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x8年3月30日,北京金融街
这是入春以来最令人舒畅的一个夜晚,肆虐了整整一下午的西北风将污浊的空气拂去,京城的夜空清碧如洗,星光闪耀。
忙碌了5个多小时,一篇关于昊泰电子公司的投资分析报告终于大功告成。龚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该是好好放松一下的时候了。他穿上西服外套,提着公文包离开办公室,乘电梯直奔位于大厦顶层的自助酒吧。
灯光柔和的酒吧里没几个人,显得空空荡荡的。
龚骏倒了一杯西班牙干红,在靠窗的一个座位坐下,一边喝酒,一边聆听悠扬舒缓的钢琴曲,放松身心。
不知不觉中杯已见底。龚骏舌忝舌忝嘴唇,这酒味道还不错,再来一杯。他正要起身,就听公文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把玻璃酒杯轻轻放在茶几上,打开公文包中取出手机,是老板赵瑞常来电。他赶忙按下接听键,“喂,赵总。”
“龚骏,报告写完了吗?”。
“刚写完。”
“太好了!赶紧给我传一份过来。”
“我已经往您的邮箱里传了一份,您查收一下。”
“是吗?我瞅瞅……你稍等啊……别挂……”
“好嘞,我等着。”
“ok……收到了。”
“您看看有什么问题,不成的话我再修改。”
“好的。龚骏,你辛苦啦。对了,还得再提醒你一声,有关这份报告的内容,你千万不要透露给任何人。”
“赵总您放心,我有数。”
“很好。龚骏,实话跟你说吧,咱们公司里就数你最让我放心。”
“多谢赵总信任。”龚骏的语气带着一股感动,但实际上不过是敷衍而已,他心里压根儿没把赵瑞常的话当真,这种老板笼络雇员的招数忒小儿科了。
“我明天晚上就动身回国,等我回到公司咱们再细聊。”
挂断电话,龚骏起身去倒了第二杯干红,但此时的他已没有了喝第一杯时那种轻松惬意的心态,坐回原位后,他漫不经心地注视着窗外灯光烁烁的都市夜景,脑子里开始思索那篇昊泰电子投资分析报告的相关问题。
到金葵投资顾问公司当分析师已经3年多了,龚骏还是头一次见到老板赵瑞常跟催债似的急着讨要一份报告,刚才的那个电话已是远在伦敦的赵瑞常两天之中打来的第三个催问电话,足见这份报告对他的重要性。
一个月前的一天,赵瑞常把龚骏叫到了他的办公室,让龚骏看《财经新纪元》杂志上刊登的一篇文章。这是一篇关于可植入人脑的超微智能芯片在美国研制成功的报道,这种芯片可使被植入者拥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媲美百科全书的渊博知识以及超强的计算推理能力,成为名符其实的“超人”。这无疑是一个“钱”途无量的产业,它不仅商业价值无比巨大,并有可能对人类文明进程产生深远影响。
这已不是什么新闻,许多媒体此前已对超微智能芯片即将问世的消息有过大量报道,龚骏也有所了解。他对这一尖端科技新成果不感兴趣,可以预见,这种芯片在问世后相当长一段时期内都将是天价,像他这样的普通白领根本想都不用想。
待龚骏看完《财经新纪元》的文章后,赵瑞常告诉他,目前国内在这方面也有所行动,苏州昊泰电子公司正与北京宏康医学研究中心共同研发类似的超微智能芯片,该项目受到严格保密,甚至连昊泰电子公司内部一些高管人员都不知道详情。
赵瑞常要龚骏去设法打探该项目的进展情况,并尽快撰写一篇昊泰电子公司的投资分析报告。昊泰电子公司计划于7月份在创业板上市,如果该公司在超微智能芯片研制方面有实质性进展,那么这份投资分析报告就不愁卖不出一个好价钱。
龚骏领命后奔赴苏州,在苏州高科技园区蹲守了一个月,想尽各种办法探模有关情况。无奈该项目的保密措施实在是太过严密,龚骏使尽浑身解术,只打探到一条可以说是无关痛痒的信息——这种处于秘密研制中的超微智能芯片已被正式定名为“灵睿1号”。
为使投资分析报告内容翔实丰满,龚骏只好另想办法,他假称自己是某某财经周刊的记者,走访了国内几位电子医学领域的权威学者,请他们就超微智能芯片的研发意义、国际国内发展现状以及未来市场前景展望等方面发表看法。他将这几位专家的观点进行汇总,再加上对昊泰电子公司基本情况的常规分析,好歹拼凑出一篇看起来像模像样的投资分析报告。
将喝完第二杯酒之际,龚骏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赵瑞常对超微智能芯片兴趣之所以如此浓厚,除了想借此题材大捞一笔外,估计还有一个原因——想给他不成器的儿子植入这种芯片。
龚骏的眉头耸动了一下,无可否认,超微智能芯片是人类科学发展史上的一项重要成果,它使得主宰地球的人类在智能方面如虎添翼。但这一成果的负作用也显而易见,它将使社会贫富悬殊进一步拉大。可以想见,超级富豪们将是这一高科技成果的首批受益者,他们的子孙无须勤学苦读就能博古通今,他们与普通人的巨大差距将不仅仅体现在物质财富上,还将体现在智能上。
当年手机问世之时也是天价,没过多少年就普及到人手一部。随着科技进步和成本降低,或许将来有一天,超微智能芯片的价格低到足以进入寻常百姓家的时候,满大街走的都将是植入了芯片的超男超女,所不同的只是芯片的功能强弱而已。届时,未往脑中植入芯片者或将面临被饥笑为“弱智”的窘境。
假若那一天真的来临,人类还是现在意义上的人类吗?反正龚骏是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往脑袋里植入芯片,把自己变成科幻电影里半人半机器的怪物。但他心里也清楚,事态的发展是不会以他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他可以坚持捍卫自己脑部的“纯洁性”,却无法阻止别人往脑袋里植入芯片。他只能祈祷满大街都是超人的那一天迟些到来,至少在他有生之年勿要到来。
思绪飘荡间夜色已深,肚子里一阵饥饿感袭来,龚骏萌生了去吃火锅的念头。他拿起手机,给最铁的哥们儿关沧海打电话。
龚骏是个不擅交际的人,朋友不多,其中真正够得上铁哥们儿的更是寥寥无几。关沧海是他的发小儿,二人自孩提时期结下的友情20多年来历久弥新。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只有与关沧海一起喝酒侃大山的时候,他才能进入到那种无拘无束、无话不谈的彻底放松状态。
关沧海中等个头,其貌不扬,怎么看都无法将其列入帅哥行列。不过,外貌上的天生不足并未阻碍关沧海对异性的吸引力,家境富裕的他出手阔绰,又会说讨女孩子欢心的甜言蜜语,这使得他从学生时代起就特别有女人缘。
除了良好的经济基础和情商基础外,关沧海在吸引异性方面还另有一制胜法宝——超强的肾功能。早在上初二时,他就与班上一位女生初尝禁果,此后他一发不可收,如一匹野马在年少风流的道路上纵情驰骋。上高二那年,在众多女生家长的愤怒声讨之下,校方迫于压力作出了将他开除学籍的决定。
被逐出校园踏入社会后,关沧海在男欢女爱方面更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他在这家公司混一段日子,又跑到那家公司混一段日子,每到一家公司,他很快就能找到“志同道合”的女同事共结鱼水情谊,兴尽走人。
所谓盗亦有道,关沧海虽然风流成性,但在与女人打交道方面有自己恪守的两条戒律:一是不寻花问柳。他不是花不起钱,而是觉着职业化的没意思,人家纯是看在钱的份儿上才跟你逢场作戏的,这对于一向自诩爷们儿魅力十足的他来说是特没面子的事;二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他自幼饱尝父母离异之苦,对那种拆散别人家庭的勾当恨之入骨,所以从不沾惹有夫之妇。
与在温柔乡里左右逢源的关沧海相比,龚骏完全是另一个极端,他至今尚未品尝过恋爱的滋味,都29岁了还依然保持着童子身。他的择偶观念十分老派,对于那种不求天长地久的快餐式爱情毫无兴趣,追求的是相濡以沫、白头偕老的传统恋情。相应地,他在性方面也相当保守,讲求“灵魂与高度统一”的完美境界,不会为了单纯满足而苟且贪欢。
男大思婚,已近而立之年的龚骏留意身边的适龄单身女性,也赴过不少次相亲约会,可就是一直没碰到让他怦然心动的人。对他来说,爱情有如传说中的亚特兰蒂斯,无数诗歌小说中都有其存在的确切记载,然而当他试图对其进行考古发掘时,却发现找来找去只有虚幻的蜃影。
因为龚骏仍是处男的事关沧海没少取笑他,也没少替他着急,老想着帮这位在伊甸园里独守多年的亚当早日找到夏娃。别看关沧海对女人朝三暮四,对身边的好哥们儿却是忠诚不二,特别是对最铁的哥们儿龚骏,那绝对是两肋插刀没二话。要说起来关沧海结识的漂亮小姐一大把,只可惜其中没一个是黄花大姑娘。依他拙见,要给龚骏寻模媳妇的话,怎么着也得找个“没开过封的”,这才对得起自己苦练了近30年童子功的兄弟。
电话拨通许久也没人接听,龚骏又拨了一遍依然如此。他估模着关沧海准又在埋头创作他的风流艳史,把手机铃声调到了“静音”状态。
看来只好自己一个人去吃涮锅子了。龚骏扫兴地把手机扔进公文包,起身前去刷卡结账。
第二天中午,龚骏在家中接到关沧海打来的电话:“哥们儿,昨天找我什么事儿?”
“没什么事儿,就是有日子没见了,想请你吃涮锅子。”
“吃涮锅子?成啊,就是得过些日子了,知道哥们儿这会儿在哪儿吗?”。
“在哪儿?”
“马尔代夫!这地方真他妈给木鸡!”关沧海得意洋洋,情绪无比欢畅。“给木鸡”是他的口头禅,出自他经常观摩的日本a片,表示“好爽、舒服极了”的意思。
“瞧你丫乐的,身边有个大美人儿陪着吧?”
“嘿嘿,让你丫说中了。哥们儿这就传张照片过去,让你丫见识见识嘛叫天上人间!”
十几秒钟后,龚骏的手机接收到关沧海传来的一张照片。碧海蓝天,白色沙滩,关沧海戴着宽大的墨镜,穿一条花花绿绿的三角泳裤,大张左臂搂着一位身穿鲜红色比基尼的美女。手机显示屏太小了看不出效果,龚骏通过无线传输把照片传至笔记本电脑上,他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位大美女,能让关沧海美得直呼天上人间。
当照片在笔记本电脑的大显示屏上显现出来时,龚骏不由得“喔”出了声。这位美女的确非同一般,她有着诱惑力十足的妖娆身段,一头乌黑亮泽的长发散落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着勾魂夺魄的光,晒得微黑的俏脸上挂着略带野性的微笑……真是个令人神魂颠倒的天生尤物,怪不得关沧海乐得那么屁颠儿屁颠儿的。
看罢令人垂涎欲滴的美女,龚骏顺带着扫了一眼浑身上下肢肉发达的关沧海,因为长期坚持练健美的缘故,关沧海的胸大肌和月复肌线条分明,加上胸前浓密的胸毛,阳刚霸气十足。龚骏还注意到一个惊人之处:关沧海的裆部鼓鼓囊囊的,尽显猛男阳威。龚骏不会游泳,虽与关沧海情同手足多么多年,可还是头一次见到关沧海穿泳裤的样子。他着实被雷得不轻,以前只知道关沧海的肾功能超乎寻常,没想到他的命根子如此天生异秉!
在脑子里把自己所知的古往今来的“风流人物”快速捋过一遍,龚骏得出一个结论:即便关沧海pk不过嫪毐、薛怀义之类的传奇男宠,也足以秒杀以妻妾成群著称的洪秀全、袁世凯之流。
回过头来,他再度将那位让广大男同胞们意马心猿的比基尼美女从头到脚细细观赏一番……饱餐秀色之后,他给关沧海发了条短信:哥们儿,你丫真是茅坑里扔砖头——激起民愤!
云枫度假山庄位于京西门头沟区一片幽静的山谷中,这里的建筑完全是中国古典园林风格,远远望去,整个度假山庄如同一座绿树环抱的古刹。眼下正值春意盎然,山庄周围的山坡上野花烂漫,煞是好看。
中午一点多,休假归来的保洁员肖霞回到员工宿舍。轻轻推开屋门后,她看到与她同住一室的穆兰婷背对门坐在桌旁,正在看电视剧。“小丫头,又看偶像剧呢?”
穆兰婷一看是肖霞回来了,忙暂停了网络视频播放程序。“哟,大姐您回来啦,吃饭了吗?”。
“吃过了。”肖霞回手关上门,然后走到自己床前一坐下。她见穆兰婷的眼圈儿又是湿红湿红的,便笑着说:“小丫头,大姐给你提个醒,那些爱得要死要活的偶像剧,你看着解解闷儿就行了,用不着当真,那些全是瞎掰。”
“大姐您别这么说,怎么全是瞎掰呀?”穆兰婷不服气地一噘嘴。
“你还小呢,等你日后嫁了人就知道那些是不是瞎掰了。”肖霞月兑了鞋,盘腿而坐。“诶,对了,大姐上次给你说的那个张大夫你见过了吗?”。
“见过了。”穆兰婷面色微微有些发窘。
肖霞瞪大了眼睛,“你觉得他咋样?”
“他嘛——还行吧,人挺好的。”
听穆兰婷说话的语气肖霞就知道她又没相中对方。“唉,不是大姐我说你,你这小丫头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呀?这张大夫不是挺好的吗?人家除了长得胖些,还有哪点不行啊?小丫头,你模样长得是不赖,可咱毕竟就是这儿的一个前台接待员,别老一门心思惦记着电视剧里那些要啥有啥的帅哥,那都是演戏蒙人的。”
穆兰婷低着头闷不作声,她并不认同肖霞所说的,但出于对肖霞的尊重她不愿当面反驳。
得不到穆兰婷的言语反馈,肖霞也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穆兰婷听进去了没有。她觉着穆兰婷跟别的姑娘不一样,别的姑娘看言情剧的时候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到了自己找对象的时候就该怎么现实还怎么现实了,真没见过像穆兰婷这么认死理儿的。她咽了口唾沫,继续开导穆兰婷:“小丫头,大姐是过来人,你就听大姐一句话,找个心眼儿实在、真心对你好的人嫁了就行了。结婚就是两个人搭伴儿一起过日子,哪有电视剧里那么多花头。”
穆兰婷依旧低着头默不作声,看样子自己的这番苦口婆心又是白费了,肖霞叹了口气,“唉,该说的大姐都说了,听不听在你。”她说完一头躺倒,拉开被子盖住身子。
“谢谢大姐,让您费心了。”穆兰婷礼节性地道了一声谢。
肖霞侧身冲墙而卧,眼睛刚闭上又忽地睁开,转身面向穆兰婷,“对了小丫头,你别嫌大姐罗嗦,还有件事儿大姐得提醒你。”
“看大姐您说的,我怎么会嫌您罗嗦呢?有什么事儿您只管说吧。”
“你离郭副经理远点,那个秃头不是个好东西,有老婆孩子了还成天想着占你们这些小丫头的便宜。”
“知道了大姐,您放心吧。”穆兰婷微笑着戴上无线耳机,继续看她的偶像剧。
门铃响了,在客厅中等候多时的许莹快步走到门后,通过墙上显示屏看清门外来客的面孔后,她欣喜地迅速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西装笔挺的贺云翔,左手提着一篮热带水果,右手拎着一个纸袋,里面装着一瓶茅台酒。他神色显得有些紧张,这是他头一次来女友家面见未来的岳父岳母。
“还傻站着干吗?快进来呀。”许莹亲热地伸手去拉贺云翔的衣袖,同时低声给他打气:“你穿这身西服帅呆了!我爸妈肯定满意。”
贺云翔走入客厅,许莹的父母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贺云翔彬彬有礼地冲他们一点头,“伯父伯母好。”
许莹的父亲许涛热情地地回了声“你好”,许莹的母亲苏雅琳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贺云翔注意到许涛的笑容和蔼可亲,似乎对他这个未来的女婿还蛮中意的;而许莹的母亲苏雅琳却是一脸肃然,那神情就像是一位严厉的老师面对一位淘气的小学生。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贺云翔心里不禁有些打鼓。许莹之前已经向他交过底:她父亲许涛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家里的大事基本都是她母亲苏雅琳说了算。只要能过苏雅琳这关,那就万事大吉了。
贺云翔恭敬地把带来的见面礼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头一次来看伯父伯母,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咳,这么客气干吗?”。许涛冲贺云翔一摆手,“快坐吧。”
三人落座后,许莹端了个盘子过来,上面放着4杯果汁。她把盘子放到茶几上,拿了一杯果汁递给贺云翔。
贺云翔正好有些渴,他接过杯子喝了两大口,喝下小半杯果汁。
“都喝了吧,我再去倒。”许莹柔声说。
贺云翔听话地咕嘟几口,把剩下的大半杯果汁一扫而光。他把空杯子递给许莹,同时与她交换了一个会心而甜蜜的微笑。
看到女儿脸上洋溢着的幸福与喜悦,苏雅琳暗暗心焦。看起来女儿已经深深地迷上了这位贺云翔,要说服她放弃这份感情恐怕不大容易。
许莹到厨房里准备午饭去了,客厅里沉寂下来,气氛略显尴尬。
苏雅琳仔细打量着贺云翔,女儿没有夸大其词,贺云翔的确长得非常帅。可惜再高大英俊也不能当饭吃,他不过是个公司里的小职员,既没靠山又没多大能耐,想混出个名堂来谈何容易?女儿跟着这样一个男人是不会有前途的。想想自己多年来跟着许涛过的那种一天到晚为了柴米油盐而烦心的日子,她决不能让女儿重走自己的艰苦道路。
客厅里静得出奇,贺云翔甚至能够听到墙上挂钟秒针颤颤巍巍的走动声,为打破沉寂,他硬着头皮开始没话找话:“伯父伯母气色真好,看起来可不像是已经退了休的。”
“一把老骨头了,还算凑合吧。”许涛亲和地笑笑,“你父母身体身体怎么样?还好吧?”
“他们都挺好的。”贺云翔说话时飞快地瞟了一眼苏雅琳,对方仍旧吊着脸。
厅内再次陷入令人难堪的沉寂,这次是苏雅琳率先开口了:“听莹莹说你住在通州?”
“对,在那儿租的房。”
“那你上班是在哪儿?”苏雅琳接着问。
“我们公司在知春里。”
“嚯,那你上班可是够远的。”许涛说。
“还行吧,反正我开车,早点儿起床就是了。”
苏雅琳不想浪费时间兜圈子,她单刀直入:“小贺,我35岁才生的莹莹,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如果她要嫁人,男方最少也得保证让她住得和现在一样宽敞。你说,我作为当母亲的这点儿要求不算过分吧?”
许涛不悦地瞥了老伴一眼,欲言又止。
贺云翔的脸一红,“我明白伯母的意思。我和许莹商量过,结婚以后我们先租房子住,等攒够了钱,我们会尽快买房。”
听贺云翔说已经与许莹商量过结婚的事,苏雅琳不由得一皱眉。这死丫头,都和他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才让他上门来见我们!
“是啊,先租房子住也好,我和你伯母当初结婚后也是租房住了好多年。”
“那是什么时候啊?”苏雅琳不满地白了老伴儿一眼。
许莹正在做糖醋排骨,这是父亲经常做的一道拿手菜,几天前父亲教她做过一回,她准备在贺云翔面前露一手。小排已经焯好,在准备调汁的时候,她记不清糖、醋及酱油等的调配比例,只好回客厅去问问父亲。她走过厨房与客厅的过道,刚要进客厅,就听母亲冷冰冰地说:“我们家莹莹是个护士,而你呢只是个小职员,家在外地也指望不上,你靠什么在北京买房?就凭你那点儿工资?”
苏雅琳话语中的轻蔑意味刺痛了贺云翔,但他仍然保持着克制。“伯母您放心,我会尽最大努力让许莹幸福的。”
“哼,给女人幸福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你说说看,经常要搬家的女人有什么幸福可言?”
贺云翔被问得哑口无言,脸一下子憋得通红。对于苏雅琳的这种态度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许莹只叮嘱他一定要讨她母亲的欢心,可没说过她母亲根本不同意他们交往。
“妈你这是干吗呀!”许莹愤然冲进客厅,泪水已在她的眼眶边打转。之前,她跟母亲说交了个男朋友并大概讲了贺云翔的情况。母亲当时并没表示反对,只说让她把男友请到家里让他们看看。没想到母亲背着她搞了这么个突然袭击,把贺云翔打得措手不及。
“我怎么了?我把你养这么大,说句我想说的话都不行吗?”。苏雅琳理直气壮地反问。眼见辛苦养育了25年的女儿还没结婚就站在了外人一边,她又生气又心寒。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贺云翔沉着脸站起身,什么话也不说,迈开大步直奔门口……很快,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
“云翔!云翔!”许莹顾不得解掉身上的花围裙,急声喊叫着追出门去。
许涛叹了口气,“唉,现在都什么年月了,你还对孩子的婚恋搞这种封建家长式的干涉?照你这样搞下去,咱家莹莹非得被耽误了不可。”
苏雅琳两眼一翻,“我怎么耽误她啦?”
“找对象又不是做买卖,你说你哪来的那么多条件?你都合适了,人家怎么办?”
“得啦得啦!少说些没用的废话!”苏雅琳不耐烦地一皱眉,“找对象不是做买卖,可也不是学雷锋!”
许涛没理会妻子的蛮横态度,继续平和地说:“依我看你根本就是存心棒打鸳鸯,何苦还要让人家上门?直接跟莹莹说你不同意不就得了吗?你这么做,怎么就不考虑考虑莹莹的感受?”
“我正是为莹莹考虑才出面当恶人的,我不能让她等到结了婚再后悔!”
许涛听出了妻子话里的弦外之音,他懒得再跟妻子掰扯,深深叹了口气,起身朝书房而去。
接下来的两天里,许莹一直狂打贺云翔的手机,能打通可一直无人接听。她打电话到贺云翔所在的公司,接电话的人说他已辞职走了,没人知道他的去向。她焦急地跑到贺云翔在通州的租住处去找他,可房主说贺云翔已经退房走了。
第三天,心力交瘁的许莹终于收到了贺云翔发来的短信:你妈妈说得对,经常要搬家的女人是不会幸福的。别再找我了,就当咱们从没认识过。祝你幸福!
星期二午后,强烈的沙尘暴侵袭京城。
受恶劣天气影响,办事室内的职员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情绪不高。龚骏是个例外,神态轻松的他透过办公室的窗户向外望,在漫天黄沙笼罩下,熟悉的窗外景色显得陌生而离奇,整个玻璃窗就如同挂在墙上的一张巨幅发黄老照片。
眼前被黄沙“做旧”的景象勾起了龚骏的怀旧情怀,使他仿佛回到了若干年前的老北京。
科技日益发达,城里的楼越盖越高,居民的衣食住行越来越现代化……在人们享受科技进步带来的种种便利时,不可避免地丧失了胡同时代的诗情画意。
临近下班之际,龚骏接到老板女秘书章媛打来的电话,说赵总有事找他。他顾不得收拾东西,赶忙起身前往赵瑞常的办公室。
一见龚骏进屋,赵瑞常立刻热情地招呼他在自己对面落座。“龚骏,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写的那份昊泰电子投资报告找着买家了。你这回干得不错,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看到赵瑞常喜不自胜的样子,龚骏估计那份投资报告的成交价不会低。而赵瑞常所谓“我不会亏待你的”口头承诺并未激起他的兴奋,按照老板一贯的抠门儿作风,“我不会亏待你的”绝不表示“我会厚待你的”。
“龚骏,你对国内目前的网游行业有研究吗?”。
“网游行业?”龚骏略感意外地眨眨眼,“没什么研究。”
“你平时不爱玩儿网游?”
“一般吧,偶尔在网上下个棋打个牌什么的,玩儿得不多。”
“噢。”赵瑞常现出犹豫神情,脑子头飞快地考虑要不要另找人选。
龚骏侧目望向窗外,静静地等待老板开口。
约莫过了20秒钟,拿定了主意的赵瑞常轻咳一声以引起龚骏的注意,“你有没有听说过翰兴公司?专做网游的。”
龚骏想了片刻,而后确定地摇摇头,“没有。国内的网游公司我只知道大秦电艺和齐盛这两家。”
“昨天晚上我和固德投资的老汪一块儿吃饭的时候聊起国内网游行业,我听他不止一次提到翰兴公司。老汪这家伙是只嗅觉灵敏的老狐狸,被他盯上的肯定是块肥肉。龚骏,你赶紧去调研一下这家翰兴公司。”
“行,我明天一早就去。”点头领命的同时,龚骏在心里无声地“恭维”自己的老板:你也是只老狐狸。
“发现什么重要情况别忘了马上给我通个气。”
“您放心,我会的。”龚骏站起身准备告辞,忽又想到一个问题:“对了赵总,这家公司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翰是古代翰林院的翰,兴是兴盛的兴。公司办公地址就在中关村麦格比特大厦。”
“好的赵总,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