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峥是红着眼给冷振擦着身子的,动作很轻柔,然而要是仔细看的话,依然还是可以看到他那双手正在轻颤着。1
“爸,擦好了,您要不要暖暖手?我给您暖暖手吧。”
姚峥说着,那双温热的大手便紧紧的抓住了冷振那冰冷的手,微微摩擦着。
冷振又是一阵咳嗽,苍老的声音很是显得吃力了,连呼吸都有些不稳了起来。
“不用了,挺暖和的,阿峥……”
“在,爸!我在!我在!”
姚峥难受得几乎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喉咙处的苦涩疼痛排山倒海的侵袭而来,他慢慢的感觉自己的胸口好像正有一把刀慢慢的刺了进去,让他很是疼得厉害。
大手轻轻的模了模冷振的胸口,替他顺气,灼热的眼眶里早就已经湿润一片了。
“咳咳!你一直都是我的骄傲,还有阿毅。爸一直想给你们补偿一些什么,可是你们最后都站到了属于自己的高度上,所以爸也没有什么可以为你们做的了。”
“不,爸,您不用为我们补偿什么,这些年,您做得已经够多了,是我混账,是我看不开,爸,您要快点好起来,我还没给您尽孝道呢,爸!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不会这样了,您快点好起来,以后我们一家人就住在怀山那边,不再有什么荆芥。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妈一定会原谅您的,她一直都在说服自己原谅您,她等了您这么多年,您不能就这样丢下她,爸!”
姚峥到底还是落了泪,那泪珠很是滚烫,就直直的滴落在冷振那枯瘦苍老的手背上。
“没事,爸原本也不指望这些,在有生之年能听到你叫我一声‘爸’,还有云卷云舒能叫我一声‘爷爷’,那我已经很满足了。今后你一定要让孩子们相亲相爱的,好好过日子。照顾好你妈。跟她说,这辈子我欠她太多,到底还是还不了了,就这么欠着吧。这辈子活得太累,我祈求下辈子,我们就都不要再遇见了。”
冷振越往下说,声音便是越虚弱的,那原本深邃冷锐的视线也是慢慢的变得迷离了起来,看着似乎有些对不准焦距了,看到姚峥又是一阵心痛害怕。
“爸,您别这么说,您好好睡一觉,醒了您就好了。挺住,我们还期待我们一家子生活在一起的场景!爸!”
姚峥那哽咽的声音已经有了一些颤抖。
“峥儿……爸虽然不是一个称职的爸爸,可是爸爸到底还是深爱着你们的,爸这一辈子真正就爱过你妈这么一个女人。”
“我知道!爸!这些我都知道!”
“唉,不说了,想想,其实这样离开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到底也还是纯粹了……有烟吗?峥儿?我想抽支烟。”
冷振那微弱的声音传来,很是吃力的抬起头,有些恋恋不舍的望了姚峥一眼……
“好,爸!我给您拿!我给您点上!我这就给您点上!”
姚峥抬起手抹了把泪,连忙是手忙脚乱的翻自己的衣袋,一把将自己的烟包给掏了出来,迅速的取出一支,点上了,狠狠的吸了一口,然后才慢慢的往冷振的嘴边递了去……
“爸,爸,烟,给您!您抽吧!来,爸!”
姚峥一边抹着泪,一边将烟往冷振嘴边放,然而,冷振却已经没有了反应了,任凭姚峥怎么叫,就是没有再支应医生,那迷离的眼睛也闭上了。爱夹答列
姚峥不禁一阵惊慌害怕,连忙伸手往冷振的鼻间探了去,才发现冷振已经没有了呼吸了,惊慌之下突然大喊了一声,“医生!医生!”
声音刚刚落下去,旁边正在收拾的医生便立马走了过来,一阵手忙脚乱的检查之后,终于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对着姚峥摇了摇头,有些沉郁的开口道,“抱歉,先生,老先生已经去了,您请节哀!”
“节哀?什么节哀?你们的意思是他走了?没得救了?”
姚峥望向了医生问了这么一句。
医生点了点头,回答,“是的,没得救了。您请节哀吧!”
姚峥点了点头,对着他们摆了摆手,沉声道,“你们下去吧。”
那医生点了点头,然后才缓缓的撤了下去。
而这时候,姚峥恍惚了一下,一身瘫软的跌坐在椅子上,紧紧的握着冷振那依然还有些余温的手,当下就不顾一切的大哭了起来。
“爸!爸!”
‘呯!’
‘咚咚!’
一听到这声音,慕煜北跟云舒还有云卷他们也迅速的冲了进来,只见姚峥正紧紧的握着冷振的双手正在难以控制的大哭着。
“爷爷?”
云舒一愣,小脸当下就惨白无比,浑身瘫软,有些不敢置信的移动了步子一脸呆滞的走了过去,浑身颤抖的在冷振的病床边跪了下来,抓过了冷振的另一只手。
“爷爷……你怎么能就这样走了?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云舒语无伦次的开口道,声音沙哑中带着浅淡的疼痛,突然间感觉胸口处的疼痛感加剧了,喉咙一阵翻滚,甜腥味乍然往上冒,一道鲜红乍然顺着嘴角滴落了下来,脑袋里一阵昏沉,黑暗骤然袭来,她禁不住还是陷入了那个黑色的漩涡之中。
“舒儿!”
慕煜北还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的看着云舒往地上栽了去,连忙一个大步的上前,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舒儿!”
云卷也吓了一跳,“阿北,赶紧送她去找医生!”
“好!”
慕煜北深眸里流过了一道淡淡的疼痛,望了病床上的冷振一眼,吸了口气,才轻轻的将云舒抱了起来,往外面冲了去。
云卷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眼前这一幕,到底还是有些难受的灼热了眼眶,刚刚明明还好好的,怎么说离开就离开了呢?
想来这就是命运吧。生命脆弱得让你稍微一眨眼它就这样的消失了!
对于冷振,他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兴许是因为血脉相连吧,所以此刻,他心里也是感觉一阵莫名的难受,胸口处一阵疼。
花了好长的时间才算稍微缓和了一些,走了上去,轻轻的拍了拍姚峥的肩头,约莫着就是想给予一些无声的安慰吧。
‘咚咚!’
“阿峥!爸怎么了?”
这时候,又是一阵响声传来,只见刘慧跟姚梦诗正一脸慌张的冲了进来。
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么一幕,刘慧当下就红了眼。
“爷爷去了。”
云卷那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爷爷去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姚梦诗当下就懵了,身子一个瘫软,险些栽倒在地,幸亏刘慧眼明手快及时的拉住了她。
“妈!您没事吧?”
姚梦诗浑身一阵颤抖的,挣月兑了刘慧的搀扶,唇部微微动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踉踉跄跄的朝冷振走了过去。
“妈!您没事吧?”
看着姚梦诗的精神状态很是不对劲,刘慧很是担心的问道。
这时候,姚峥也极力的控制住自己收住了哭声,抹了一把泪,红着眼眶望向了姚梦诗。
“我没事,你们先出去吧,我有些话想要单独给你爸说,不要打扰我们,有些话早就想说清楚了,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今天就说清楚吧。”
这会儿,姚梦诗似乎显得很冷静了,一把拉过了椅子,慢慢的在冷振的床边坐了下来。
“妈!”
刘慧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唤了一声。
“我没事,阿峥,照顾好孩子们,你们先出去吧,我一会儿就好了。”
姚梦诗偏过脸,抬起头望了姚峥跟云卷还有刘慧一眼,“去看看小云吧,她好像病得不轻,要是弄坏了身子就不好了。我跟你爸说说话,好几十年没有好好的说说话了,有很多话要说,你们先出去吧,不要打扰我们,别担心,我没事。”
听着姚梦诗有些坚决的语气,姚峥才点了点头,“好,妈,爸说他这一辈子唯一深爱过的女人就是你,我本来以为我们一家子到底还是能一起快乐的生活的,可惜,一切都已经太迟了,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当想要去争取的时候,总是已经太迟了?”
姚峥沉郁的落下这么一句,吸了吸鼻子,然后才在云卷的搀扶之下缓缓的走了出去,刘慧倒是有些担心的望了姚梦诗一眼。
“妈,您也别太难过了,让爸走得安心些吧!”
落下这么一句,才缓缓的退了下去。
手术室内顿时又恢复了一片死寂,空气里到处飘荡着一股浅淡而压抑得忧伤。
“冷振!冷振!你给我醒醒!你怎么了!你快点给我醒醒啊!你欠了我这么多年,你怎么能就这样说走就走了?你这个骗子!你怎么能说走就走了?总是这么丢下我一个人!为什么总是这样丢下我一个人?”
姚梦诗就那么盯着冷振那张宛如陷入沉睡之中的脸,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哑着嗓音哭了出来了!
那么多年了,她都以为自己都不会再为这个男人哭泣了,她以为她的眼泪都流干了,已经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了,可是如今,到底还是因为他流出了浑浊而滚烫的眼泪。
“我才不会再为你哭呢!你这骗子!冷振,你就是一个骗子!你骗了我一切,骗了我一生。你还没给我补偿一切,你就赶着要走在我前头了?我告诉你!没门!你给我醒醒!给我醒醒!冷振!”
姚梦诗发了疯似的摇晃着冷振已经开始慢慢冰冷下去的身体,然而冷振再也无法支应一声了。
之前年轻的时候相处的一幕幕又开始在姚梦诗的脑海里重演了,有甜蜜的,也有令人伤心的,姚梦诗默默的流着泪回忆着这么一切,同样苍老枯瘦的双手颤抖得抓过了冷振那已经冰冷下去的双手。
“你除了会让我感到无止境的难过,你还会怎么样?冷振,你是一个懦弱的男人!你就是感情逃兵!这些年都把你磨怕了吗?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是却连我们的儿子都保护不了!还说后悔遇见我,你这个混账!我都没说我后悔跟了你,你怎么能后悔?”
“你现在倒好了!以为这样离开了,就不用把这笔账清算了!我告诉你,你做梦!我就是要跟你清算了!你说你累了一辈子,你以为我又好过吗?折腾了一辈子,到底还是苦了孩子们!你这死鬼的倒还好意思让小云阿北他们给你做前锋,你这奸商的本性什么时候能改改?我真看不起你!冷振!你说我怎么就会看上你这么一个差劲的男人?你说我姚梦诗怎么就作孽爱上你这么一个不负责的男人?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一无所有的带着峥儿走到这么一步有多么的艰难多么的辛苦!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能就这样甩手离开了?你根本就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更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姚梦诗流着泪控诉着冷振的一切的不是,将自己满月复的辛酸都倾吐了出来,这些事情已经在她心底埋藏了很多年了,以为不会再有机会说了的,没想到今天到底还是说了出来了。
这些年,姚梦诗同样也是过得很辛苦的,当年她一无所有,还满身伤痕累累的离开锦阳城,便是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在那一座城市站稳了脚的,而那时候,冷振却一直都被冷老夫人软禁着,姚梦诗在艰难的生活的同时还要躲过陈芳那些人的为难,日子可想而知有多么的辛苦了!
姚梦诗深深的吸了口气,抬起手擦了把泪,努力的让自己缓和了下来,心情倒也是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了,眼里掠过了一道迷蒙,深深的望着冷振。
“你走了,就这么干脆的走了!或许这样也好,与其这样让孩子们为难纠结,走了倒也干脆,不过,你可不要指望我会就这样放过你。我们之间的帐我还得跟你清算的,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到那边说吧,你欠我的,还是要还给我。你说你后悔遇见了我,可是,我到底还是希望到那边我还能碰见你,欠我的,你总得还的。孩子们,已经不需要我们再操心了,那我们就到那边再说清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