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越发的苍冷了,尤其是在这样略显陡峭的山坡之上!
阵阵冷风拂过,偶尔可以听到那树叶微微摇曳发出的‘莎莎’的声音,‘啊呜!啊呜!’——
也夹着那么几道动物的叫声,古老的钟声早就消散在那寒冷的清风中,寒星高高悬挂着,闪动着冷淡的光华,宛如星河里抖落了一地的星辉,虽然看着觉得很遥远,但是却是让人觉得想要抓住这一刻的光华。1
广明寺就是建在眼前这座高山之上的,就在这座高山的半山腰上。
这里常年香火很旺,整个广明寺也是装饰得很是气势恢宏,每天来来往往的上香的人多不胜数,这里好像就是附近的好几个都市的最大的寺庙了,很有名气。所以附近的几个城市赶过来上香拜佛的人很多。
管理广明寺的,是一位得道高僧,年近八十了,但是威望很高,是一个各方面修养都很好的人,很受那些香客的爱戴。
广明寺平日里并不收过往的香客,但是这段日子似乎显得有些异常了。
寺庙的后院内此刻亦是很安静,并没有像山下的那些路灯,所以也是黑暗一片,仔细看看的话,倒是能看到后面的那一排禅房里隐约好像有一些微弱的幽光正在闪烁着,忽明忽灭,摇曳着,而且,似乎也有一些微弱的声音透过那苍冷的风传了过来,走进门前,仔细一听,倒是听到了两人在里面说这话呢!
禅房内,桌上一盏微弱的油灯正在点着,一名清瘦的老人正负着手直直的站在窗前,窗户正是打开着,冷风不乱侵袭了进来,将那一缕幽光吹得摇摇晃晃的,就连地上那孤独的身影也都是变得那么的飘渺虚无,似乎稍微一不小心,或许也就会瞬间变得支离破碎了!
“老爷,这次孙小姐也是给您生了一个大胖曾孙,难道您也不打算回去看看吗?孙姑爷到时候可能会给小少爷办满月宴或者百日宴,他们希望您能回去!”
安藤一身风尘仆仆的,也就是下了飞机就是匆匆忙忙的赶过来给冷振汇报这个消息的,慕家那边将消息压制得很好,他也是好几天之后才知道孙小姐云舒已经生下慕家小少爷的事情,等他忙完那边的事情亲自跑过来给冷振报告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天之后的事情了!
“嗯,那就好!母子平安就好!我期盼着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有了消息了,这下子心里提着担子总算也能放下了。”
冷振那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来到这里好几个月了。他基本上也就是待在这边了,这几个月以来,他的心情似乎也平静可不少,越发的感觉无欲无求了,或许,这也就是佛门境地的好处了,经过那么一番的洗礼,心境都是已经有了变化了,所以这几个月以来,冷振便很少再过问外面的事情了,眼下,不过也就是关心云卷云舒的事情了,尤其是他们孩子的事情。想来,这也许是最后的一点期望了吧,就连冷氏,他都已经漠不关心了,也不再过问姚梦诗跟姚峥的事情了。1
看着眼前越发平静淡然的冷振,安藤其实心里有说不出的忧虑,总感觉他好像要放弃了一切即将要遁入空门一样。
这些天以来,冷振几乎也就是跟那个方丈在一起,方丈兴许是个好人吧,也想着帮冷振解月兑心灵的枷锁,然而,让安藤担心的是,方丈是不是会反着劝冷振遁入空门呢?要是那样的话,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那么又是为了什么呢?好不容易才坚持到了这么一步,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吗?冷氏不在乎了!连自己心爱的女人儿子也都不在乎了吗?
安藤忽然间感觉自己好像都替冷振感觉到一阵心痛,即便这么坚持了很久,以为再大的艰难困苦的经历坚持过来了,但是没想到心里到底还是脆弱了。爱得越深,伤害也越深,自古,本来就是‘情’最伤人,唉!
“老爷,冷氏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了,因为之前的事情耽搁了一下,约莫着下个月就开业了,孙姑爷并没有将冷氏并入欧冶,而是依然保存了它之前的名称,它仍然完整的属于云卷少爷和云舒小姐的,您难道真的不回去看看吗?孙小姐很是惦记你。哦,对了,暖暖小姐身体恢复得很好,她现在就在付氏工作。”
“嗯,我知道了。”
冷振很平静的应了一句。
“老爷,要不,我给您订机票吧?”
安藤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安藤,辛苦你了,特地跑了那么远过来告诉我这个消息。这段时间,我静下心想了很久,我这一生从头到尾所走过的路子,突然发现很多事情也不过都是我强求而已,我有时候都在想,是不是我当初的选择错误了?要是我当年认命的接受了家里的一切安排,你说我现在会是怎么样的呢?”
冷振那平淡无波的声音显得有些飘渺无力,然而听在安藤的耳中却让安藤感觉有些惊慌了起来。
“那样的话,我也许就不会再需要承受这样的烦恼了。也罢了,其实,说到底,我也只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一颗想要拼命挣月兑命运束缚玩弄,却被命运戏弄了的棋子而已。想来,要是当初没有遇见,倒也是一件好事,至少那样,大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都各自承担着痛苦。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不会再遇见她了,也不要再爱上任何人。”
“老爷……您……您后悔您所坚持的这一切了吗?”
安藤有些意外的望着冷振说的这么些话了。
闻言,冷振突然间笑了笑,苍凉的声音里染着一道坚定,“不,对于过去的所做的一切我都不曾后悔过,不过,那些都是与后不后悔真的无关了,或许人们都说得对,在乎不一定要去拥有,她本来就不应该遇上我。放手对大家来说都很好。我曾经也是一个商人,在双赢的机会面前,由不得我再去做其他的选择了。枉我冷振活了这么多年,竟然比不上一个年轻人看得透,想来,阿北说得没错,我就是被自己给束缚了,所以注定不能活得洒月兑。”
“可是,老爷!孙姑爷也说了,他希望您能回去,您坚持的理由依然还是很多的!您辛苦了这么久,难道不就是盼望着有一天孙子绕膝下的时刻吗?况且,首长现在比之前缓和了不少了,孙小姐跟孙少爷一直都在为这事情努力着,您难道就让他们这样子孤军奋战吗?让他们的所做的这一切都白费了?孙姑爷还花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将整个冷氏掌控住,让您没有了后顾之忧!恕我直言老爷!或许我没有资格说这些话,可是安藤还是斗胆了!”
安藤很是沉郁的望着冷振,眼里是满满的担心,“老爷,您好像已经失去了之前的勇气了!机会永远是留给有勇气能坚持的人,老爷,这话您不都是一直都在跟我们说了吗?老爷,安藤跟在您身边也有很多年了,好几十年了吧!从我的父亲开始!小时候因为我父亲的关系,我对您也是充满了崇拜之情,这些年跟在您身边,我学了很多东西,我佩服您身上的隐忍坚强,见证了您对夫人所有的坚持和感情。我有时候真的替您觉得不值!到如今,您还期盼有多少个男人能真真正正只爱着一个女人?而且,那个女人又凭什么觉得自己就能够理所当然的能够让那个男人只爱着她一个人呢?可是,看到老爷您坚持得这么辛苦,我看着也是为您感觉很担心。在大家都在努力的为这事情辛苦劳累的时候,您怎么能够就这样不负责的说放弃就要放弃了呢?”
他跟在冷振的身边的时候,就没有见过他有哪一天真正过得开心过!就是自从孙小姐还有孙姑爷他们跟他有了交流之后,才慢慢的发现他脸上偶尔露出一些的笑容,这些年他活得那么辛苦,还不都是为了有一天能够让他们回到他的身边吗?
去他妈的责任!这人,有的时候就是因为所谓的责任一生都被束缚得死死的,任凭怎么样挣扎,却是始终逃月兑不了,只能不甘心的过完这样的一生!
也许是冷振心不够狠吧,顾虑太多了,所以才会每行走一步都是如此的艰难痛苦!
“不要再说了,安藤!除非你希望我从此遁入空门,我这一生承受太多了,罪孽深重,早就不想再背着这个包袱走下去了,待在这里安安静静的过完剩下的时光,想来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大云小云的事情我也都放心了,心再无牵挂了,在这里修修禅道,闲暇的时候可以下山,在山下的小院子里种一些菜,春天的时候洒下一些花种子,等几场春雨过去,它就能发芽了,无聊的时候可以坐在池塘边钓钓鱼,在鱼塘边上搭上一个棚子,在里面养一些小鸡,再养一两条可爱的小狗作伴。想出去走走了,就上山找方丈下下棋,喝喝茶,这样的生活才是我最想要的。”
“老爷!”
“你回去吧。公司的事情就麻烦你多费心了,有你在我很放心。至于百日宴什么的,我就不回去了,知道他们过得好就行。阿峥也找到属于他的幸福了,她现在也算是生活得无忧无虑的,这样,对大家来说才是最好的。而我,也就没有什么不放心了。”
冷振的声音苍冷而落寞,轻轻的叹了口气。
“老爷!难道您以后都不打算回锦阳城了吗?”
安藤有些着急了!
深深的吸了口气,冷振黯然笑了笑,“不,我会回去的,不管怎么样,我都还得去看看阿毅,他在那边一定很冷也很孤独,我也不放心。小时候曾经答应过他的,他每年的生日,我不管在哪里都会赶回来给他过的,你说当初我要是能拦着他,那该有多好啊!这一切的悲剧就都不会发生了!我一直以来就已经亏欠他的太多了。我很无能,是吧?连自己的儿子都无法保全!她,他们都有恨我的理由。这一切或许很快就会结束了,应该不会太久了吧。”
说完,冷振才缓缓的将那冷淡的视线从窗外拉了回来了。
冷振的话一落下去,安藤才恍恍惚惚之间想起了姚毅,是啊!姚毅!他怎么忘记了呢?
“是啊,老爷!毅少爷离开快十二年了,这十二年来,大家都过得很煎熬,到如今,也应该放开了,当年的事情早就水落石出了,陈鸿飞得到了相应的惩罚,罪有应得了。”
“嗯,我知道,只是觉得有些心痛。当年要不是因为有他,我可能也坚持不下去。他离开之后,我一时之间也就失去了方向了。罢了,这些往事不提也罢了,免得总是让人难受的。你回去吧,替我祝福孩子们,说我祝他们都幸福,我会在这里替他们祈福,愿他们都能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什么也不要说了,安藤!我们今晚已经说得够多了!你现在马上回你房里休息一晚上,明天一大早你就回去吧。我累了,也想休息了,就不留你了。”
“老爷!可是!可是这……”
“有的时候,我倒宁愿躺在那座坟里的人是我,你知道吗?死了,便无所谓的计较,倒也纯粹了。可是,这就是命,由不得我去选择,命也,唯有逆来顺受而已。”
冷振苍凉的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与落寞……
其实,安藤哪里知道,此时,背对着他的,一身清瘦孤独的冷振眼角已经染上了些许的凉光,锐利深沉的眸子早已经是浑浊一片了。
他终于还是坚持不了了!
春天已经到了,可是天气依然还是那么的寒冷,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样的冰冷——
有一种绝望,那叫——
心如死灰!
或许,也不是什么所谓的坚持不了,而是——
已经没有了坚持的必要跟理由了——
所以,所有的坚持还有勇气霎时之间溃如决堤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