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人等到了御花园,大庆果然是六国之一,御花园修建得极为气派,地上的砖石乃是尚好的青瑶砖。四方形,非常周正。远处有亭台楼阁,假山清泉,再往远眺望,就能见到那些辉煌的殿宇,流水的清脆声远远便能听到,清泉后似有一座台基,四周围着石栏。两头石狮子在其前,张牙舞爪,威风至极。那石狮子中间有三座台阶。台阶上雕刻着瑞泽祥云,衬托其云雾了然,高山仰止之意境。宫女、太监们早已在那里候着,分列两旁。
云曦昭和各国使臣以及文武百官纷纷到位之后。乐曲之声便响了起来……
只是那流水之中的酒盏,东倒西歪,甚至有的沉了下去。云曦昭不禁眉头一蹙。
因为大庆宫廷一般用的都是那种青铜盏和玉盏。比较浅,而假山上的水流又不是很大,很难漂浮起来,因此当云曦昭大踏步而来之时,便看到那一个个东倒西歪沉入其中的酒盏,本就郁结至极的心情顿时如火山爆发一般。
“是谁负责放这些的?朕不是早已吩咐把杯子放好。”
“皇上……皇上饶命……”主要负责的宫女立刻匍匐在地,刚刚皇上突然兴起,一时之间没有准备,而众人行至御花园的速度又太急,当她发现他们已经到来之时,再去换已经来不及了。
“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求皇上饶命,奴婢知错了,皇上饶命啊……”要知道五十大板足以要了一个宫女的命儿。
“拖下去……”云曦昭接连在各国使臣面前有损龙颜,刚刚又迫于形势罢黜了太子云奕。此时心中早已躁郁难解。又碰到此事,可谓雪上加霜,龙颜大怒。
众人也只能感叹这宫女的命不好。再说一个宫女的命在这皇宫内院里还不如那妃子所养的一只猫。
众人也早已习惯了。
下人的命在这个年代,早已不属于自己。指不定哪天主子一个不高兴了,便人头落地,或许这还算好的,累及了家人那才最是悲哀。
可宁芷毕竟过过苦日子,对于这些,心里总是有着几分不忍的。
她走上前,幽幽吟道:“临流而弹,竹涧焚香,登峰远眺,坐看云起,松亭试泉,曲水流觞,烟波钓叟,蓬窗高卧。”
“好诗,甚妙!”云曦昭赞道。
“谢皇上夸奖。”宁芷福了福,又道:“这流觞曲水本是风雅至极之事。那宫女看来年岁不大,又不懂这般高雅玩意,不知那应该用殇系的器皿最好,尤其那木制的杯子为最,这样漂浮其上,大有‘羽觞随波泛’之感。不过今儿陛下跟诸位来此是图个开心,我看这宫女略施惩戒也就罢了,这样在各位使臣面前才能显出我泱泱大国的风范,也更好地彰显我皇心胸之宽仁,浩若沧海。”
“哈哈,原来宁丫头绕了一圈子竟是为了给个宫女求情,朕就喜欢宅心仁厚的姑娘,罢了罢了,就如同你说的,大家来这不过都是图个乐呵。就罚她一个月月例。”
那宫女忙磕头谢恩,用感激的眼神望着宁芷。
待宫女们把那木制的酒杯放在水上时,花离笙、沐成风以及官位比较高的朝臣等都已分列一旁。
而宁芷则始终站在云行歌身边,状似亲昵地扶着他。但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若不是这样,恐怕别人会瞧出端倪,而一旦有人知道云行歌深重剧毒,形同废人,那恐怕想置他于死地之人便又会兴风作浪起来。
到时,恐就麻烦了。
然而旁人却不知,尤其是花离笙,刚到这流水一旁,就席地而坐。众人见他如此,以为这流觞曲水就当是如此,都纷纷坐了下来,只是这坐虽是坐,但看起来却差了万千。
花离笙、云行歌等人坐着都如同一道风景,让那些小姐们整个看痴了眼,而其他人,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有的坐得东倒西歪的,有的过于胖,竟盘腿坐不下来……
但不管是歪着坐的,还是正着坐的,皇帝和各国使臣都坐了下来,他们就算再为难也只能如此。
此时,一个木杯刚好漂到了沐成风那。
他笑了笑,抬起头看了看这水又看了看一旁含羞带怯的女子们,遂道:“淡淡著烟浓著月,深深笼水浅笼沙。”随即又补充了一句,“美人一笑,最妖娆。”
说完那殇又被他放了回去,接着漂到了曲卿臣那儿。
此时的曲卿臣,神色依然不好。整张脸一直沉着。当那木杯漂到他那时,他整个人一顿,众人都知他心情不好,也便无人敢催促,唯独花离笙道:“曲将军,到你了。若是吟不出,认输也可。”
经这一说,他似乎才缓过神来,望着周围,发现众人都在看他,又望了左下方一眼,当看到宁芷的身影时,眉宇更是紧蹙几分。
随即道:“重过阊门万事非,
同来何事不同归!
梧桐半死清霜后,
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露初晞,
旧栖新垅两依依。
空床卧听南窗雨,
谁复挑灯夜补衣?”
这诗一落,众人皆一片静默,谁都知曲卿臣这诗是在说给宁芷听的,尤其是那句“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更是让人感慨万千。
而宁芷突闻此诗,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来,这种感觉绝对不是欣喜,也不是畅快,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怅然……
而一旁的闺中小姐们,多少人曾把曲卿臣当成睡梦中的良人,虽然龙池大会威严受损,但此时闻这一番话,也无比感到神伤。
就在众人都沉浸在这种氛围中时,曲卿臣已将那木杯放到了流水之中。
杯盏飘飘摇摇,停在了礼部侍郎面前。此人一袭三品红色朝服,面如冠玉,当酒盏停在他那时,不禁心下一喜。
这可是在皇帝和各国使臣,各家小姐们面前表现的好机会。
沉思半晌,抬起头看了看天际那飞过的大雁方吟道:“东归雁从海上去,南来雁向沙头落。”
话落,已觉不错,便将杯盏重新放入水中。
“这种不好,下次若是有盏再停在哪里,要出题诗,下个人需要对上才是。”花离笙道。
“好,就按花公子说的做。”下一次这盏就落在了一名都统治面前,思忖一二,便立刻道:“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因为是武将,没那么文邹,话一落,动作也相对比较粗野,直接扔到了水中,溅出的水花让一些文臣不禁纷纷摇头。
当杯盏再次停下来时,一声不急不缓的娇柔声音接道:“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这是一名小姐,皮肤极好,就是五官略微差了些。一些少年官员不禁摇头。
这盏漂啊漂的,不知怎就漂到了那陈煜面前,此人是一莽夫,擅长打仗,是个老粗,跟之前的都统治比虽同为武将,但文化却是差了许多。他是从小兵用命拼上来的,平时就知这酒是要整坛子捧着喝,啥时候还整过这风雅之事,不说这个,大字他识得都不多。更别提做诗了。
可是此时,那一双双眼对望着自己,尤其是皇帝还在等着。陈煜就是说不出来也得硬憋出来才行。
整了半天来了一句:“天上一只鸟,地上一堆人,人想吃鸟肉,鸟惊怕人吃。有人拉大弓,鸟……鸟……”他鸟了半天,众人却是笑成了一团,宁芷更是。没想到这东庆还有这等奇葩,也当是不易。
“鸟都飞走了。”不知是哪家姑娘接了一句,众人更是轰然大笑。
陈煜一张脸嗡的通红通红的。
“俺就是个老粗,俺不会整这些玩意,你们随意乐,但俺上了战场,却是能一个顶十个。”“好,好,陈爱卿勇武。”云曦昭听完他这诗也龙颜大悦。不禁笑道。
可就在这时,那酒盏却兜兜转转停在了花离笙和云行歌中间。
不偏不倚,正中间。
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之间不知算成谁的好。也便不好开口。
“我看这酒盏离花公子近一些,还是花公子说吧。”云行歌温温润润的声音响起。
“呵呵,分明是离九皇子更近一些不是吗。九皇子就说吧,花某这人一向不喜欢别人让,让来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更何况,岂是什么东西都能让的?”花离笙的声音一下子就锋利了起来,就连往常那总是疯癫闲散的调调不知怎的都变得肃穆了几分。
一些心粗的人不明所以,心想这南楚的花公子今儿又是怎么了?
然但凡心细一些的,就知道,这二人一向和气的气氛如今变成如此,无非是因为一名女子,此女子今日换下了那水蓝色的裙衫,着了一件碧绿的翠烟衫,青草碧玉百褶裙,身披墨色薄烟纱,周边绣着一朵婉约的兰花。整个人看着虽不娇媚,却温婉柔美。尤其是那气质,不知为何,让人看了,总觉得如空谷幽兰。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些其他原因,今日的宁芷看起来,分外美好。
而花离笙与云行歌此时也不再言语,似都在等着些什么。
宁芷望着他们二人,手微微合上,又轻轻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