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二日晌午,大家才接连清醒。接下来在草庐中的两天,张松龄向三人讲述了许多江湖上的趣闻,大鸟三人自小就未曾离开过婆娑地,闻到各种新鲜事物的时候,无不想入非非。到得第三日,黎恩远终对大家说道:“时候已经不早,我当与黎阳尽快赶往帝都。”
那日醉酒后,大鸟第二天本就打算独自请辞,然心中不舍两个弟兄,久久的不愿开口。当下听到黎阳要随父而去,便也说道:“我也应当自寻去处。”剩下二胖久久不语,张松龄便道:“我打算半月后前往东南,短时间内也是不会再来婆娑地了。”接着,黎恩远自行去收拾行李。张松龄见大鸟身无旁物,便也进屋去替他收拾细软。剩下三人呆呆的坐在堂中,却都是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那夜,三人都是未有睡去,直到第二天,张松龄和二胖将三人送到岔路口,也仍未说出一句话来。分别时,张松龄对大鸟说道:“前日你说你要去凌天派,那里位于苍雄北方的龙隐山脉,路途遥远,如无骑乘,怕是要半年才到得了。不过,好在凌天派是玄门大宗,去路都是官道,城镇众多,一路上又有巡逻的官兵,却是相当安全。然你也需记住,万万不可下了官道去寻捷径。包裹中除了衣物钱粮,还有一本《星云志》,书中记录着大部分地理风情、人文事物、异兽药草,如有疑惑,你可以此书作为参考。另外,为了以防万一,我还在包裹里备了份苍雄地图和一把玄铁匕首。但愿你用它不上。”
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包裹,大鸟几乎感激的迸出泪来,然一想到将要作别二位贤弟,却又只是轻声道了谢。
“大”黎阳和二胖异口同声,脸上尽是放心不下他一人上路愁苦。
“啊呀,这蒙蒙天好生凉爽,正适合快步赶路。”大鸟忽而说道,接着便面向北上的官道。“小东西,速速与我开路。”言罢,一脚题上小肥兽的肉腚,便转身跨步,往前而去。
“鸿图翱翔志,凌霄皆抖擞;天道闻不尽,自渡梦里舟;全全亦全兮,周周易周周;愿君长相诉,又恐风满楼。饶是春上生,夏雨穷不休;秋来更无意,闭门卷冬愁。子未庚生甲,念来龟虽兽;生来而无死,轩逸皆自流。”
听到大鸟放声《四相绝》,逐渐消失在晨幕中,黎阳和二胖再也按捺不住,拔腿便要追上去。张松龄和黎恩远一手抓一个,也是忍痛将二人拦住。张松龄说道:“大鸟不辞而别,其一是不想大家徒增悲伤。其二,也寓意着你们这并非兄弟分离,而是寻常小别。若是追上去,只怕你们谁都不再舍得走了。我等皆是男儿身,自当行男儿事。”
两人一听,也就不再奋力挣扎了。
古有千万诗词,却也诉不尽离别之苦。走出两里地,大鸟也早已满脸泪星。尽管二胖之前的话说得漂亮,但这几日来,他们三人心中都是犹犹豫豫,从来不提分别的事情。大鸟深知,再这么耗下去,谁也别想离得开谁。他这个当大哥自然要做出表率,不得耽误了两位兄弟的以及自己的前程。老天早就阴郁了好些时候,不到一两个时辰,空中渐渐飘下小雨。冷雨凄人,好在大鸟不是什么稚弱身板儿,也是毫不在意。
然这雨一下就是大半个月。路上,大鸟经过了几个小镇,买来蓑衣,却也从没耽误过行程。看过地图,大鸟知道此去北疆路途尚远,一直都官道的话,来年初夏可至。然大鸟心中早已急不可待,一开始还乖乖的按吩咐走官道,可没多久便开始照着地图上的标记,穿小道而行。好在途中也没遇到什么危险。放松之下,大鸟全然没有了初次远行的谨慎,更是把自己当成了二三十岁的青壮年,尽走些密林近道。
张松龄贩盐多年,家底丰厚,给大鸟的钱银足够他一路潇洒的去往凌天派。而苍雄帝国基业牢固,法纪严明,只要不是荒郊异域,自有官兵维护。所以大鸟也不担心有人看中他的财务而加害于他。加之大鸟这人生来凄苦,自是知道钱银的重要,所以除了吃饭,他尽量不在别的地方花钱。又走了七八天,这场梅雨才算停下。
虽是秋风天,然大鸟越走越觉得气候炎热。又过了五六天,天上暴怒的太阳只叫大鸟感觉气候以至盛夏。客栈之中,大鸟本想跟人打听,却怕别人见他年幼,又是外乡人,便打歪主意。索性,他一边啃馒头一边模出那本《星云志》翻查起来。原来,此乃苍雄南方盆地,名曰“赫纳荒漠”。几天来,大鸟所走的官道都是沿着苍雄第一荒漠开辟的。只要是在赫纳荒漠附近,终年累月的都是仲夏,从来不曾四季变换。明了之后,大鸟又拿出地图来,一看之下,他发现官道围绕着荒漠中心,在此地兜了一个大圈。
“这起码多出半月的脚程啊。张叔给的钱原本够买一匹骑乘,然我年纪尚小,独自坐不得马匹异兽,嗨,眼下这情况看来”大鸟一边想一边再翻看《星云志》。书上说:“赫纳荒漠纵横万里,其中寸草不生,乃人间绝境。更有流沙、风暴、凶雷,平凡人若踏足,定无活路。”
“若是我带足干粮水壶,沿着靠近官道的地方走,少说也能省下五六天脚力啊。”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加之路上一帆风顺,大鸟拍拍怀中正在沉睡的小肥兽的脑袋,笑道:“与我去见识见识荒漠风骚。”
说来这小肥兽也叫大鸟琢磨不透。它本是神皇兽君,因为跟随了大鸟,这才化成了初胎。这小家伙能掐、能踹、能踢、能打,而且从不发脾气,简直犹如活宝。大鸟更是早就将它之前威武高大的气势忘诸九霄,路上简直凌虐一般的对待小肥兽。而且,这小东西还从来不吃东西,只是常常在大鸟意想不到的时候沉沉睡去,痴睡的程度更是和大鸟有的一拼。三天前,小东西便开始睡觉,一直到现在也没醒来。于是,大鸟怀中除了勾玉,洪玄卷册和癸未紫盘镜,更是多了这么一样活宝
“你来啦”朦胧之间,大鸟突然听到有人在自己耳畔轻语。那声音显得异常苍老,已是分不出男女。
“谁?”大鸟惶恐的望向四周,却又听到玲玲当当的碰撞声。
“呵呵呵总是要回来的。”那人说着叫大鸟不解的话语,忽远忽近,笑声忽高忽低。大鸟听得后背阵阵发冷,却突然发现自己掉进了漫无边际的水中。
“啊!”
长啸一声,大鸟猛然从长凳上站了起来。他浑身恶汗,过了许久才明白刚才的一切不过是梦境。自己仍在那客栈之中。
此刻已是午后,屋外炎热。客栈大堂里,许多食客都和大鸟一样,酒足饭饱,便趴在桌上大睡起来。店小二殷勤的在大堂里走来走去,一为顾客照看行礼,再则也拿着扇子驱赶蚊虫。这等伺候自然有好口碑,所以往来的商贩也好,行走天下的游侠好汉也罢,都很乐意来此。
镇定坐下之后,大鸟对一旁的店小二招呼道:“小二啊,替我准备些干粮,再装十二壶水,十三壶酒。”
店小二一笑,道:“你这小女圭女圭真有意思,学着大人模样出来吃饭不说,还要买酒水。怎么?弄这些东西难不成是想横穿赫纳荒漠?”
“莫要觉着我小,实话说吧,我早就过了十五岁,只是身体欠佳,长不得个儿。你快去把东西准备好,酒水一定要陈年佳酿。其余的不用多言。”大鸟一副市侩的表情看着店小二,硬是让阅人无数的小二感觉自己看走了眼。这混迹市井的模样大鸟可是一点儿不含糊,一个店小二岂能把他说璜啰。
“哎呀,还真是看不出来。不过客官,不管您年纪多大,我奉劝您还是走一趟这冤枉路,莫要为省时间而犯险。自以为是,丧命在赫纳荒漠中的人,年年都是以百计啊。”店小二劝道。这话他也不知每年要说上几千次,听进的人都活了,不听之人,却都如他所言。
大鸟心想:“我只是稍微走走直路,带着地图,又不会离开官道太远,哪是你说的横穿荒漠。”心下也就不想多说,但店小二还是一个劲儿的劝,真心是想救这女圭女圭家一命。
“小二,来啊。”忽听对面桌上一人说道。此人约莫二十五六,嘴上两撇小胡子,长眉青目,生得俊朗,却又不显娇气。不过从他的服饰打扮看来,并非苍雄本土人士。蓝袍短袈衣,额上蒙着块蓝锦,一头乌黑的长发做出了成百上千根小辫儿,直叫人为那发师叫绝,如无三五十年的功底,这头小辫儿怕是难以成就。虽是好看,大鸟却不知这人倒要如何洗头。不过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也是个行路人。
小二一瞧有人招呼,便借故而去。“诶,客官儿,啥地儿人哦?”小二用异地腔调说。
“俺是哪儿人,关的你屁事,你速速去给俺准备两份儿干粮,二十四壶水,二十六壶酒。酒水一定要附近最好咯‘黄金酱’。”那人说完,一手轻挑自己的小胡子,斜眼看着大鸟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