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哇塞!这是什么概率呀,姑女乃女乃买彩票的时候咋没这么好的运气!看到医院从网上发来的验血结果通知单,罗娜算是彻底服了自己和江彪——总共就两次没采取避孕措施,结果两次都成功受孕,上一次是在半年前。
事到如今该怎么办?罗娜仰面躺在床上,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之前她已有过三次人工流产经历,不能轻易再做第四次人工流产,万一弄得今后再也生不了孩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思来想去,只剩下一条路可走——尽快与江彪完婚。罗娜原本对嫁给江彪还残存着几分犹豫,这张验血结果通知单让她吃了定心丸。
唉,这回有的忙了。罗娜暗自叹了口气。她要赶在肚子高高隆起之前举行婚礼,过些日子势必会忙得忙得团团转;婚后生下孩子、给婴儿喂女乃更是会忙得四脚朝天,估计两三年之内都不会有闲工夫到网游世界里自在逍遥了。
想到再过不久就将告别桃源e世,罗娜还真有些恋恋不舍。针对翔云鹤的报复计划已顺利走入第二步,可眼下突生变故,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按原计划将三部曲全部完成。
对于翔云鹤,罗娜的心态日趋微妙。随着与翔云鹤接触次数增多,她的报复情绪在不经意间被潜移默化,到如今已所剩无几。她之所以仍在意兴十足地实施第二阶段报复计划,纯粹是出于好玩儿的目的,早已没了当初那股子“不雪耻誓不罢休”的劲头。
不知道这位俊得叫她难以长久憎恨的翔云鹤真人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如穆兰婷随口比喻的那样,看着是唐僧,实际是个猪八戒?罗娜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在最后告别桃源e世前,她一定要争取见上翔云鹤真人一面。
罗娜正思索着如何约翔云鹤真人会面的事,穆兰婷拿着一本厚厚的时装画册找上门来,她从画册中挑了几款服装,拿不定主意购买哪套最好,想让罗娜帮她参谋一下。
“姐们儿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个要紧事儿想跟你说呢。”罗娜拉着穆兰婷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自己一坐到床上,和她面对面。
“什么事儿?”
“我怀孕了。”
“真的!?”穆兰婷的双眼圆瞪。
“当然是真的。我还怕验孕试纸不准,特意到医院去验了血。”
“江彪知道了吗?”。
“我跟他说了。”
“他高兴吧?”
“他有什么不高兴的,反正生孩子疼得要死要活的又不是他。”
“呀,这下好了,你这一怀孕,你爸也就没法再反对你们俩的婚事了。”
“那可难说,你可不知道我们家老爷子有多倔。不管他,我打定主意了,八月初我就和江彪举办婚礼,估计到那会儿我的肚子还不是太鼓。”
“太好啦!恭喜你们!”
罗娜觉得穆兰婷的高兴劲儿并不怎么足,似乎在笑容背后藏着什么心事。“你瞧我,光顾着说自己怀孕的事儿了,还没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呢。”
穆兰婷告诉罗娜,荣智坤新购了一架私人飞机,邀请她本周末一同乘坐新飞机去观赏美丽的大兴安岭和壮阔的呼伦贝尔大草原。她想推辞,可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婉言谢绝,所以来找罗娜帮她想个办法。
罗娜听完穆兰婷的讲述后没有马上开口,她不解地直视着穆兰婷,如同看着一个外星球来的怪客。像荣智坤这样的男人,别说年富力强且长得也不寒碜,就算是又老又衰的丑老头,也不知有多少姑娘抢着往怀里扑呢。而穆兰婷遇到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却傻乎乎地要把它白白费掉。
“你这样死盯着我干吗?”。穆兰婷微微一蹙眉,“快点帮人家拿个主意呀。”
“姐们儿,你可想清楚喽,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罗娜绷着脸郑重地提醒穆兰婷。
“你放心好了,我已经想清楚了,不然也不会来找你帮忙出主意了。”
见穆兰婷态度如此坚定,罗娜脸上的不解转为狐疑,“我说姐们儿,你不会是存心憋着钓更大的鱼吧?”
“钓什么更大的鱼呀,你就别瞎胡猜了,快想辙吧。”
确信穆兰婷心意已决无怨无悔,罗娜的嘴角掠过苦笑,“要拒绝还不容易,到时候他约你哪天一起外出,你就告诉他说那天不行,你和男朋友有约会。”
穆兰婷眨着眼睛想了想,“这么说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要是你想让他对你更死心的话就提高男朋友的关系档次,说是你的未婚夫。”
离开罗娜的宿舍,穆兰婷在寂静的后花园里绕着一个亭子转来转去,几次想拨打荣智坤的电话,都在最后关头没能按下手机上的绿色拨号键。要回绝一位风度儒雅且有亿万家产的男士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需要抵住极大的诱惑。何况荣智坤对她又是那么好,让她如何开口?以前她也曾拒绝过多位追求者,从没如此艰难。
实在是难以启齿,穆兰婷转而给荣智坤写了条短信:对不起荣先生,我周末不能跟你们一起去了,我和男朋友有约会。
短信写成后,穆兰婷看着手机显示屏上的短信内容犹豫不决:这样写意思够明白了吧?要不要按罗娜说的把男朋友改为未婚夫?不好吧,以前跟人家连有男朋友的事儿都没提过,怎么突然冒出个未婚夫来?算了,别改了,就这样吧。她猛一咬牙,按下了短信发送键……看到短信发送成功的提示信息,她开始惴惴不安地等待荣智坤的回复。
十多分钟过去了,未收到回复短信。坐在亭中的穆兰婷内心愈发忐忑,回想起荣智坤那深邃的目光,她不由得一阵脸红——跟男朋友有约会这个谎撒得太小儿科,一定会被对方识破。
又是十多分钟过去了,仍不见回复短信。焦灼中,亭外的假山石间闪现出一张清俊的面孔,竟是余霞客。咦?他怎么来了?穆兰婷猛眨了两下眼,那张清俊的面孔在眨眼间消失得影踪全无。
又是幻影。穆兰婷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近来出了什么问题,老是在不经意间跳闪出余霞客的面孔,像是上网浏览过程中不时弹出的flash广告。
过了40多分钟,穆兰婷终于收到来自荣智坤的回复短信:你的眼睛里没有贪欲,你的笑像孩子一样真诚。请代我问候那位幸运的男士。
随着夏季的到来,大街上许多年轻人开始穿着一种新颖的t恤衫,上面印着其本人在《桃源e世》的虚拟化身影像。这些花花绿绿的t恤衫别具一格,成为今夏流行时尚之一。
与不断升高的气温一样,翰兴公司的股价亦在震荡盘升中迭创新高,最新收盘价高居4500元之上,距离韩茹3158元的买价已有相当可观的升幅。
怎么没人请她去当基金经理呢?看着涨势汹汹的翰兴股价,孟远航算是对妻子的炒股水平服到家了。
上午9点31分,孟远航正要起身离开办公室,无意间瞥见电脑显示屏上翰兴公司的股价在直线狂跌。他赶忙向思灵询问有无本公司的最新负面消息。
很快,一篇题为“敦煌凤凰魂断桃源e世”的长篇报道呈现在显示屏上。
“敦煌凤凰”是京城某高校女研究生戚悦玲为其在桃源e世中的虚拟化身所起的名字。敦煌凤凰与一位虚拟化身名为“康雍乾”的男性玩家在桃源e世中相逢,进而相恋。
进入热恋状态后,戚悦玲被英俊潇洒的康雍乾迷得如痴如狂,已不满足于仅在虚拟桃源内演绎柏拉图式的爱情,主动约请对方在现实世界中会面。然而她屡次提出见面请求,均被对方以种种借口加以推诿。
戚悦玲求见心切,情急之下她不惜花费重金雇了一位私家侦探,暗中查访康雍乾的真身情况。
私家侦探以康雍乾留给戚悦玲的一个手机号码为线索,经过一番探查,模清了康雍乾的庐山真面目:此人姓陈,今年37岁,未婚,在一家知名外企就职。
戚悦玲在电话里乍听私家侦探说起这些情况时还蛮兴奋的,虽说陈某的实际年龄偏大,但无婚史,职业也令人满意。然而,当看到私家侦探传来的陈某照片时,戚悦玲傻了眼,她怎么也不能相信:照片上这个演武大郎再合适不过的丑男,就是桃源e世里那个貌比潘安的康雍乾。
已然深陷情网的戚悦玲死活不相信私家侦探传来的照片是真的,一定是私家侦探弄错了照片,张冠李戴了。眼见为实,她要亲身前往陈某的上班地点当面查证。
不久后,戚悦玲终于在陈某的上班地点见到了梦中人。出现在眼前的是令她精神崩溃的一幕——康雍乾的真人相貌比照片上更为丑陋。戚悦玲心中的绮丽情梦彻底破灭,当晚,无法接受这一残酷现实的她校园里跳楼身亡。一朵艳丽的青春之花就这样黯然凋谢。
戚悦玲的父母痛失爱女,悲痛之余欲将翰兴公司告上法庭,这便是今日翰兴公司股价跳水的原因。
这篇文章的后面有大量相关链接,既有文字的也有视频的。孟远航点开一条视频链接,是电视台新闻栏目对这一事件的现场报道,该栏目资深记者葛鸿宾正在采访戚悦玲的几位生前好友。葛鸿宾以超级冷峻的报道风格著称,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刻意耍酷,在进行现场报道时,无论是莫大的喜讯还是天大的灾难,他报道起来总是一脸肃然,喜怒从不形于色。
以往,孟远航一看到面无表情的葛鸿宾出现在电视上就忍不住想发笑,因为他会立即想起网上流传的那则评论葛鸿宾报道风格的幽默——就算是足以毁灭人类文明的小行星即将撞击地球,葛鸿宾也会面不改色地照常进行报道:“各位观众,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国家天文台,从我身后的这架天文望远镜中可以看到,一颗直径约十公里的小行星正高速向地球飞来,目前它距离地球已不足两万公里……”
然而此时此刻,孟远航怎么也笑不出来。他看着文章所配图片,那是一张戚悦玲的照片,身材苗条,面容俊秀,让他看后顿生香消玉殒的伤惋。
葛鸿宾的采访仍在继续,戚悦玲的几位生前好友一致夸赞戚悦玲,将她描绘成一位各方面都出色的可爱女子,从而使得这一事件的悲剧色彩愈加浓烈。
怎么会发生这种咄咄怪事?孟远航正为戚悦玲深感惋惜,手机铃声响了,是妻子打来电话。
“公司出什么大事儿了吗?怎么股票跑到跌幅榜第一的位置去了?”电话中韩茹的声音十分急切。
孟远航把“敦煌凤凰魂断桃源e世”的事件梗概向妻子讲述了一遍。
“那个女研究生自己想不开跳楼,跟咱们翰兴有什么关系?”韩茹不解地问。
“她的父母已经找了律师,打算起诉翰兴。”
“起诉翰兴?理由呢?”
“他们认为《桃源e世》在设计和制订游戏规则方面存在缺陷,给骗子施展感情骗术提供了的舞台,是导致他们女儿自杀的重要原因。”
“他们俩发什么神经啊?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怪得着我们翰兴吗?要怪只能怪他们的女儿太不通世故,哪有把网游里的事情太当真的?活该被人家骗!”
妻子近乎刻薄的话语让孟远航听着不大舒服,他眉头一皱,“你怎么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
“本来就是嘛!”韩茹理直气壮,“打个比方吧,每天都有人出门让车撞死,要是这些死者的家属都跑到法院去告汽车厂商,大街上还会有汽车吗?”。
孟远航一时语塞,妻子的话也不无道理。
“除了这条消息之外,咱们公司再没什么别的利空消息吧?”
“没有了。”
“那我就放心了,接着满仓。”
当天下午临近收盘前,翰兴公司的股价被一笔超大买单一下子拉回到昨日收盘价附近,日k线图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下影线。
龚骏的书房中有一个两米高的玻璃陈列柜,里面摆放着他的私人收藏品,其中最重要的藏品是两架成色极佳的经典机械相机——中画幅的哈苏501cm和135画幅的旁轴名器徕卡m6。闲暇时,他常会拿出这两架珍藏的爱机来赏玩摆弄一番,按几下快门,追思胶片时代的辉煌。
市场上已经买不到胶卷,进入21世纪,兴盛了一百多年的银盐胶片未能逃月兑被数字化大潮淹没的厄运。在网上浏览时看到胶片时代由摄影大师们创作的一幅幅传世杰作,有着浓厚怀旧情结的龚骏不免心绪惆怅。
自从沉溺于桃源e世,龚骏已有相当长的时间未摆弄这两架相机。周六上午,在打扫房间时,他注意到静立在陈列柜中的两架爱机蒙上了一层细细的灰尘。他戴上白色薄棉手套,小心翼翼地取出相机,用皮吹子和软毛刷将相机表面的灰尘清除。
除尘完毕,龚骏正准备给徕卡m6的快门上弦,收音机里播出的有关京城某高校女研究生自杀的新闻引起他的高度关注,因为戚悦玲的自杀原因涉及《桃源e世》这款网游。
听了这一自杀事件的前因后果,龚骏暗感幸运——自己对兰格格的容貌是否弄虚作假这一问题无须担心,兰格格的容貌有真人照片为依托。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最大难题是兰格格眼里只有翔云鹤,他该如何做,才能让兰格格“弃暗投明”呢?
在新闻播报的听众评论环节中,几位打进热线电话的听众都是《桃源e世》玩家,他们异口同声地对康雍乾的欺骗行径表示强烈愤慨和谴责。
听着听着,龚骏猛然喜上心头:没准儿翔云鹤跟那个康雍乾一样,是个大骗子呢?那厮要真是帅成那样,早忙着拍偶像剧去了,哪儿有闲工夫成天泡在网游里?对,那厮八成是个骗子!
欣喜之余,龚骏又心生忧虑:如若哪天兰格格见到翔云鹤真人后发现被骗,会不会也像戚悦玲一样想不开?这可不是杞人忧天,谁也保不齐发生在戚悦玲身上的悲剧不会重演。他忙不迭地登录游戏去见兰格格,提醒她对类似康雍乾的骗子早作防范。
人物检索提示兰格格未登录游戏。急于马上见到兰格格的龚骏不愿就此放弃,他操控着余霞客进入桃源e世,寄希望于兰格格主动找上门来。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在目前情况下,余霞客去求见兰格格人家同意见面就不错了,指望兰格格主动来找余霞客的想法不着边际。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龚骏没有等来兰格格,倒是莺莺又一次不期而至。随着见面次数增多,他对莺莺胸前“波”澜壮阔的景象习以为常,不再觉着扎眼了。
通过多次接触,两人彼此间已是相当熟悉,莺莺省略了“你好”一类的客套话,上来开门见山地问余霞客:“哎,有个叫戚悦玲的女研究生因为被骗跳楼自杀了,你听说了吗?”。
“刚听说。”
“那个骗子我以前遇到过。”
“哦?你遇到过那个康雍乾?”
“嗯。”
“那家伙是不是也想打你的主意?”
“哼,他是想跟我搭讪来着,我没理他。那家伙油腔滑调的,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人。”
余霞客微然一笑,“想不到你对男人好坏的辨别力蛮强嘛。”
“那当然啦。”莺莺得意地一翘嘴。
“可惜那个戚悦玲没你这份辨别力。”
“唉,她也真是的,在网游里遇上个骗子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吃一堑长一智不就得了,再怎么着也犯不上自杀呀。她也不想想,爹妈养她那么大容易吗?”。
“估计她是陷情太深了,美梦骤然破灭,精神上承受不了。对了,听到这个新闻,让我想起一个类似的古代故事。”
“类似的古代故事?”莺莺饶有兴趣地一眨眼睛,“快说给我听听。”
“你看没看过戏剧《牡丹亭》?”
“看过呀。”
“那好,我讲给你听。明朝时有位待字闺中的富家小姐,她看过《牡丹亭》以后,对杜丽娘和柳梦梅的异梦奇缘痴迷得不行,一厢情愿地认准作者汤显祖是柳梦梅那样的多情美男子,铁了心非他不嫁。后来那位富家小姐费尽周折总算见到了汤显祖,却发现对方原来是个弯腰驼背的丑老头……”余霞客说到此停了下来。
“快说啊,后来结局怎样?”正听得入迷的莺莺急切地催问着。
“那位富家小姐在绝望中投河自尽了。我得声明一下,人家汤显祖可不是骗子,我只是拿这故事作个类比,说明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痴迷一旦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难免会做出常人难以理解的极端举动来。”
莺莺微皱着眉头琢磨了一小会儿,“那你说,如果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痴迷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他也会做出常人难以理解的极端举动吗?”。
“这我说不好,反正没听说过哪个男人因为上了丑女人的当而自杀的。”
“哼,怪不得自古就有多情女子薄情郎的说法呢。”
“这跟多情还是薄情没多大关系。一个男人因情自杀就太软弱了,要自杀也得像霸王项羽在乌江边自刎那样,为了荣誉自尽。”
“嘁,项羽在乌江边自刎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虞姬自刎在前,他才学着虞姬的样子自刎的?”
听了莺莺这番带有抬杠意味的话语,龚骏不禁诧异:印象中莺莺一副傻实诚的样子,原以为她不怎么能瞎掰扯,没想到实际上她瞎掰扯的功力还挺深厚的。
下班时间马上就到了,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的张笑梅接到一个电话,小声嘀咕了两句后,她瞟了一眼仍在伏案工作的方雯,忽然拔高了声调:“你怎么那么讨厌啊!干吗不早说?!……找人陪我去?都这会儿了,哪儿来得及呀?!”她说完气鼓鼓地挂断了电话。
“什么事儿啊发这么大火,当心动了胎气。”方雯轻轻发出一句善意提醒。
“方姐你不知道,我老公忒烦人,说好了晚上陪我去看电影的,临时又说有应酬去不成了。他不能去,又不放心让我一个人去电影院,说让我找个人陪着一起去,要么就别看了直接回家。”
方雯的双眼仍盯着电脑显示屏,“什么电影啊?”
“现在正热映的《三打白骨精》。诶,对了方姐,你晚上有什么事儿吗?要不咱俩一起去看吧。”
“《三打白骨精》?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当然啦,还能有谁三打白骨精?”张笑梅不明白方雯怎么会问出这么个奇怪的问题。
方雯凝神想了想,然后扭脸看着张笑梅,“要不这么着吧,等会儿我开车送你去电影院,然后我去做健身,等电影演完了我再送你回家。”
“做什么健身啊?方姐你就跟我一块儿去看电影吧。这片子我好几个朋友都看过,都说特好看。”
张笑梅半拉半拽地将方雯带到了电影院。二人在第五排对号入座,张笑梅的座位旁刚好是观众上下行走的通道。
在电影快开演的时候,方雯忽听张笑梅喊了一声“邵烽”。
正从过道上往后排走的邵烽闻声停下了脚步,他低头一看是张笑梅和方雯,立时露出惊喜表情,“呦,你们俩也来啦?”
张笑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一个人来的?”
“是啊。”
“你坐第几排?”
“十六排。”
“十六排?太好啦,把你的票给我,咱俩换一下。”张笑梅不由分说一把夺过邵烽手持的电影票,而后把自己的电影票塞到他手中。
“干吗要换座?”
“我是远视眼,坐这排离银幕太近了,看着会头晕。”张笑梅转身对方雯说:“方姐,我跟邵烽换一下,到后面坐着去了。”
方雯能说什么呢,只好勉强笑着应了句:“行,你去吧。走路慢着,当心台阶。”
“好的方姐。”张笑梅转回身向着邵烽,“待会儿看完电影你先别走,方姐陪我来看电影,我得请她吃饭,你也一起去吧。”
邵烽还没答话,方雯抢先开口说:“诶,你请我看电影,该我请才对,怎么反倒……”
张笑梅扭回头打断方雯,“就是随便吃顿快餐,方姐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就这么说定了。”
张笑梅走后,邵烽在方雯身旁落座,正想开口跟方雯说话,放映厅内灯光骤熄,影片开始了。
从影院门外的巨幅宣传海报上看,这是演绎版的《三打白骨精》,较之《西游记》里的原版故事情节有了很大改动。白骨精三次出现都是美女面目,只是风格迥异:第一次现身是魅力袭人的辣妹,由香港头号艳星倪姿饰演;第二次现身是娇艳欲滴的甜姐儿,由台湾首席女敕模林幼绮饰演;第三次现身是楚楚可怜的落难女子,由大陆第一清纯玉女程秋茵饰演。
巨幅宣传海报上三个真人大小的白骨精美女化身各具风骚,散发着难以抗拒的诱惑力,让人看后不自觉地对忠于职守的孙悟空产生气愤——这只可恶的猴子打着降妖伏魔的旗号,干着辣手摧花的暴行。
这是一部喜剧片,影片开始后不久,由倪姿饰演的首个白骨精美女化身一出场,猪八戒哈喇子直流的滑稽憨态便引得放映厅内一片笑声。
邵烽偷眼瞟视方雯,昏暗的光线下,方雯面色平静,毫无笑意。她真是难得一笑,估计传说中的褒姒就是这个样子,可惜自己没有周幽王的权力,否则也搞个烽火戏储侯,只要能博她一笑,就算为此丢了江山也不后悔。
白骨精与被美色所迷不顾一切的猪八戒里应外合,趁孙悟空外出化斋之机打晕了沙僧,掳走了唐僧。回到妖洞中,本该开吃唐僧肉的白骨精却犯起了纠结:面对这样的天下第一美僧,是吃了他呢还是嫁给他呢?
就在白骨精在吃与嫁之间摇摆不定之际,变身小妖军师混入妖洞的孙悟空为白骨精献上一个鱼与熊掌可以兼得的计策:听说唐僧肉单烹无味,须配上五花肉一起炖才香。不如先和唐僧洞房花烛,把猪八戒杀了取五花肉,煮上三天三夜,煮得烂烂的才再杀唐僧不迟。
白骨精听后连呼妙计,当即吩咐小妖喽罗们开始布置洞房,同时架起大锅准备煮猪八戒……
周围观众笑声四起,邵烽再度偷眼瞟视方雯,见她面色依然平静,不过与之前略有不同,现在总算露出浅浅的笑意。在邵烽眼里,这浅笑太美太迷人了,他真想凑上前亲吻一下那可爱的脸颊……
影片结束后,三人一起来到影院附近一家中式快餐厅。张笑梅点了三份盖浇饭、四份凉菜外加三杯鲜橙汁。点完餐后她对邵烽和方雯说:“我去趟洗手间,饭菜上来了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由于是现成的饭菜,所以上得很快,张笑梅前脚刚走,一位店伙计就把饭菜饮料全端来了。虽然张笑梅临走时撂下话让邵烽和方雯先吃,但两人谁也没动筷子,只是不约而同地拿起鲜橙汁喝起来。
“问你个问题,”邵烽把饮料杯轻轻放回桌上,“如果你是白骨精,你会选择吃唐僧还是嫁唐僧?”
“那还用说,当然是吃了他。”方雯果断地回答。
邵烽以好奇的目光投向方雯,“能说说原因吗?”。
方雯侧目窗外,有意回避与邵烽目光接触。“吃了他能长生不老,嫁给他只会折寿。”
邵烽大瞪着眼睛注视着方雯,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有道理。”
明天就是礼拜天了,下午两点整,搭载着金美琪的航班将在首都机场降落。养精蓄锐已久的关沧海气抱着一种久旱将逢甘霖的喜悦心情外出疯狂采购:一打玫瑰、一瓶香槟酒、一条铂金项链、一套情趣内衣……万事俱备,只待美人归。
距离明天下午两点还有20多个小时,为打发这段难熬的时光,关沧海打电话给龚骏,邀他去什刹海酒吧街喝个痛快。
“现在才三点一刻,酒吧街还没开吧?”龚骏在电话中提醒兴冲冲的关沧海。
“才三点一刻?是早了点儿,这么着吧,咱哥俩先切两盘去。”
半小时后,二人在龚骏住处附近的一家台球厅汇合。
关沧海打台球的风格一向简单粗暴,准头还凑合,走位基本不怎么考虑,母球走到哪儿算哪儿。龚骏准头不如关沧海,但对母球的控制方面比他强得多,所以在二人以往的交手战绩中,龚骏胜多负少。
关沧海今日击球风格大变,柔杆频出,走位精妙,一上来竟然连灭龚骏五盘。
“你丫今儿吃错药了吧?”脸上有些挂不住的龚骏皱着眉头问。
“你丫才吃错药了呢。”关沧海洋洋自得,“哥们儿的正常水平今儿个可算是发挥出来了。”
到了第六盘,关沧海愈战愈勇,龚骏开杆后就再没得机会上球台,被关沧海嘁哩喀喳打了把漂亮的一杆收。龚骏脸上直泛青色,而关沧海则心花怒放,脸上一派红艳艳的。
第七盘开始后,已是六连胜在手的关沧海略有松懈,边出杆边和龚骏闲扯:“怎么着哥们儿,这些日子又见着那兰格格没有?”
“见了一回。”
“才见了一回?”关沧海拿起壳粉开擦球杆皮头,“觉出她对你有那意思了吗?”。
“刚见面,哪儿那么快就觉出这个来呀。”
“这事儿不在接触时间长短,她要是真愿意和你给木鸡,头回见面瞧上一眼就明戏。”
“人和人不一样,哥们儿的第六感没你丫那么神。”连输六盘的龚骏正心里挫火,听关沧海话里话外又在得瑟他那项传子不传婿的秘技,便没好气地给了他一句。
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关沧海没计较龚骏话里带刺儿,继续出杆击球。由于聊天分散了注意力,关沧海的准头有所下降,一个袋口附近势在必进的球让他一杆打飞了。龚骏抓住机会总算扳回一盘,脸上挫火之色褪了少许。不过好景不长,关沧海在第八盘又找回了之前的神勇状态,打得龚骏一点儿脾气也没有。
到结束时二人总共打了十三盘,龚骏只赢了两盘。他跟关沧海切台球不是一年两年了,记忆中还没遭过如此败绩。
“哥们儿昨晚上没睡好,今天不在状态。你丫明儿再过来,咱俩接着切。”输急了眼的龚骏向关沧海发出邀战。
“明儿可切不了喽。”关沧海挂起了免战牌。
“有事儿啊?”
关沧海美滋滋地咧嘴一乐,“对不住哥们儿,琪琪明儿回国。”
直到此时,龚骏才恍然明白关沧海之所以状态神勇的原因。“我说你丫今儿个怎么这么神准呢,原来是憋着这屁呢。”
乐得嘴都合不上的关沧海乘兴提议:“哥们儿,先吼两嗓子去,等酒吧街的蚊子都吃饱喝足了,咱哥俩再过去。”
龚骏对关沧海的卡拉ok水准一向不敢恭维,听他扯着嗓子往沟里跑绝对是一种精神折磨。但眼瞅着关沧海正在兴头上,龚骏也不好扫他的兴,只好舍命陪君子。“成吧,吼两嗓子去。”
二人来到台球厅边上的ktv歌厅,关沧海要开一间可容8人的中等包房,龚骏劝他别那么烧包,就两人唱歌,开一个迷你小包房就得了。关沧海不听,说是小包房太憋屈,还是执意开了个中等包房。
龚骏到歌厅小卖部买了一打精装的青岛纯生回到包房,他刚把装着酒的购物筐放在茶几上,关沧海二话不说,拎起购物筐就往外走,龚骏也不知道他这是抽的什么疯。
不一会儿关沧海回来了,拎的购物筐里还是一打小瓶的精装啤酒,只不过由青岛纯生换成了燕京纯生。
“你又整什么幺蛾子呢?不是一向都喝青岛纯生吗?”。
关沧海一坐在皮沙发上,开了一瓶酒递给龚骏。“哥们儿昨儿刚买了零零零七二九,打今儿起只喝燕京。”
000729是燕京啤酒的股票代码。接酒在手的龚骏瞪大眼睛看着关沧海,“你丫不是金盆洗手了吗?”。
“哥们儿是想金盆洗手来着,后来发现戒炒股跟他妈戒烟一德性,不是说戒就能戒的。”
股市的魔力即在于它总能让人好了伤疤忘了疼。龚骏淡然一笑,没说什么。
关沧海给自己也开了一瓶酒,“唉,当个中国股民容易吗?花钱买股票,还得花钱帮那家公司提高业绩。”
“你丫纯属自作多情,人家燕京啤酒又没要你帮着提高业绩。再说了,就你买这一两打能顶个鸟用啊。”
“诶,你可别小瞧这一两打,众人拾柴火焰高,要是每个攥着零零零七二九的小散都买上一两打,那燕京啤酒的业绩可就牛逼大啦。”
龚骏咧嘴一乐,“成,打今儿起我也只喝燕京,算是友情赞助一把,但愿你丫在这股上能赚个钵满盆满。”
关沧海志在必得地和龚骏一碰酒瓶,“借你丫吉言,到时候哥们儿出完货,哥们儿请你丫到东京吃人体盛。”
喝了几口酒,二人开唱卡拉ok。要说真是邪了门儿了,关沧海今天不仅打台球时对母球的控制十分到位,歌唱时对曲调的控制也异常到位,基本上没怎么跑调儿,以致龚骏一度疑心关沧海是否在假唱。
不知不觉一打燕京纯生就喝完了,定的包房时间也快要到了。二人最后合唱了一首关沧海的保留曲目《沧海一声笑》,唱的过程中哥俩都感觉今天状态奇好,吼得倍儿痛快。
二人唱罢意犹未尽,又合唱了第二遍。龚骏还特地录了音,打算把它搞成手机彩铃。
夜晚的什刹海酒吧街灯红酒绿,百“吧”争艳。
龚骏和关沧海在湖边的一家露天酒吧落座,吹着清凉的微风,喝着冰爽的燕京扎啤,听着从多家酒吧内传来的歌乐组成的“音乐大杂烩”,别有一番滋味。
不时有薄衫短裙的性感女郎姗姗走过,令人意马心猿。龚骏颇感诧异的是,关沧海气定神闲,对于从身旁走过的一个个养眼美女竟然视而不见。在他的记忆里,关沧海见了美女表现得如此淡定还是破天荒头一遭。看来那位金美琪小姐已经完完全全俘获了关沧海的心,关沧海对她的迷恋到了“六宫粉黛无颜色”的终极境地。
喝着喝着关沧海想起一件事,“对了,前天晚上你丫跑哪儿去了?家里电话没人接,手机也关了。”
龚骏眨着眼睛略微想了想,“噢,我那会儿在国家大剧院看演出呢,把手机关了。什么事儿?”
“哥们儿一时手痒特想搓麻,找了半天只找到王麻子和老高,想叫你过来凑个手。”
“后来找谁凑的手啊?”
“谁也没找着,黄了。”
“黄了?”龚骏难以置信,平日里随叫随到的铁杆儿麻友一抓一大把,凑不齐手可是够蹊跷的。“找吴晨了吗?”。自从去年与关沧海一同参加吴晨的婚礼后,龚骏一直没再见过他。
“别提丫的了,现在被老婆看得那叫一个死,想出去搓麻门儿都没有。”
“别说出去搓麻呀,随便编个瞎话溜出来不就得了吗?”。
“就算编个瞎话溜出来也是白搭。”
“怎么白搭?”
“他们家现在钱归老婆管,丫身上就几个零用钱,最多也就够点把屁和的。”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今年2月14日情人节那天,龚骏意外地收到一条吴晨发来的短信,说他结婚后对裴多斐的这首诗有了全新的理解,奉劝龚骏在结婚问题上务必三思而行。龚骏收到这条短信后知道吴晨婚后过得并不如意,但不知道具体原因。现在听了关沧海一席话,方知原来吴晨娶了个铁腕儿媳妇。在婚礼上看吴晨的新娘子小鸟依人的,温婉淑女气要多足有多足,难道那都是装给来宾们看的,回家一关上门就原形毕露?
“纪崧呢?”龚骏又想起一个人选。纪崧是关沧海前几年跑销售时认识的,龚骏曾被关沧海拉着跟他一起打过两回麻将,龚骏对他的印象不大好,觉得这哥们儿过于油滑市侩,在交朋结友方面功利性太重。
“丫就更甭提了,”听龚骏提起纪崧,关沧海气不打一处来。“这丫忒操蛋,自己找小姐给木鸡一次扔个万儿八千的从来不心疼,请哥们儿喝顿酒花个千儿八百的就跟割丫肉似的。”
龚骏没发表评论,只是咧嘴笑笑。人生真正的挚友大都是在心无城府的孩提时代结交的,等长大了到社会上混,再想结交关沧海这样不掺杂任何利益关系的纯哥们儿可就难了。似纪崧这样的朋友,不交也罢。
“刘胖子呢?他也不行?”龚骏想起了第三个人选。
“刘胖子?嘿,丫正忙得四脚朝天呢,估计咱哥俩这辈子都甭想找丫搓麻了。”
“什么事儿这么严重?”
“你丫还不知道吧?丫老婆上月刚生了三胞胎。”
“三胞胎?!”龚骏的两眼瞪得大大的。
“就现在这行市,养一个孩子都累得半死,丫可好,一下养仨。咱哥俩等着瞧吧,要不了半年,丫那一身肥膘全得掉光喽。”
龚骏笑吟吟地看着关沧海,“还是人家刘胖子会点,一炮三响。”
关沧海乐得一口酒险些喷出来,“一炮三响!你丫说的真他妈绝!”他举起新一杯扎啤,“来,为刘神炮干一个!”
有关搓麻三缺一的话题在二人的碰杯中宣告结束。他们继续喝酒闲扯,话题不自觉地又扯到桃源e世上来。
事不过三,关沧海决定最后一次撺捣龚骏改弦更张,如果又是白费唇舌的话,他从今往后决不再为这事罗嗦半句。“我说哥们儿,反正跟那兰格格八字还没一撇儿呢,咱犯不着在一棵树上吊死,我瞧那大女乃妹真的不赖,要不咱改戏得了。你丫好好琢磨琢磨。”
这是关沧海言辞恳切地进行第三次劝谏,感于铁哥们儿的一番良苦用心,龚骏开始认真考虑这一问题。他眼前并列呈现出两张柔美的面孔,左边是兰格格,右边是莺莺。其实想想莺莺也蛮可爱的,特别是她那孩子般爽朗欢快的笑声给他留下了难忘印象。但由于先入为主原因,当莺莺的脸跟兰格格的脸放在一起对比时,他心中的天平毫不迟疑地倾向兰格格一边。“你说的没错儿,莺莺确实不赖,不过我对她没那方面感觉。”
“感觉这东西是没准儿的事儿,今儿个没有保不齐明儿个就有了。”关沧海做着最后的努力,“哥们儿越瞧那大女乃妹越像是一保,你丫……”
“我明白你的意思,”龚骏打断了关沧海,“其实我对她是不是一保不是特在意。不知道你注意没有,司马奔驰一直在追莺莺。君子不夺人所爱,咱不能干那不局气的事儿。”
“你丫真是一书呆子,这有什么不局气的?谁有本事追上算谁的。哥们儿早看出司马奔驰贼上大女乃妹了,可丫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大女乃妹压根儿就没把丫往心里搁。”关沧海将脸凑近龚骏,“哎,哥们儿觉着大女乃妹好像对你丫挺有意思,你丫觉出来没有?”
“没觉出来。”
“真的一点儿也没觉出来?”
“我还能骗你不成?”龚骏白了关沧海一眼。他没对关沧海撒谎,因为一心想着兰格格,心无旁骛的他确实没有注意到莺莺向他递送的秋波。
见龚骏神色坦然,关沧海只得信了。“靠,你丫心里头的一亩三分地已经被那兰格格通通霸占了,别人想挤个巴掌大的地方都没门儿。”
“甭光顾着说别人,你心里头那一亩三分地不也被金小姐占满了?”
听了龚骏这句理直气壮的抬杠话,关沧海知道自己的第三次劝说努力又以白忙活而告终了。他悻悻地端起扎啤杯自酌了一大口,“你丫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得,哥们儿往后也不再跟你丫费唾沫了,等着看你丫跟那兰格格怎么个结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