权势搁浅了爱情。韵夕深深吸了一口气,望了望天空,驻留片刻的脚步借着夕阳的余晖一深一浅地向前走着,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前方的目标可以忽略不计吗?
晚膳时分,孟太后突然来了韵夕的寝宫。韵夕惊讶地看着眼前面目和善的老太太,虽两鬓被染上了沧桑的风霜,额头,眼部也被刻上了岁月的痕迹,但眼里流露出的灵气,眉心显眼的美人痣依然可以看出当年的风姿绰约。
韵夕起身迎出了门,深鞠了一躬,上前很有礼貌地说道:“恭候太后圣驾!不知太后前来所谓何事?如若夕儿有冒犯不周之处,还请太后明示!”
孟太后亲昵地看着她,像慈祥的祖母对待自己疼爱的孙女一样,拉着她走进了里屋,慢慢坐了下来,语气和蔼地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想呢?本宫怎么会是那么小气的人?莫不是在皇后眼里本宫是如此难以亲近的人吗?”
韵夕一听连忙使劲摇头,答道:“不是的,孟太后!对不起,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了!”
孟太后笑了笑,柔软的双手不停地摩挲着韵夕的手,接着说道:“我是为皇帝而来的!”
果不其然还是为赵构来的!韵夕在心里不觉有些失笑。史书上记载孟氏太后并非赵构生母,乃徽宗遗孀,为人敦厚和蔼,素有母仪天下的风范,不愧为一代贤妻良母。只是突然跟赵构扯上了关系,韵夕心里或多或少有些不舒服。
“是他让您来得吧?”韵夕面色忽而转向悲凉,语气不重不淡地说了一句。
孟太后心里微微一怔。活在世间还是第一次听人称呼自己时不用名衔尊称而用“您”来代替。不卑不亢,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难怪能那样死死地掐住了赵构的死穴!孟太后这样想着,仍旧用极其平和的目光看着韵夕,又道:“只是看到皇上心情低沉,本宫心里焦急不安。猜想应该是和皇后有了摩擦,所以便特意来看看皇后。”
“既然如此!太后,我正有一件事想求您帮忙!”韵夕站了起来,跪在孟太后面前,诚挚地说道。
孟太后心下急了,赶忙扶起跪在地上的韵夕,怜爱地嗔怪道:“这孩子,有什么话直接说就好了,何必行如此大礼呢!”
韵夕还是摇了摇头,神情坚定地对孟太后说道:“太后若是不答应我,我愿意长跪不起直到太后肯出手忙我为止!”
见韵夕不肯起来,孟太后叹了一口气,表示应允。毕竟是赵构最爱的女子,虽然不清楚两个人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故事,但是现在天下谁人不知两人正是才子佳人,情深意浓。怎敢轻易怠慢呢?现在韵夕这样求她,想必定是遇到了自己无法调节的麻烦。
“我知道太学府的骆苕鹄骆大人是您的远房表亲,我就是想求太后能帮我说服皇上和骆大人让我进入书院担任老师。”韵夕恳切地望着孟太后,心里起伏不定。她十分清楚自己的请求有多唐突,有多为难。因为在这个崇尚理学,推崇男尊女卑的世代里,莫说女子进学堂悖犯了理法,就连女子读习古籍怕都是为士大夫所不容,更何况还是让自己堂而皇之地进入学堂为师的行为?这样的请求恐怕就是当了皇帝的赵构也不敢轻易地任她率性而为,何况还有一个冥顽不灵,迂腐不化的骆苕鹄。
孟太后先是吃了惊,没想到韵夕的请求竟是这样的内容!她紧抿着薄唇,沉吟了片刻,脸上果然露出了犯难之色。
“太后,我这么做绝对不是为了自己!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皇上。我一定要帮他筛选并培养一批切实可用的人才,让他们能帮皇上打理和巩固他的江山。因为因为这可能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我没有多少时间,求求您了,太后!”韵夕摇着孟太后的膝盖,声色俱哀地苦苦恳求道。
孟太后眼里更加迷茫了,韵夕的话让她越听越糊涂,越听越奇怪。
韵夕惨然一笑,长长的睫毛下滚落出泪滴。她用食指轻弹开脸上的泪痕,故作笑意地解释道,说:“我中了南疆的蚀心蛊,已经没有救了。过不了多久,大概我就会全身腐烂而死吧!”
韵夕的话刚说完,孟太后脸上的神色猛然大变,倏地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审视着一直跪在地上的那个容貌绝美,面色凄然的年轻皇后,心里有不忍,有不解,有不信。她抖着嘴唇,问道:“你说,说的都是真的吗?”
韵夕闭上了双眼,用力地点头。
孟太后一再次跌坐在凳子上,眼睛直直地看着韵夕,亮而无光。
蚀心蛊,这该是一个短暂而简单的故事,一个只有她和灵月圣女知道的秘密。其实当她岳飞帐营睁开眼睛那一刻就已经记起了这个事实。
痛苦她可以独自忍受,死亡她亦可以勇敢接受,只是她好恨赵构那个答案!为什么那个男人连编个谎言麻都不愿意呢?就那么简简单单地用大义敷衍了她,如果她当时很冲动地告诉了他关于她的末日的话,那么他是否愿意重新设定答案呢?显然现在没有意义去追求答案了,即使心里某个部位曾无数次地提醒自己已经不能爱他了,可是爱的习惯性思维仍旧敦促着她要为他付出,哪怕生命即将走向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