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黑魁大汉典恶来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真的跟半只衣袖的孟罗喝上了酒,千妤楼里面这座容得下一二十张小梨木龙凤百合桌的羞花厅里,落了一地眼珠子。很多人都没看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良宵苦短加上千妤楼的固定戏班子又及时在管事招呼下登场,依依呀呀的唱起了《扬州慢》。扬州本地独有的俚语口音里鼻音极重,为首的歌姬又长得一副好腰肢,不一会就把羞花厅里的气氛弄得跟往日一样酒酣人肆意。很多个龙凤百合桌的那层薄纱屏风直接把桌子围了个密不透风,这是千妤楼首先兴起的规矩,对于那些入房颠鸾.倒凤前想先听曲饮酒乐上一时的豪客们,多了这张屏风也更显得助兴,而四周伺候的小厮侍女鱼公们见到薄纱起也乐得不再上前絮叨伺候。
各色纱屏一一架起,灯火下就像羞花厅里真开了几十朵巨大的百合花,花瓣上多画有美女,或是湿衣戏水,凹凸有致;或是风中秋千,裙袂飞舞,每一个凝固的动作无不显示出女子姣好的身子,有些画得狂浪的甚至纤毫毕现。[搜索最新更新尽在;这些百合花花心中的恩客们耳边听到的是靡靡之音,眼角瞥见的是助兴美人图,怀里活色生香的姑娘酒酣之际不但脸蛋儿红润得漂亮,胸口衣衫拉扯处两弧白腻手可盈握,有的性急的已经撩起裙袜,露出白生生的腿盘在男子腰胯之上如蛇般扭动起来。若是从这羞花厅穹顶上看下去,活生生就是一副大春.宫。
裴青容有些胆怯的坐在孟罗旁边,老实的给他和猎狗斟酒。典恶来喝酒极为爽快,碰杯即干绝无二话。孟罗三杯下肚也抛开了原本心中的那些顾虑,既然眼前这脑袋有些轴的黑汉还有些酒中豪气,他也乐得跟他推杯换盏吃起了免费花酒。裴青容借口去厨房弄些下酒的东西月兑了身,可不一会还是坐回了孟罗身边的位置,端来的几份点心和下酒的凉碟小姑娘心里对自己说是看在那一万青晶币的份上,可是大半注意力还是放在了孟罗脸上,见他吃的开心时眼角弯弯眯起,顿时心里那根理顺了的线又绕成了一团乱麻。
典恶来喝得痛快,彻底把如何背后给孟罗一拳的这茬事抛到了脑后。第一次按司马仲达的这句叮嘱做事就交到了一个朋友,让猎狗非常高兴,嘱咐裴青容再拿了几壶酒来,典恶来小眼睛里放着光,开始推心置月复无所不谈。虽然酒涨大的舌头说起话来越发不流利,可对面的孟罗看着他端着杯子使劲嚼出一个个字的费劲样子也忍不住心里嘀咕,这黑大汉看来真的少根筋,硬是在努力上演一巴掌拍出个生死之交的桥段。
在典恶来说完了自己的兴趣爱好最喜欢的是主人仲达家里养的那三只白玉狮子獒后,孟罗才来得及说了句谁的听得出来的事实——我不是扬州本地人。黑魁汉子将手指向了裴青容,含糊不清的说了句话,让孟罗嘴角隐隐抽动。
“她,我喜欢,很久了。不过今天,送你。”猎狗豪迈的一甩手说出最后那两个字,裴青容的脸唰的一下白了。虽然知道自家姐姐裴红鱼决不会答应让自己出来接客,可看着一旁脸上笑容僵硬的年轻男子,她突然心底泛出一个连自己也吓了一跳的念头,顿时发白的小脸上又变得通红,心里想着要赶紧跑开才是,可两条腿就是不听使唤,只得埋下头拿手捻弄着绣了一朵报春花的衣角,心里对自己说道再等等,听听他们下面怎么说再跑不迟。
孟罗打量了身旁刚刚开始发育身体的裴青容一眼,小声问道,“你多大了?看你的衣服样式,不是这千妤楼的坐馆姑娘吧。”
裴青容小声回答了一句,甚至被淹没在唱曲声里,孟罗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这才知道她就是宁安宁要找的裴红鱼的妹妹,这便转过头对着桌对面的黑汉子摆手道,“不行不行!她又不是青楼女子。裴大家的妹妹怎么可以随便送我。”
猎狗瓮声瓮气的回答,“可以,仲达主人都要,买下整个院子了。他说买了就,就随便让我选。”
不仅是裴青容听到这里吓了一跳,就连孟罗也觉得奇怪,司马仲达号称扬州城昼之柱,不会真为了逛窑子追花魁真的去买座妓院吧。
楼上的某处宽大厢房里,宁安宁因为同样的话而微微蹙眉,沉默不语。
他对面的坐着的一名女子容颜绝艳,一身红衣衬得肌肤傲雪。
“他要买下千妤楼,是不是知道了红鱼你的事?”宁安宁站起身来,走到一架古筝旁由琴足模到燕柱,手指最后顺着一根弦来回游走了片刻,轻轻拨了一下。
“咚”
裴红鱼联想起这只手以前在自己身体上温柔游走时的情景,脸上微赧。“不会的,我行事一向谨慎。就算有人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也应该是那位夜之柱的暗女王,不该是司马仲达。”
“可偏偏就是司马仲达,所以啊,我看这扬州城,就要变天了。”
裴红鱼笑了笑,问道,“不知道你的伞,能不能替我们这帮弱女子挡挡风雨呢?”
宁安宁同样笑了笑不做回答,转身坐到古筝旁,叮叮咚咚的开始拨弄。虽然不成曲调却暗合某些节奏,弦音悠扬一般人也看不出他其实根本没有学过古筝技巧,纯属乱弹。
裴红鱼脸上笑意和赧色更重,在一旁拿起一面琵琶,跟随者宁安宁的曲调开始合奏。玉指翻弹得并不急促,可每个音符刚好与宁安宁的古筝音调配合得天衣无缝,就像两个人曾经如此演练过无数次一般。
一曲奏罢,厢房外就响起了拍手声。
一把好听犹如丝绸般柔顺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房门也被推开。进来的一名十**岁的少年身着狐裘大衣,似乎这外面是寒冬腊月一般,脸上丝毫没有擅闯的不好意思,反而是来到自己家里般自在无拘,随手月兑下毛绒绒的狐裘外衣扔在一旁的椅子上,内里衣衫华丽贴身,更显出瘦削的身子骨来。
“我也算是听过曲儿的人。裴大家这首合奏却是闻所未闻,可见姐姐以前藏了私。”
少年的话朝着裴红鱼说,眼睛却是望着宁安宁,打量两眼后少年继续说道,“能把白衣穿得这么好看,看来我这身白狐裘要改改色了。一来就有了两件事让我觉得心里面泛酸,姐姐果然是唯一让我看不懂的美女啊。”
裴红鱼跟少年见过礼,不卑不亢答道:“裴红鱼一介弱女子,哪里敢让仲达大人心里难受。唯一看不懂的美女这句更是受不起,想来那暗之女王之称的女子才可能配得上这句赞赏。”
少年嘴里嗤了一声,“那个女人除了苏仁可能谁都没见过,是不是长得大葱鼻招风耳都难讲,姐姐再谦虚的话,就是辱没这位哥哥的眼光了。”
一句话将恭维不做痕迹的转到宁安宁身上,眼里更是带着恰到好处的羡慕之情,再过一分就会让宁安宁觉得是嫉妒的羡慕。
宁安宁哈哈大笑,“宁安宁,见过司马仲达大人。”
少年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其实他从那袭白衣就猜到几分宁安宁的来历,却没想到宁安宁竟然开诚布公的说了出来。
看到裴红鱼脸上同时露出惊喜神态,少年心思一转顿时想通了关窍,暗暗叹了口气。刚才行到屋外时恰巧听到裴红鱼说到挡风雨,宁安宁不做回答却和她一起弹了一曲挑不出瑕疵的合奏给自己听,更是随即坦承身份,无非就是告诉裴红鱼的同时告诉自己,裴红鱼和这座青楼一时间是别想轻易到手了。
少年笑了笑,便朝着裴红鱼说道,“姐姐上次亲自冲泡的那壶茶,千红一窟,味道好的很,不知道这次来还有口福尝到不?”
司马仲达语气委婉,还带些恳求之意,加上他身子瘦削不禁风的样子难免不惹人怜惜,很容易就让人忘记他是扬州城最能翻手云覆手雨的一方豪权,把这小皇帝当做普通少年看待。裴红鱼虽然知道他要支开自己,却也不好拒绝,目光扫过宁安宁后便走出厢房自去摆弄那冲泡手法极为繁琐的千红一窟。
见裴红鱼离开,司马仲达朝着宁安宁笑了笑,“我家恶来正在楼下和一白衣人饮酒,想必也是哥哥的朋友吧。如果不嫌弃的话,我请你们明天来我家坐坐吃个便饭。要是有时间,我就陪哥哥逛逛扬州城,哥哥素有白衣王侯之称,难得见到,总得让我略尽地主之谊,怎么样?”
宁安宁看着少年似乎出自内心的纯真笑容,心里虽然知道来者不善,却不加犹豫的一口答应,想起孟罗来时曾抱怨过自己的话。
“你就是喜欢藏着掖着,现世不好展露实力,到了这里你总该真正拿出实力来了吧?”
心头苦笑了一下后,宁安宁默默回答道,“这趟来,可不是扬州城变天这么简单的事了,搞不好整个九州都要被翻个底朝天。找到颜子虚不难,只怕我们几个都难以从容离开了。”
不过刚才耍豪气自报家门的冲动劲,实在不是自己平素的低调风格所能做得出的事,一方面是因为美人在侧,更多的原因是想到自己离开九处前还是偷偷去和大老板颜轩正见了一面,大老板临别时所说的那番关于生着幽蓝眼眸,身覆魔纹的异族故事。
那些过去的秘密至今都沉甸甸压在了宁安宁心里头,以至于其他所有与之相比都不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