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碧月说完,饶是默默叹了口气。连城眼中薄暮清浅,亦是沉默,很久才发问:“小纡,你是如何猜到?”
她微微出神,很久才神色古怪的看了眼天际,“没什么……没什么……”
——
“毫无疑问。”
她微微垂眸,握紧了手。
慕容璟阑遂遂一笑,把目光转向他人。旁人的目光渐渐投移而来,慕容璟阑复又安顿些事宜后,众人退去。
“正是。”她低道一声,呼吸都变得紧张。
她听着心不断下坠。父亲说的没错,他果然会查她的底细。但姜仲之前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她的假造身份,就是前朝时他的一个部下之子。
“贤弟好能耐。”
慕容璟阑看着她的眼睛:“感觉,只是一种感觉。看你眼睛的时候,朕觉得,你就是姜碧月。”
“你可知,若朕追究起来,你将万劫不复?”
“如此笃定?”
她长吸一口气,摇摇头又点点头:“是,也不是。虽为女子身,可我依旧想做些什么,为你,为民,一切都好。父亲……就不算是什么了。”
那扇朱漆红门徐徐打开,与她一同站在十名士子皆面露喜色。姜碧月余光扫过不远处与她对立而站的傅夜,轻轻阖了阖眼。
此刻才听前方的总管话语而起:“状元爷,小的乃是奉皇上之命,带您去书房。”
“是。”
他一笑艳绝,“姜萧为朕亲政以来首届状,朕心甚慰。”慕容璟阑坐回,恢复了平静的口吻:“这位……可是姜萧?”
这人说不下去了,连连哀叹。姜碧月心也是乱跳,像是越敲越响的鼓,涌起一阵阵思索与疑问。
她顺从,走过去,与他只有三步之遥。他的手掌顿了下,在她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猛地握上了她的面具,狠力一扯。
“状元郎可是真心为国?”他尾音调起,像是音弦上的高音。姜碧月觉得这一切如在梦中,终是浅浅道:“既然走上金銮殿,就定当是。”zVXC。
姜仲神色讶异,但仍是一笑接过,打开缓缓奏念。
慕容璟阑沉吟,如坠梦中,有很浓很浓的思虑:“你过来,让朕看看你。”
到了他口中所说之地,她已经小憩完毕,走出去时,才发觉天空已经是阴云密布。六月的天气,真是说变就变啊……她一笑走进这院所。到树上飞舞的殇,和淡淡明晰的阳光,偶尔的一处涟,枝杈的搁浅,淡淡云端,净潭碧水。
“皇上,此举不可行。”臣子中立下有人出列,“此为国事,怎可打破成规?且不说究竟是为国为民,就严守律法而言,这……”
这道圣旨,无非就是考出题目。然,却与往年不同的是,答题完成后,所有人皆要观摩这十人的卷宗,并非天子亲自批判。
出了金銮殿,姜碧月不曾言语过。傅夜紧随其后,只冷笑,但并无嘲讽嫉妒之意。
谅他一个表面上看来无身份,无背景的穷小子,怎能会如此殊荣?但他所不知道的是,慕容璟阑这样一来,给了姜仲可乘之机。朝中臣子,归属姜仲的终是大部分,而她的身份,在这群人之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姜碧月心间灼灼,天边的晓色欲起,颠簸的轿子终于落下。掀开轿帘的那一瞬间,她缩了缩手。
姜仲淡笑走来,姜碧月退后几步,站到了几人身后,闭着眼睛低下头。时间并不很长。
姜碧月万分安静,看着那张薄如蝉翼的面具簌簌落地,一簇心跳胸腔中跳出。她的容颜就那么展现,然而慕容璟阑的眼中却丝毫没有任何惊讶。
一道珠帘隔绝金銮座上那人的神色,殿中央被布置了桌案,唯有文武百官在两旁静坐观想。只见田九从侧旁转出,微微一笑,将手里的一卷东西交给了左上座的姜仲。
慕容璟阑金黄色的龙袍加身,姜碧月俯身写时,只觉得眼前一片。慕容璟阑看着,眉睫处渐有浓浓的轻寒。直至案上沙漏缓缓流下最后一点,十人都暗暗拿捏一把汗,停搁了笔端。
姜碧月没有答应,闭上眼睛。
“果然是你啊……”他的笑容像是穿破云层的第一缕光线,洗净铅华。姜碧月仍是淡淡笑着,“皇上是怎么认出来的?”
掠过脸颊一阵风,他走了过来,将他扶起,眼中有些冷然:“方才远远瞧着,本就觉得状元郎非凡,此近一看,才发觉果一表人才。”
他接下来的话语,就是最后的结果。而她又能有几分把握?论才学,万千世界,她只是多少人中的一个,总有不及;论身份,纵然她出身高贵,却也在此时不得为人所知,有何用?姜碧月心中起伏的悲喜相连。他说了些什么,也都已听不进去
慕容璟阑看着他的眼神如碎玉迸裂,但有着帝王的睥睨与审视。
那天虽然连城并没有再问些什么,可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对不住。她这么想,看着殿顶的雕金蟠龙口含宝珠,眼神凌厉,如同九天下的孓影,令她脚步有些发虚。
绝绝的她,看着远方那人,像被书卷水墨勾勒的丹青上品。心底微微激扬,猛地一吞口水,快步走上前,兀自砚起墨来。
待田九统计后,又与慕容璟阑似探讨片刻,两人的目光在她与另两人间流转。才听慕容璟阑的声音传来:“如此,传朕旨意……”
慕容璟阑敛尽笑意,慢慢眯起了眼睛。
“对。”他点点头,“可是流失到梁国,出乎我的意外。”
“但你最终还是回来了。”她忽的有些烦躁,快速打断他的话。从地上拾起那张面具,姜碧月默默注视片刻,用力把它撕裂。
慕容璟阑好似仙阙中来,片云微度,心下低低笑开:“朕在与你分别之后,去找了魏容鹤。那夜的偷袭,其实朕是知道的。”姜碧月抬头,与他的目光在半空相遇。肆意的谈笑风生,碰触不到他之前所展露出的柔软,如同幽林深处的古树,俯仰生姿。他的眼睛分明是在笑,可是,她却看不到任何笑意。
真的,就这样再次站在他身边了么?眼中掠过深浅的静默,姜碧月想着,缓缓苦笑起来。
这就是,姜萧与慕容璟阑的第一次见面,可姜碧月与慕容璟阑,却不是了。她用手拂去脸上的尘埃,跨进了屋内。
“放手是自安,朕知道骗你,你不好受,可这也不是什么。在我看来,你的经历,似乎比这多得多……”
慕容璟阑的手从她手上抽离,她听前方的他淡淡问道:“朕不瞒你,你的身份,朕曾查过。你父乃是前朝户部尚书,但因其得罪朝廷重臣,被迫害入狱,而家眷有幸逃月兑者,就是你么?”
姜仲蹙眉,慕容璟阑一笑走下:“左相何不一试?”
她无言以对,只是看着内务府的轿子停在眼前,便坐了进去。她近日,都住宿在客栈,姜府也是万万回不去的。
他这一番,是要如何?
姜碧月不卑不亢:“皇上有这个权利,而臣只能说是。可既然已是前朝过往,即便是父债子还,也容不得了。”
这片静默的天地,微有清晨的凉爽气息扑面而来,素雅旷朗的明净。
“朕登基不久,国事尚未处理好几桩,还请诸卿多多提点才好。”
时隔三日。殿试。
姜碧月觉得眼睛忽的湿了起来。慕容璟阑微微叹,“剩下的,便是要问你,怎么会有这一出场景,是你父亲的主意么?”
众人屏息凝神,直到姜仲念完,无一例外,都面有奇色。
“诸卿不必惊慌。”却听低低的笑声从最高处传来,慕容璟阑渐缓的语气令所人的心微微轻颤。疏帘银钩,那珠子微微摇曳,而他眼中,则竹影若涵,兴闲绵长,碌碌浮沉。起然只那。
他忽的提起来,姜碧月羽睫一颤。
傅夜本是静静听着,此刻见他有所动作,便笑笑,也如此效仿。剩余八人面面相觑,但还是按耐不住此等机会,也如此做法。
慕容璟阑垂首在奏章中,凝视着完全的黑,这屋子里静谧,只有他们两个人。姜碧月叩首:“见过皇上。”
“不然,那三所失地,朕是怎么收回来的?”他说的有些缓慢,姜碧月接口道:“假装成此,故意引轩辕崆峒上当,实则你们的大部队已经在营地失火前些日子去了那三座失地所在的位置,故意放风给了他们可乘之机,一时间注意不到,想要在撤回,已经没有可能了。”
姜碧月何尝听不出他话里的淡淡的冷漠,一笑:“那么皇上,姜萧自此与您便是君臣,君臣自是要按君臣来办。皇上可还有事?若没有,臣告退。”
出去时与近来的慕容云凌转了个满怀,他身后亦跟着满脸错愣的冢烟。两个人看着消失近三月的她,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嫂嫂?”慕容云凌先是发声,看着她身上的着装,慕容璟阑走出来,竹襟管修,看着似对峙的三人,缓缓道:“十弟,不是有事情找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