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健的力气不大,而且左臂有伤,最重要的是,庄健并没有下狠手。所以,倒地的老头很快就从中年妇女的怀里蹦了起来,扑上来要跟庄健继续拼命,可是这次庄健已经有了准备,轻易就躲开了。
这是一群穿着军装的学生,而不是像之前人们见到过的那些兵痞,兵匪一家这个词并不能用到这群学生兵身上,虽然他们已经被逼无奈只好去当土匪。这些学生兵至少都受到过十几年的教育,他们开口不是骂娘,而是满口的之乎者也。他们关心的问题不是哪间窑子的哪个窑姐更大,他们更关心的是苏格拉底,柏拉图,佛洛依德……,这些学生兵并不甘心认为自己是土匪,如果可能的话,他们还是会恢复一个书生的本分,所以说,让这些学生兵做出那些欺诈小商贩,稽查三陪女,群殴拆迁户这一类的事是不可能的。在第一声枪响的时候,这群老百姓一哄而散,撒腿逃命,现在也被周围埋伏的学生兵重新劝阻聚拢了回来。重新回来的这些身穿各种服装的各种年龄性别职业的老百姓,聚拢过来却看到令人捧月复的一幕。一个老头追着一个小个子的士兵,抡着胳膊打,一个中年妇女也帮忙围追堵截,一个姑娘急的蹲在地上捂着脸哭,那个被打的士兵用右手捂着脑袋左手挎在胸前,没命似的来回躲闪着逃跑。还有几个士兵上前阻拦那个疯狂的老头,却也不敢太用力,所以总是被老头挣月兑出来,接着追那个左手挎在胸前的倒霉蛋。
“哎,我说狗蛋他爹,这是唱的哪出?”旁观的一个妇女靠在一棵树上磕着瓜子。
“管他呢,看热闹吧,啧,老王头的身手真利索啊。”一个男人拽着自己的孩子,“别嗑瓜子了,狗蛋又尿裤子了。”
“切……身手再利索,也没看他跟土匪拼命啊,这会来能耐了。”妇女吐出嘴里的瓜子皮,麻利的给孩子换了裤子。
“到底是咋回事啊?他们干吗呢?”一个身穿马褂的中年人问身旁一个学生兵,“来颗飞马……”说着掏出一支烟。毕竟这些老百姓也不是瞎的,这些学生兵不同于其他军队的兵痞彬彬有礼的样子很快博得了老百姓的好感。
“狗咬吕洞宾呗。”学生兵收起枪上的刺刀,接过那支烟,点了起来,“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太阳落山了,追打庄健的那个老头终于用尽了力气,瞪着眼睛,蹲在地上喘着粗气,“小子……甭跑……早晚……我掐……掐死你……”
“我挺着让你掐……掐死我……”庄健也累的不行,比老头好不到哪去,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拄着树干“是你脑子有病……还是我……脑子有病?”
“你们俩都有病!”另一个身穿貂皮大氅的老头站出来接口说。
王丽琴跑过来,扶着因为跑了半天而摇摇晃晃的老头,抹着眼泪叫道:“爹……你这是干嘛啊。”
“爹?你叫他爹?”庄健快要郁闷死了,打土匪没让自己怎么样,结果让王丽琴的爹追的自己跟溜狗似的,差点没跑断了气。
“爹,你这是干啥啊?”王丽琴没有搭理庄健,只是扶着那个老头不停的说,“这个小兄弟救了我的命啊……”
事情很快就说开了。原来老王头听见枪响撒腿就跑,然后被围在四周的学生兵拦住了,回头一看,自己的闺女被一个小兵搂在怀里,立刻气炸了肺,还没等跑到跟前,又看见闺女的衣襟被撕开了,那可是黄花闺女啊,是可忍孰不可忍,马上就撸胳膊挽袖子找庄健来拼命了,至于其他的,那都没有想过。
但是这还没有完,这个老王头……就是王丽琴的老爹,刚刚蹲在人群里的时候庄健臭骂的那个老头就是他。恰巧的是,庄健用语言侮辱的那个中年妇女……就是刚刚与老头一起围追堵截庄健的那位,居然是王丽琴的老妈……
事情没有这么巧的吧,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放屁都砸脚后跟……庄健心里叹息一声,赶紧对两人赔罪,将刚刚事情的经过又讲了一遍。王丽琴也帮着庄健跟二位老人说好话,从在承德认识说起,一直说到刚刚发生的事,反正是夸庄健,把好话说尽,这个世界上简直就没有比他再好的人了。结果二老没怎么着,庄健受不了了,差点找个缝隙钻进去。夸人还有这么夸的呢,那家伙,听起来,往前推三百年,往后推三百年,整整六百年无人能超越。
即使把庄健夸成一朵花,王丽琴的父母双亲依然不领情。好吧,我们知道土匪混在人群里,你是救了咱闺女,可是你也不能抱着咱闺女啊,光天化日的,成何体统?而且闺女的衣服还给撕开了?当然是谁撕开的就不能说了,闺女的脸面还是得顾及的。在这之前还指着老头老太太一顿臭骂,这么大岁数的人了,经的住你这么侮辱吗?现在局势掉个了,两个老人开始指着庄健的鼻子臭骂了。庄健只得低眉顺眼的听着,没办法,谁让人家是老人来的,就当自己是个木头桩子吧,骂就骂好了,反正不会掉一块肉。
老头老太太正骂的起劲,扶着老头的王丽琴突然摇晃了一下,躺在了地上。看到闺女倒地,老头老太太顾不得在骂庄健了,赶紧将闺女抱在怀里,“闺女咋的了?”庄健凑上前一看,好嘛,面色苍白,冷汗淋漓,蓝色的布衫已经被伤口流出的血湿透了。这才记起来,王丽琴刚才被子弹打中了肩膀,她受伤了。一看见闺女流出的血,老太太转眼就晕了过去,老头抱着这个瞅瞅那个不知道该管哪个好了。
庄健赶紧凑过去,不管老王头那刀子一样的目光,扶起王丽琴母亲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膝盖上,腾出右手,伸出一根手指,狠狠的压住老太太的人中穴。老太太脸上的肉哆嗦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流出了眼泪:“我的闺女啊……流了那么多血啊……”
是啊,刚刚中了一枪,子弹穿过肩膀,没有伤到骨头,仅仅是肌肉的贯通伤,这个应该还没什么大事。可是王丽琴的老爹上来这么一闹,王丽琴又撑着追着阻拦她老爹,然后还扶着老爹说了半天话。这么长时间,伤口一直在牵动,血流不止,现在失血过多昏过去了。
“绷带,止血粉……”庄健冲身后喊了一嗓子。
很快就跑过来一个学生兵,从背包里掏出绷带和止血粉。出发前,庄健从张学寨那里敲诈了二百大洋,一方面,需要用钱来购买食物,另一方面,在魏世坤的坚持下,购置了一些绷带和三七粉,用做治疗伤兵之用。而产自南方的三七粉,在热河价格比较贵,这点钱根本就买不了多少,魏世坤又施展了家传的学问,用大量便宜的龙牙草配三七粉,再加上其他几种草药,配置成了学生兵专有的止血粉,曾经在李梦田的身上试验过了,效果极好。
“你是她老爹,干这个没问题吧。”庄健撵走了那个送药的学生兵和身边围观的人群,拿着一大卷绷带和一小包药粉问老王头。
“这个……可不行……”老王头哆嗦着搂着闺女的脑袋说到。自从闺女过了十岁,就分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住了,不用说,他从那以后连自己闺女洗脚都没看到过。这次让他给自己闺女包扎肩膀,这个老头哪能干的了?
“行不行?说个痛快话!”庄健着急的问,“血流干了,那可就没命了!”
“我知道,我知道……”老王头也很着急,可是,这个时代的人都封建的很,即使是自己的闺女,那也是女的啊,男女授受不亲啊。
“嗤啦……”庄健不管老王头了,一低头,用一只手撕开了王丽琴的棉袄,露出了肩膀。
老王头刚想阻止庄健,却看到王丽琴本来应该是白花花的肩膀,现在已经涂满了暗红的鲜血,还有个一黑乎乎的窟窿,还在随着呼吸往外冒着血。“罢了……”老王头暗叹一声,管他什么脸面,还是要命吧,伸手帮着庄健撕开了绷带。
做过外科的人都知道,对于肩部的伤口,用绷带包扎的时候,需要在胸前转两圈才能固定好。可是庄健跟老王头,两个大老爷们,怎么能在王丽琴这个年轻女子的胸前折腾呢?再加上两个人都没干过包扎伤口的事,手忙脚乱的折腾了半天才算勉强给堵住了。
其实王丽琴早在庄健给伤口撒上药粉的时候就醒过来了。只是一直都没有力气动弹,只能眼看着庄健和自己的老爹,满头大汗,手忙脚乱的给自己包扎。而庄健的左手不方便,只能用一个右手,一会是撒药粉,一会是撕纱布,过一会有是在他自己脸上抹一把汗……那只沾满王丽琴的血的右手弄的他自己满脸都是血。看着庄健那张稚气未月兑的满是血迹的可笑的脸,王丽琴忍不住虚弱的笑了。
“闺女别动……”老王头轻声责备道:“你一动,又该流血了。”然后伸手替下庄健压住王丽琴伤口上的纱布。
“听话,乖乖的……上了这个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庄健好似忘记了自己是个少年的身份,像一个慈祥的老者,轻声的安慰,随手还在王丽琴的额头上抚过,但是很快却吃惊的发现,自己手上的血也沾满了王丽琴的额头。随即,庄健看着满脸血迹的王丽琴,也忍不住跟着她一起呵呵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