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舜帝开始,将天下化为九州,分制管辖,北到兖州之端,南到梁州之尽,而西南鹤拓却从从未划入其中。也因这个缘故,鹤拓和中原权势总是格格不入,时而分庭抗礼,时而冷眼对立,除了刀枪兵革上往来便是秋毫无犯。但世间没有恒古不变的定律,这七名少年的修学无异于破冰之旅,就像是在两条大江之间疏开了一条渠道,开辟新局面的同时也留下了无限未知。
自西南往东北而上,这只队伍已经行了千里路程了,正应了那句话‘儿行千里母担忧’,随着少年郎步伐越来越远,鹤拓爹娘的心也记挂得越来越深。紫茵走时还不觉得如何然,现今却到了望月神伤的地步了。
她望着马车外退去的山川大地,皱眉道:“桑儿姐姐,你想家吗?”
因为男女之别,行队将七名少年分在了三辆马车中,洛明羽和西滇部落的马中山同乘一车,故此紫茵只能和一起的彩桑儿说话,而彩桑儿比她大了两岁,自然得以姐妹相称。
“我们自小在鹤拓长大,哪有不想家的道理?”彩桑儿时不时掀开车旁帘布,恋恋不舍地望着西南的方向。
“都已经十几天了,从早到晚都是赶路,原本以为这一趟会很好玩的,哪想到居然会这般无聊,还是在回岚的日子舒坦。”
“可不是吗,但我们毕竟是怀着鹤拓之命出行,可不能让那些中原人把我们小瞧了。”
眼下他们已经走出鹤拓土地,远处的高山渐渐平坦了。此处的山岭不如西南边陲那么岿巍奇异,却多了几分钟灵清秀,人烟也变得多了起来,每隔三四十里地就一个小镇,隐隐有了中原的繁华。
带队的是一个姓蒙的校尉,朝廷的军队的士官分为三个级别,领百人者为校尉,领千人者为都尉,领万人者则谓之统尉,这个带队之人身为最低级别的士官,年纪也只有二十七八岁,为人甚是健谈,一路上和马车里的几人拉长扯短,倒是将枯燥的路途缓解了不少。这时他遮额望了望远方,说道:“再行十里就到吴州境内,便是我天朝国土了。”
“老哥,你说的吴州就是九州之一了么?”洛明羽从马车里伸出头来问道。
蒙校尉哈哈一笑:“小兄弟你未免太不知天下事了,早在两千多年前天下就已不止九州,如今我天朝君王将大江南北化为二十五州,这吴州便是从原来的梁州划分出来的,你们西南夷民到我天朝国土上,还得从头慢慢学起。”
洛明羽“哦”了一声,心中却不服:“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中原王朝有二十五州,我们鹤拓也有二十五部,你又知晓么?”不过人家毕竟是护送自己的,也不好当面说,只得问道:“到了吴州便离皇都不远了吗?”
“还远着呢,过了吴州还有楚州,过楚州还有豫州,再往后才能到皇都。”蒙校尉扬鞭说道,言语中的豪气掩饰不住。
洛明羽点了点头,也不再问话,心想光到达吴州就花了十几天,要到皇都不知得多久,这一路可难得熬了。
好在七人都是精于武学之人,一路的颠簸到也忍受得住。一行人马又走了十里路,已经到达吴州境内,路也平坦了许多,马车的颠簸也消停了。
可是洛明羽心中却平静不了,望着路边的一切,心里感慨着:“这就是我原来的家吗?我爹娘到底是什么人,大哥他现在何处。”
他从小就流落到鹤拓,对西南之外的天下毫无知晓,眼前崭新的光景让他有些心慌,胸口也很是烦闷。
这时他会面马车的车帘被拉开,紫茵俏丽的面孔从里面探出,冲他喊道:“明羽哥哥,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在想你在干什么。”洛明羽一看到他心情就好不少,忍不住又开起玩笑来。
“就会取笑我,不过我现在确实无聊死了,你赔我解解闷吧。”
“如何解闷?”
“你讲个笑话给我听。”紫茵美目骨碌一转,撒娇似的说道。
洛明羽吃了个哑巴,他口舌虽然凌厉,对讲笑话却毫不在长,他看着车边并行的一个骑马士卒,有了办法,笑道:“我就算不讲笑话也能把你逗乐了。”当下对那士卒道:“这位老兄,可否借你的马骑一骑?”
那士卒一惊,为难道:“这恐怕不妥吧,小的这匹马性子烈得很,寻常人根本奈何不了它,除非是骑术精湛之人。”
“我便是那骑术精湛之人了。”洛明羽伸手忘自己脸上指了指。
“当真?”那士卒见他神情古怪,打心底放心不下。
“那是自然了,我的骑术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着,老兄且看好了。”洛明羽说着,整个人从马车里钻出,纵身一跃,正好骑在那人背后,学着那人样子喊了声“驾”,往马上就是一掌。
他自小西南长大,哪会骑什么马,这一掌拍得那马吃痛,长嘶一声,撒蹄子往前面飞奔。那士卒原本还驾驭得住,看着身下坐骑失控,连忙翻身下来,冲他喊道:“那你自个当心点。”
“你放心便是!”洛明羽回身喊道,刚说完身下的马便猛地一甩后蹄,将他整个人颠了起来。
洛明羽身法虽然矫健,可到了马背上却感觉有力无处使,身子落回之后倾斜了少许,怎么拽也拽不会来,直接往一边摔下,好在他手里紧握马缰,没有直接摔到地上,而是滑到了马肚子下,双手双脚朝上,成了个王八翻身之状。
那士卒惊得目瞪口呆,他最多见过反身骑马的,可从来没见过这样倒身骑马的。
只有蒙校尉发现不对,赶忙挥鞭跟上,两腿一蹬,从自己的马背跃到了那匹马背,再猛地一拉马绳,总算把那马止住了。
这一段变故总算结束,只见两人一人在上一人在下,马被夹在中间,那滑稽的姿态中人发笑。
紫茵起初见他坐骑失控,心中还有些慌张,这些见他安然无恙,姿势又如此狼狈,笑得纤腰微斜,含喜道:“明羽哥哥,你这不是骑马,倒是被马骑了。”其他五人则愧汗不已,心道:“这便是我鹤拓的少年才俊吗?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洛明羽出了个大丑,本来还有些尴尬,见紫茵笑得如花一般,便释然开:“这马受了我胯下之辱,便也让我受肚下之辱,一报坏一报,算是两不相欠。”
被他这么一捣乱,蒙校尉再不敢将马给他,让他老老实实坐回了车里。不过这丑戏一出,众人路途上的烦闷消去不少,安然到达了长桑。
长桑是吴州从西向东的第一站,也是整个天朝最靠近西南的县,地方虽偏,却是四方商路的汇集之处,甚是繁华喧嚣。洛明羽等人从鹤拓一路过来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喧闹的市镇,眼睛不知道往哪看。
“乖乖的,中原的地方就是不一样,我算是长见识了。”和洛明羽同一车的马中山迫不及待地从车里跳出,张着嘴四顾。
“长桑是吴州重镇,算是有几分兴盛了,但要跟皇都比起来还差得远,你们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蒙校尉不耐烦地催了几句,说道:“天色已经不早了,今天便在这歇息一宿,各位随我到客栈来。”
天朝每一个重镇都设有军栈,专供过路的军伍住宿,铺设颇为华丽。洛明羽被安排到了二楼的左厢房,旁边便是紫茵的住房。他回到房中觉得无事可做,便悄悄来到紫茵房门前,敲门道:“妹子,要不我们到外面去逛逛。”
从鹤拓一路到这都是马不停蹄,是个人都得闷成粥了,紫茵和陆明羽均是少年心,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便偷偷从客栈的后院留出,来到大街上。
正如蒙校尉所说,长桑确实吴州屈指可数的繁华之处,到夜间更是灯红酒绿、火树银花。两人都是自小从西南边陲之地长大,习惯了清闲宁静的山间水隙,几曾见过如此市井寰尘,走在青石大路上,望着身旁车水马龙几乎要找不着北。
“中原的人,就是生活在这种地方吗?”紫茵四处环望着,显得很是惊奇。
洛明羽则有些惶虑,心想中原人如此之多,怎样才能找到殷剑鸣的踪迹?
两人东瞧瞧西看看,很快便融入其中,这时前方街口围着的一群人引起了他们注意。
大约有四五十人,紧紧地围着街边一个角落,有的垫足而望,有的则掩面摇头,而场地中央则时不时传来拳脚之声,其中还偶尔夹杂着两声惨叫。
“有人打架,过去瞧瞧。”洛明羽顿时来了兴致,他早听说中原之地高手如云,说不定前面便是两名高手在切磋武功呢。
可挤到人圈中一看,却发现一个身形瘦小的汉子躺在地上,衣衫褴褛,手上拿着只破碗,旁边四五个大汉将他围住,拳打脚踢,不过从这几人出手来看,丝毫不动半点招法套路。
那瘦小汉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央求道:“几位好汉饶了我吧,我就仗着这点儿钱过活,你们要的我钱,便是要了我的命啊。”
“臭要饭的,还当真要钱不要命了。”为首的一个汉子骂了一句,抬脚就踩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