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碧月静静地穿过长廊,书房的雕花窗是半开着的,传出里面的说话声。宫女本是要进去通报,却被她制止。
“皇兄,除了这件事以外,其他的都可以。难道你真的就为了她可以不顾一切?”
慕容云凌清越的声音,就像水滴落在石上,砸醒她的恍惚,同时也勾起了她对这番话来源的探究。
“你说。”
“等……一下好么?”姜碧月吞下喉中哽咽,缓缓出声:“我,要死了?”
慕容云凌应了一声,姜碧月侧过身子,躲在廊柱后,见一袭紫衣的他走远,才转身出来,屏退众人,她迈步走了进去。zVXC。
她抱着膝盖走在稻草堆里,歪着头。眼泪滴了几滴,眼睫颤动,如同枯死的蝴蝶最后一刻的挣扎,只是他不曾想,冢蝶会来。
“混蛋!”姜碧月果然如她所想一样,眼中很快闪过愤恨,猛地扑了过来。她轻轻一闪,掩唇一笑,弹了弹衣裳上的尘土,走出牢房。
姜碧月轻松挣月兑,孩子气般的笑了起来:“看不到就看不到吧。如今你的愿望已经实现,扳指可以给他了么?”
“参见皇上。”她低下尖尖的下颚,大红色的衣袍像是被血染红色清水,搅乱他不可抑制的抽痛。
“可是冢蝶姑娘会把这东西给皇兄么?”慕容云凌咬牙,“她也喜欢你,而你喜欢……姜碧月,所以?”
“你不知,这几日皇上频频出没于冢蝶姑姑房间,并且向太后请旨要封冢蝶为后,当时太后还问起,后来再也没说什么,收了她做义女。”
姜碧月低眼看着前方消失了的金靴,压下心中不断涌起的哀思,平静地答道:“回皇上,臣妾来此之恳求皇上一件事。”
她嘶吼一声,瘫软在地,咬碎了牙,泪水渐渐溢出。
“但是暗卫今日来报,慕容青平所说的先帝圣旨似是九龙卷轴……如今,也唯有冢蝶手中你曾经给予她的那个扳指才有抵消之用。”
是她,竟然是她!
“嗯……”他微微点一下头,薄唇向上弯起一条优美的弧线,“的确。”
“是。”
“江山美人,美人永远都抵不过江山吧……”慕容云凌也说道,“当初我就很反对你纳她为妃,之后皇兄你还将沧海珠赠送给了她……”
冢蝶并不回头,道:“的确。那枚扳指我会给他,当然,是在你死了之后。”
“废了臣妾妃位,放臣妾归乡。”
慕容璟阑眼中有了黑夜中最深邃的浓重,翕动着嘴唇,勾出一个笑,很是敷衍。
剩下的他说不下去,只见慕容璟阑平静的咽下一口茶,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无节奏地敲击着,淡淡道:“无妨,她喜欢什么就按照她喜欢的来办。”
这三件圣物,乃九龙卷轴,火麟玉扳指,以及赤炎图。九龙卷轴有二,皇帝执掌其一,另一可无字赐给有功之臣,剩下两件物品皆由皇上保管,但后来燕国经历一次衰退时期,被割离了出去。
她素手一挥,撤去所有人。
“不允。”
“冢蝶,那不是亡.国乌孙的大王妃么?怎么?”
她深吸一口气,淡淡笑了:“皇上,臣妾身子虚弱,可否先让臣妾起来说话?”
姜碧月回身走远。
他从她眼中看不到任何一丝痛色。
太.祖创建燕国时,是依靠起义佣兵,所以留下心患无数,他本是一介草民,实力仅比其他略胜一筹,为解忧患,前去瀛洲仙界求得三件圣物。
姜碧月犹自呆呆望着她的背影。
姜碧月一笑,看着脚踝处的锁链,怔怔想起来。
慕容璟阑,你身后,不能是我,你还有天下。你也许不知道我原本是恨你的,可是我恨不起来……我发现我恨不起来,所以,就这样吧,好么?
如果我还能为你做些事情,是否也就只剩下这些了?我想过很多与你相濡以沫的曾经,却从未想过我们的结局。
姜碧月涂了胭脂的唇潺潺地抖动着,平静地笑了起来:“你可知,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无论你是出于怎样的目的,我都无法忍受了!你对我的喜欢,若即若离的感觉令我心不安。哦对了,你还欠着我孩子的命……”
冢蝶脊背一缩,斜着头看过来,顺着门外的数缕光线,美的仿佛不可思议。
她一定像个疯子!
慕容璟阑转过屏风,褪下袍子开始换衣裳,“有事?”
混混僵僵的过着日子,直到回到上京。她被放入狱,罪名是:与逆.贼有.染。
其后的整整三日,她躲在房内不吃不喝。这期间,祭祖大典也已经完成,当然,还有另一个令人震撼的消息。
冢蝶贵为后,一跃成凰,与帝深情,与世成说。
慕容云凌一怔,坐在他一侧,看着他近乎妖冶的脸庞,心中一叹。
皇上决定封后。
“是的,冢蝶,最后我争不过你,你赢了。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我与他失之交臂,你与他白头偕老,这种结局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好的,祸水东引,我与他一起只会害了他,包括他亲手打下的天下。所以,好好爱他,好么?”
“呵呵……“
“原来你知道……”冢蝶一怔,旋即笑开,“可惜你就要死了,这些东西就随着你还有你之前死去的那个孽.种一同下地狱吧……”
“哦?为何这么讨厌他?”慕容璟阑放下茶杯,双手优雅地交叠在胸前,安静地看着慕容云凌。
狱卒打开牢门,潮湿阴暗的气息与光线传入,冢蝶阔步走进,流光溢彩的九凤图绣随着她的每一步走动,仿佛熠熠生辉。
“这帝王权术,谁人可知?”
冢蝶嗤笑一声,不知在笑些什么。
她用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轻灵的目光扫过姜碧月有些污浊的脸庞,柔声道:“这脸,还是真美。”冢蝶偏着头细细凝想了一会儿,笑容依旧柔美,眼神却冰冷中包裹着嘲讽与得意:“只可惜,再也不能给他看了,不是么?”
这一切,都像在坐着一个梦,心疼了,梦也就醒了。也好,有她陪着你,即是恨着我你也会幸福,不是么?
“他给出的条件,你知道?”慕容璟阑端起紫砂茶碗慢慢地喝了一口,“平分天下,还是要朕自杀?”
“够了!”慕容璟阑喝斥一声,眉眼惊怒,“朕绝不会答应!”
“膨胀就如同高山滚石,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他要的恐怕不只这些吧……”慕容璟阑像是想到了什么,优雅的眉不禁蹙起,如此道。
冢蝶眸中闪过一丝怒气,但下一刻笑颜如花:“对了,忘了告诉你,你那孩子没了,应该感谢我呢……”
屋外走过莺歌燕语的一众宫女,絮絮碎语,闭着双眼的她才缓缓睁开,像是被人抽取了精魄。姜碧月浅浅一叹,沉沉睡去。
慕容璟阑眼一闭,“好,我成全你。”他说罢,转身走至内殿,再也没了声响。
“或许没有理由,其实我只是看到,皇兄你与以往相比改变了很多。以前的你对什么总是淡淡的,不在乎的,可自从有了她,以前的你就再也不存在了。”姜碧月不动声色的想着,心中却痛苦万分,像是被人用刀一刀一刀将她的心剖开,鲜血淋漓。
姜碧月支起身子,笑着看向她,张了张干裂的唇:“贱.妾见过皇后娘娘。”
慕容璟阑抬起眼,似笑非笑,嘴角带着一种仿佛融合了阴狠和自嘲味道的微笑:“朕就让你这么厌恶?”
慕容璟阑坐在上座,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门口的响动,忙抬起头来,眼眸随之一倨。
因为他没有下令平身,姜碧月便一直跪着,脖颈弯成优美的弧度,潮湿阴冷从地砖内一点一点渗透膝盖直达骨髓。
噗的一声,屏风里鎏金炉中焚着的青檀香上一点明灭的火光被熄灭,整个炉子被人掀下,发出刺耳的噪声。
你好,我便好。盛世在美,也不过烟花短暂,只若你我隔着彼岸,我也要看着你,将这场短暂延续,直至地老天荒。
她心一抽,继续道,冷淡的语气寒意浓重:“我累了,好么?放过我,好么?这世间想做你妃子的人比比皆是,少一个我又何妨?”
“你退下吧,朕今晚再找你。”
慕容璟阑浑身绷紧,肯定的答复从喉间缓缓溢出,姜碧月起身,曼声道:“臣妾请皇上作出此举,仅为两个原因。一,臣妾近来多受非议,定会令皇上的形象在民间大损,所以此刻尽快将臣妾贬谪,是最明智的举动;二,臣妾希望,皇上可与冢蝶姑娘并蒂相依,鸳鸯浓情……”
“会的,我会。”她疾步远去,姜碧月用力闭上双眼,微微地抿嘴,神色似笑似哭,全身仿佛筋骨错位的疼痛和疲倦止不住地席卷了上来,她看得周围一眼,沉沉一叹。被为顾止。
她起身,动了动脚,模索着走到门边,看着崖黑的走廊,恍惚的氤氲起了泪。
“别了……”姜碧月跌坐下来,心底默念。你我,隔若浮生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