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之国的国主以天皇之名世代居住在平安京的皇宫里,皇宫占地近五十亩,因为大部分宫殿有着绿色的瓦顶,所以皇宫也被俗称为“青瓦台”,其中正殿是整个宫殿的中心,皇室的主要活动和外交礼仪都在正殿的“松之阁”举行,长和殿是天皇接受目木族十七藩大君朝见的地方,丰明殿内有大宴会场,常御殿为天皇内宫。此外,宫内还有花阴亭、观瀑亭、霜锦亭、茶室、皇灵殿、宝殿、神殿、旧御府图书馆等等。
现任国主虽年老多病,却意外的老年得一独子,宠溺非常,取了个小名叫七喜,就是快七十了还喜得贵子的意思,颇有点老国主自得的意思在里面。七喜太子自小就被人发现天生异瞳,左右眼瞳圈内各有四个小白点,看人视物并无影响,加上皇室大神师紫式部看了后也只是说了句太子天生就比旁人更能分清浊断黑白啊,所以再没有其他人敢取笑七喜太子的异瞳,只是由于老国主疼爱,七喜太子偶尔骄横瞪着眼睛胡闹的时候,宫内的侍从们就会借着他眼中那八个白点,偷偷的在私底下摇头,这八歧皇太子又不讲道理了。久而久之,日出国民间甚至有了种传言,说皇太子就是八歧大蛇转世,传言越传越离谱,最后传回到青瓦台内,被老天皇一怒之下御批了封口格杀令,这表面上的谣言才渐渐停息。
这一晚当皇宫茶室内传来呵斥声时,茶室外的宫廷侍卫长脑子里又情不自禁的冒出了这个念头,好好的喝着茶吃着宵夜点心,不知道谁又惹了这八歧小皇子了。
“真木,进来!”
正在胡乱猜测的侍卫长突然听到茶室内皇太子的清喝,心头一凉,赶忙推门进了茶室。
数碟点心被推落桌下散了一地,还有被打翻到了的茶正在桌上兀自蔓延,碧绿的茶水沁润着阴刻了猛虎、仙鹤图案的木桌,尚在升腾的热气让那已经水染变了色的虎头更是渐渐有了生命要活过来一般。
“真木熏,你盯着桌子看什么?看我的手!”十六岁的少年挥舞着手,似乎因为侍卫长的目光没有摆正而更加生气。
“殿下的手,怎么了?”真木满月复疑惑盯着七喜皇子的左手,没有伤痕、血迹,白皙纤瘦有点像女孩子的手,不过脾气可不像女孩那么温婉可爱了……
就在真木熏又要开始走神的时候,少年索性将两只手都贴近了真木的脸,让他看个仔细。
左手空着,右手拿着一把银质的餐叉,餐叉上还沾了些千层鱼饼的碎屑。
突然福至心灵明白过来的侍卫长沉下脸,眼光扫了一遍四周已经由莫名其妙变得有些畏畏缩缩的几名侍女,低声叱问,“谁偷了皇太子的餐刀?”
见众人都不说话,真木继续说道,“皇族近身侍从皆不可携带锐器,这是青瓦台的规矩,你们还敢偷正在用餐的皇太子的餐刀?”
说到这里,真木心里泛出荒唐的感觉,心想如果不是某个侍女疯了就是我快疯了。
被皇室大神师调到七喜太子身边不过三个月,真木熏已经觉得自己具备了失眠、健忘、注意力不集中等诸多的毛病,今天一番话出口,更是心有戚戚,暗中悲叹。
七喜太子干咳了两声,打断了真木的责问,带着奇怪的表情少年再次回忆了当时餐刀失踪时的情形,最后的结论推翻了真木关于偷窃的推断,“餐刀是我握在手里的时候不见的。”
非常肯定的语气,加上真木熏三个月来目睹了皇太子虽然骄纵蛮横却从来没有乱说话骗人的行事风格,更发头痛的侍卫长不得不重新开始推断、叱问这些已经颤抖如同鸡仔的侍女,“谁,谁抢了皇太子的餐刀?”
此时,真木熏已经觉得自己要崩溃了,给这些十七八岁的侍女们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皇太子吃点心的时候抢他的餐具吧,而自己在茶室外守卫也没有放任何外人进到茶室里来,这难道是密室丢刀事件?
仍旧拿着餐叉在指间转着圈的少年托腮想了一小会,咧嘴笑着说道,“要是我扒了侍女的衣服搜不出餐刀,我就问你一个‘守护不力’的罪名,打你十鞭子,就再扣你一个月的薪饷。”
这话一说完,真木和所有四名侍女全部跪下了,且不说少年的决定是否公允妥当,但是他们五人知道,只要这少年做了决定,不说国主,就连素来仁厚的大神师也没有反对过,尽管前者出于溺爱,但后者绝不仅仅是出于尊重。
少年大大咧咧仰坐在地上,伸出左手食指,往四个侍女身上来回比划着,带着两分顽劣七分戏谑的神情,说道,“把衣服月兑了。”
四名侍女脸上带着羞恼无奈的表情正要动作,突然目光齐齐看向少年还在四人身上隔空游弋的左手,一把湿漉漉的银质餐刀赫然出现,正是凭空消失的那把!
少年看着手里的餐刀瞠目结舌,一旁的侍卫长更是嘴巴张得可以放下自己的拳头,两人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甩掉餐叉,用右手拇指食指捻住餐刀尖端,看着犹自往刀柄汇集流下的水滴,答答的落在地板上精编的席垫上,晕开一个个圆形的水渍,少年闻了闻自己的左手,一股淡淡的海腥味,再试着舌忝了舌忝指尖,更加确定了一个难以置信的事实——自己的这把刀居然是刚去海里游了一圈,那滴落的数点水珠,百分百就是海水!
“马上让人去请大神师来。”
思索良久,七喜太子对着真木熏下了道命令。
皇室大神师紫式部是个瘦瘦小小的干瘪老头儿,花白的须发平日总是不曾梳理的样子散乱于风中,日常觐见老国主还会戴顶可笑的高帽子,据说是几十年前出游天华大陆买来的。此刻深夜被紧急召来皇太子这里,那高帽子也没戴,寥落的一把头发在顶上随意的挽了个发髻,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左右晃动更是让人忍俊不禁想笑。
不过神师威严犹在,又作为七喜太子十岁就行了拜师大礼的师傅,真木熏收敛脸上表情,恭敬的鞠了一躬。
“太子殿下,为师的一把老骨头可禁不起你这样几次折腾了,今儿又是什么事呀?”紫式部因为年青时在天华大陆云游多年,一口的异地腔调。
还拿着餐刀的少年把事情来龙去脉简要一说,老头的眉毛顿时挑了起来,拿过餐刀打量了半晌,饶有兴趣的说,“太子一说,老头子我也想看看是谁了。”
说着大神师直接用刀在食指上扎了一下,一滴血珠从指尖上滴落,在老头的目光凝视下却不落地,悬浮在空中围着餐刀飞绕了一圈后,随即像是有生命一般,以极快的速度越窗而出,瞬间消失在夜空里。
老头随即闭上眼,似乎在感受什么,嘴里念念有词,“嗯,是神户的海边啊,有两个人留下的痕迹,果然还是来晚啦。既然这样,还是不要怕麻烦算了。”
七喜太子像是早已习惯了老头的架势,没有什么特殊反应,真木熏第一次见到老头这样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好奇偏又看不出什么门道。两人只是看到老头眉头皱了一下,而看不到的是颜子虚和孟罗打斗过的海边栈桥上,一颗血珠定定的浮在空中,突然一下爆散成极细微的血雾,眨眼工夫又重新聚成一颗血珠,只是血珠里影影绰绰的似乎多了一些什么,只一闪,血珠重新消失在空中。
一千七百多里之外的青瓦台茶室内,随着老头重新睁开眼,一颗血珠由夜空中萤火虫一般直飞进室内。随着老头的手一招,茶室里一个盛水的洗手银盆里水被牵引飞出,在七喜太子和真木熏的面前化成一汪薄薄的水镜。再一招手之下,血珠直接投入水镜中化作一抹血迹消散开时,整个水镜里就渐渐显示出影像来,正是颜子虚的阴影身躯被九字刀在月复间横切而过的情形,下一秒水镜再一变,又浮现了九字刀闪现红光抵挡了一记心灵碾压,最后画面闪过的是被无形的心灵震爆击中后颜子虚一闪出现在孟罗身后,逼住孟罗脖项的手中正是拿着餐刀。
三幅画面闪过之后,整个水镜重新恢复透明。大神师紫式部的脸上略有些微汗,控制空中的水镜重新投入到那银盆里之后,老头带着看明白了没有的询问之色看向身边瞪大双眼的少年。
“师父,这,这,这是先前在神户海边发生的事?那么远啊,我的餐刀怎么过去的?”
“那个拿我刀的人又是瞬间移动又是变成黑不拉几的影子,这是什么流派的功夫?”
“还有那个输了的人,他的刀居然能冒红光又是怎么回事?”
七喜太子一连串的问题让老头翻了个白眼,“这时候叫我师父,太子平素可是只喜欢剑道,对本门阴阳流的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怎么现在勤学好问了啊?”
真木熏一头冷汗,也只有大神师才能以这种口气对七喜太子说话,而七喜太子也不会在意,反倒是急的不行,连番催促紫式部好好解释。
老头不停摇头,心里叹息着即便自己再耗费心血之力,以神念在千里之外感应能量和心念波动才能收集到这过去的小段时间发生的情景片段,可是身边这个不肖徒弟还是觉得比不上那把飞去复返的餐刀,总是别家的玩意更吸引人。
老头心里连说了几句情何以堪啊,这才解释道,“世间奇人异士多了,太子的餐刀不过是凑巧被那人召唤去了而已,去而复返也不过是有借有还。太子若要勤学我阴阳流的法术,想必日后也能有我操纵血珠来去千里的本事,更不用提身化阴影了。”
少年却不认可,反唇相讥道,“师父那本事不够帅不说,学了难道我以后施法就得戳自己一刀啊。不行,我一定要知道那人的刀怎么能放出红光来,你还没说这是什么流派呢?”
紫式部差点没气的一口心血吐出来,为了给少年看清楚才不惜耗费一滴心血借以施法回溯时光来影印这些景象,结果被少年断章取义将自己的努力视为弃履。老头嘴角抽动,喉间却一时梗得不知道该怎么说这顽劣少年了,一甩手扔下一句,“这不是我日出之国的剑道流派之术,太子就不用费心去学了。”
说完老头连头也不回径直走了。走出老远之后,站在花园小径上,这位日出之国大神师看向神户方向喟然长叹,“可惜两人都不是我日出国人,真是后生可畏。太子你空有全族人里都挑不出第二个的‘千从之瞳’,却不修法术偏爱剑道,可叹天意弄人啊。包罗万象,举一千从,唉,唉,唉。”
很是恨铁不成钢的老头垂头丧气的连说了几声唉,负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