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辅帅!”勤务兵立正回答道:“邀请的记者都到了,在前厅等候副总司令训话。哈”
“嗯,知道了。”张作相回答:“你去好生招待一下,请各位稍候,副总司令处理完公务就去。”
“是!”勤务兵敬礼,转身下楼去了。
随着勤务兵的皮鞋在木质楼梯上发出的“咚咚”声,张作相又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说道:“我去叫他,各位稍等,一会一同去吧。”
这次来的记者还是蛮多的,除了常见的几个报社的端着照相机的记者以外,居然还有几个记者是扛着摄影机来的。
在打过吗啡而精力充沛的张学良的带领下,庄健等人逐一亮相,在镁光灯下留下了戎装照片。
一个记者问张学良道:“关于去年的满洲事变,请问张将军有什么评论吗?”
张学良清了清嗓子,面对着摄影机的镜头说到:“日本素来对中国反对统一以及经济发展,所以对外宣传说:东三省不是中国的一部分。东三省,素来是中国的一部分,在历史上是可以考察的,同新英格兰是美国的一部分是一样的。现在,有三千万人民,东三省是他们的故乡土,所以他们,这三千万人民其中有九十九分都是中国人,他们也愿意,为他们的故乡土而奋斗,就算是剩下一个人,他们也很愿意的。”
说完,张学良用手一指庄健等人,又加了一句:“他们,原来,有的是农民,有的是学生,有的甚至是山上的胡子。可现在,他们都是为国家统一和领土完整战斗的人。他们,就是最好的例子。”
另一个记者赶紧上前问道:“请问张将军,对于事变后,满洲的占领者,您有什么样的劝告呢?”
张学良又沉痛的说道:“现在日本用这种暴力,来占领全满洲的领土,为这个暴力之下,而牺牲数千万的财产,有数千无告的这种平民。现在,因为这种暴力之下,破坏了国际的条约,尤其更破坏了,以三千万人民的生命奋斗来的国际联盟。所以我自己很希望,日本不要一意孤行,以致使世界遭受重大的牺牲而不止……”
整个记者采访的过程都是波澜不惊,不光张学良,甚至就是庄健,项青山,张海天,这些曾经在锦州前线,与日本人杀的天昏地暗的带兵的人,说话的口气也颇为克制,如果是曾经目睹过庄健慷慨激昂的演讲的学生,今天亲自到场,一定会惊讶于今天庄健的表现。而庄健本身,却一直在暗自叫苦,他也是没有任何办法,所有面对采访,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这些内容都是经过仔细推敲的。
而包括张学良在内的,所有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全都是这样软绵绵的,没有一丝杀伤力的话,所有这些话,都是经过事先精心准备的。所有的被采访的人,都更像是一群傀儡。
庄健当然心里憋着一肚子的怨气,却还要强调:“东北三省自古以来就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是有充足的历史根据的,也是为广大国际社会所承认的。”同时,心里还在暗暗的骂道:他女乃女乃的,说这么多管个屁用啊,人家小日本什么时候管过什么历史什么国际社会?强权即是公理,是非在乎实力。
记者接着追问庄健道:“庄长官,据说您在加入国民革命军之前,曾经是一个心怀抗日的学生,而且加入军队,也是以抗日为目的,是这样吗?”
“废话,老子当然是来抗日的!”庄健的内心狂叫着,但他嘴里说出来的却变成了另一个味道:“我不知道您是哪一个报社的记者,但请恕我冒昧,纠正你两个错误。”
“第一个错误,我在加入军队之前,确实是一个学生。”庄健伸出一个手指道:“但我并非心怀抗日,而是心怀祖国!各位都知道,近百年来,我泱泱中华国力积弱,民不聊生。作为新一代的年轻人,自然要以建设祖国,拯救民众为己任,所以我说,在加入国民革命军之前,我是一个心怀祖国的爱国学生。”
“第二个错误,我加入军队,并非以抗日为目的。”庄健言不由衷的面对着记者说到:“国家要强盛,首先要统一。前些年军阀混战,国民经济非但没有发展,反而越来越落后。我加入军队,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维护祖国的统一,为国家建设保驾护航。我并不是反对日本,而是反对所有危害祖国统一的势力。”
“任何妨碍祖国统一的势力,我都要反对。如果日本并没有妨碍祖国统一,我自然不会反对日本。”庄健眺望着远方,缓缓说道:“在这里,我要郑重的劝告逊位的满清皇帝溥仪,祖国的统一,来之不易,人民的安定生活,来之不易,建设国家的契机,来之不易。请爱新觉罗,溥仪先生,放下执念,认清形势,心怀大局,重新回到与祖国和人民中间。不要伤害中国人民的感情,不要危害来之不易的统一,不要做出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可以说,庄健即兴发挥的这段话,已经是今天记者采访的活动之中,听到的最为硬气的话了。在场的记者立刻报以热烈的掌声,但庄健自己却心里没底,毕竟这些话并不是事先准备的,是不是合领导心意,他不知道。所以,说完这段话,庄健立刻就闭上了嘴,直到采访结束。
应付那些心思敏捷的记者,不但是个脑力劳动的活计,也是个体力活,两个钟头的采访下来,所有人的是精疲力尽的感觉。张学良自然也是一样,很快一头钻进旁边的房间里,继续扎针爽快去了。庄健忐忑不安的坐在厅里,心里乱作一团,仔细的回想,自己说的那些话,虽然出了先前划定的范围,可是应该不会碰到什么红线。
果然,张作相干咳了一声,开口说话了:“庄团座啊……”
“有!”庄健立刻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回答。张作相在东北军里的地位可不是别人可以比的,如果说张学良就是东北军里的皇帝,那张作相就是丞相,而且是像诸葛亮之于蜀后主,吕不韦之于秦嬴政,那样的权倾朝野的丞相。
“你坐,你坐……”张作相朝庄健摆摆手道:“承蒙老帅不弃,汉卿也称我一声老叔,咱们也以叔侄相称好了,没有那么多规矩。”汉卿就是张学良的字。
“是!”庄健缓缓坐下,什么叔侄相称他才不信呢,但至少人家做出这个姿态,你也得还人家一个面子不是。
“你叫庄健是吧。”张作相和声问道,“你现在跟着刘翼飞……”
“是的,辅帅。”庄健回答道。
“什么辅帅!”张作相佯装不悦道:“叔侄相称啊。”
“是……那……小子冒昧了,也称呼您为老叔?”庄健恭敬的说。
“当然好了。”张作相乐呵呵的说,“庄贤侄啊,今天我才发现,你小子有一套啊。”
“小子孟浪了,请老叔训示。”庄健赶紧站起来表态。
“你坐下……”张作相说到:“我不是在批评你啊,确实是很看好你的。”
庄健随着张作相的手,慢慢的坐回到椅子上,做洗耳恭听状。
“今天你说的那些话……很给力啊。”张作相接着说道:“既照顾了国内的情绪,又点明了对日的态度,还不会过度招惹日本。你这个不针对特定对象的说法很高明,谁阻碍了国家统一,我们就反对谁,很好,很好。”
庄健当然知道,张作相前边说的这些话,都是在为后边的那个但是做铺垫。所以他并没有为他连说两个很好所动,就一直老老实实的听着。
“还有,你突然抛出那个对溥仪的态度,这个很好啊。”张作相抚着手掌道:“没有日本人的支持,他溥仪就是一个屁!还有啊,你说的那些都是一套一套的,不愧是读过书的人啊。”
庄健赶紧做出汗颜的表情,他能怎么说,难道说这些一套一套的话,都不是他自己的,这些什么“自古以来……”的话都是后世从电视里看到的吗?
“不过……”张作相突然转折了,而庄健已经等着这个转折好久了。
“不过,下次。”张作相缓缓道:“你在开口说话之前,最好还是先跟我们打个招呼,让大家都有个准备。”
“是!”庄健第三次站了起来,恭敬的回答道:“老叔教训的是,这次小子是在是太过鲁莽了。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嗯。”张作相对庄健的态度很满意,再次说到:“坐下说,坐下说。”
“庄贤侄啊,我可不是在批评你。”张作相又换上笑呵呵的面孔道:“听你跟记者说的那些话,我就知道,你应付他们很老练啊,有一套。这才真正相信,报纸上对你的评语,既懂军事,又懂政治,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啊。”说着,抖开了手里的报纸,赫然是另一张“中央日报”。
看到“中央日报”这四个大字,庄健的心情,突然又变得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