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英龙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透明的无菌防护罩顶端,他的脑海中还在回荡那首反复出现的歌,悠扬的曲调却想不起歌词。
原来没去往天国,还在这残酷的人世间。
他侧过头,看到病床旁的躺椅,以及边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水杯。有谁在陪护我吗?竟然还有人肯陪在我身旁?少年的心中瞬间充满了希望。
残酷的生活令他的心变得脆弱,他看不到未来,更看不到自己。可现如今竟然有人会牵挂他?这令少年惊喜之余仿佛又寻获了生存的勇气。
屋外传来了争吵声。
“……队长说要你回去,照顾个废人有意思吗?他是能听到还是能感觉的到?过两天他上天堂了你可还要继续出任务,状态不佳出事可怎么办?”这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说话的速度又快又急。
“他想让我回去怎么不自己来?”女孩的声音毛英龙很熟悉,“我的事我自己负责,绝不会拖累大家的。”
“江岚,不是谁拖累谁的问题,毛英龙又不是我们小队的人,他们的乔治队长自己不来拖你下水算什么?”
“别说了,彦浩,是我自己愿意的。”
紧接着医院的房门便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毛英龙瞬间掉过头闭上眼睛,他不想醒来,因为他害怕她会因此而离去。
他听到她轻巧的脚步声,她落座在躺椅上发出的吱呀声,以及端起水杯时磕碰在桌面的碰撞声。他小心翼翼的品味着她每一个动作,细细体会关爱的温暖。
对于一号小分队的江岚。毛英龙最初只不过是好奇。这个年龄最小的女孩早就成了特种兵部队中的传奇,一个人单挑三个联盟士兵,直接引发了特种兵暴动;无论到什么地方总是带着只雪白的狐狸,对后勤部的高额兑换品似乎无动于衷;更关键的是他们小队的队长和所有成员竟然都无条件支持她的选择。这让毛英龙感到非常奇怪。
他经常幻想过,如果我是她我会如何?被其他人照顾。被其他人关心的感觉是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
那一年他考取了全联盟第一的好成绩,全家人欢欣雀跃。父亲面对来采访的媒体洋洋洒洒的诉说自己培养儿子的经历,怎么严格要求从旁指导、怎么从艰苦困顿的生活中挤出每一分钱投入他的教育。
事实上父亲每天都下班很晚。而母亲则爱打牌,他的成绩好坏完全与他们俩没多大关系。
但上了电视,那总得包装的漂亮才有感染力。
那段时间是他最受关爱的时候。父亲骄傲的夸赞。母亲无微不至的关心,还有媒体各种各样的采访……他宁可时间停滞在十三岁的那年的夏天。可最终上了中学后他才发现,勤奋并不能弥补基础的缺失,无论多么努力都比不上辅导班的补课,他很快的从第一滑落到第二、第三……
于是从忙碌变成慈父不久的父亲又再度回归了工作,而母亲打牌的时间也越来越频繁。也许在他们看来,儿子原本就是很普通的,只是偶然一次爆发而已。
他望着讲台上替代他的位置成为第一的富家子弟。心中充满了愤恨,他们有优渥的生活、有最佳的辅导,连寥寥无几的关爱和瞩目也都要从他手中夺走吗?
这世界还能留给他什么呢?
所以他最后选择用匕首捅进了那人的胸口。
从成绩优异的学子沦落为杀人未遂的罪犯。媒体再度萦绕到他周围,绝大多数人都无法理解他为何会选择这么做。仅仅是为了排名上的位置?为了第一名的荣耀?其实都不是,因为他们无法体会他的痛和脆弱。
父亲和母亲第二次面对媒体的态度是退避,他们竭尽所能的想忘却还有他这个儿子,就仿佛原本不打算将他生下来似的。
现如今看到江岚这样备受小队成员宠爱的女孩,他便忍不住开始嫉妒了。
他抓住了合作的机会试图和她攀谈,想了解她为何能有如此的好运气。女孩透过防护服面罩展露出的笑脸真诚而友善,却令他不禁开始迟疑。
接下来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危难中女孩伸过来的那只手,她细瘦的胳膊竟然拉着他往山坡上攀登,将他从那群变种鬣狗的威胁中拯救出来。从那时候起,毛英龙仿佛找到了依托,他眷恋起她的温暖,眷恋那种被关照的感觉。
她不是他的父母姐妹,更不是他的队友亲朋,甚至只是仅仅合作了几天的时间而已,可在绝境中她冲他伸出了手!这世间原来还有无条件付出关爱的人!毛英龙简直无法相信!
而今女孩就在他身边,奢侈的令他甚至不愿醒来。
他紧闭着眼睛,竖着耳朵凝听所有的声音,在脑海中幻想着她的动作。却突然听到她说:“你是不是醒了?阿龙?”
男孩尴尬的睁开眼睛,张了张嘴没说话。
江岚的脸上瞬间浮现出狂喜:“我去喊医生,还有通知乔治队长,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男孩想喊住她让她别走,可沙哑的声音还未从喉咙口迸出,女孩便一溜烟不见了。
望着那扇关上的房门,毛英龙再次叹息着闭上眼睛,任由孤独和脆弱席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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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岚此时完全沉浸在一种奇异的喜悦中,这是她学医以来首次挽回了真实的生命!
虽然不是她安排的治疗方案,虽然她仅仅是陪伴在毛英龙身边偶然唱唱歌,但是强烈的成就感充满了女孩的心。
在经历了诸多死亡之后,生命的奇迹猛烈的撞击进了她的胸腔,被宣判了没希望的毛英龙竟然从昏迷中苏醒!也许正是因为她的陪伴,也许正是因为她那断断续续的歌声,谁知道呢?江岚突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就像是她亲手种植出的那株土豆苗,此时对于江岚来说,毛英龙已经升格为依附着她需要她照顾的可怜同伴了。
她哼着歌欢欣雀跃的进的宿舍。迎面却是队长卡兰冷森的脸,女孩的半句歌词都被卡回了肚子里。
“终于知道回来了?”卡兰阴阳怪气的开口道。
女孩翻了个白眼,准备绕过他回房间。
“那小子死了?”队长冷笑着,“你算了了桩心事了吧?怎么?还牵挂呢?”
江岚骤然停住了脚步,她双手握成了拳。
“你真是个混蛋!”女孩背对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在地表,他以及23小分队的其他成员同我们一道分享过最后的氧气,或许也正是因此他才会濒临死亡,而今你却巴不得他死掉?不过很遗憾的告诉你!他挺过来了!现在活的好好的!你是不是很失望呢?”
说完女孩一甩门进了屋。
“砰”的关门声就像是敲击在卡兰的心坎上,令他心简直都要碎了。他并不是故意说难听话的,可憋在胸口的嫉妒使得他月兑口而出了。
他连续好几天连她的面都没见到,江岚一下课就将所有的时间都浪费在病房里,照顾那个该死的混小子!
她难道看不出那家伙是别有所图么?那混蛋身为个男人却撒娇耍赖软弱无能,简直是在丢男人的脸!而偏偏小丫头还吃他那套!
说实话,他真的恨不得亲手掐死毛英龙,一百多个小分队组队合作,怎么就撞见这么个家伙呢?
然而他很清楚,若是自己对毛英龙有任何举动,会激起丫头更强烈的反弹,你看,不过是说了句风凉话,丫头都能翻脸跟他吵架!
他和她的关系难道比不过那混小子的几天时间?
屋内的江岚其实也并不好受,原本的好心情瞬间消失了,相比起毛英龙的转醒,卡兰变得残酷令她更为悲哀。
她不明白卡兰对毛英龙的恨意是打哪儿来的,难道说他已经变得冷酷若此了吗?对于曾经一同奋斗的战友,竟然会恶毒的诅咒他去死?
这还是那个无私伸出援手的队长吗?还是小队所有人信任并依靠的队长吗?
女孩的心痛若针刺。
她是放不下他的,在诸多经历之后,她对卡兰的感情很难描述。一方面她痛恨并担忧他的残酷和狠辣;另一方面却又无法忘记他对她的好。
这段时间江岚整日的泡在医院,并非只是为了毛英龙。她想避开他好好的冷静几天,好好梳理清楚自己的感情。她不知道这是否是故事中书本上所传诵的爱情,因为这种感情对尚且年幼的她来说是如此的陌生。她只知道恐怕自己无法扔下一句:你令我害怕。便将过去的一切一笔勾销。
卡兰以强势的姿态,不询问她的意见,便直插入了她防备重重的心,在她寂寞而又敏感的心灵中烙下了自己的烙印。
在荒野奔腾的谷道前,他的怀抱充满了温暖和安全,令她彻底混乱而迷惑了。
所以我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变成乔辉那样的变态!
小姑娘咬紧了牙关。
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卡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