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使尽全力向那红色的岛礁划去,身后的浪涛越掀越高,几可感觉那水下巨鲸前吻已将触及舟身。在距离那岛礁不过数丈之遥时,滔天巨浪将二人连船一起掀在空中。只听得海上响彻一声如放大千倍的婴儿啼哭之声,两人直直摔到岛礁之上。而小舟在空中被一物击中,随着巨浪飞沫而粉碎。
礁石之上湿滑异常,两人摔到遍是孔穴的石上直往下滑落,若非他及时拉住,她必然又落入水中。幸得两片礁石之间天然形成一道暗沟,两人在蓬蓬飞浪之中,迅速躲入,又借着礁石风化的孔眼向外望去。
只见一双百亩大小的金眼悬在空中,这怪物在海面上抬起了部分身躯,却非两人想象中那巨鲸的模样。此物头部扁平,宽颚短吻,一双碧眼平排镶在额上,竟似海豚与章鱼面部的混合,但头部以下却与鲸类一般无二,双鳍遮天,体表之上却油光发亮。
此物向两人所在的方位鸣叫许久,那巨大的婴儿啼哭声震得海水不停将整座岛礁漫过,若非两人自小便学水中的闭气功夫,加上礁石承受了多半的海浪冲击,此刻还焉有命在?
那怪物朝两人不断鸣叫,随后又一头没入海中。阵阵动荡传来,两人在暗沟之中左右跌倒,那怪物竟是以千丈之躯在不停撞击。外围的礁石已被其撞裂,眼见两人所在的暗沟也将崩裂,礁石海水要一起将两人埋葬。
她左跌右撞之中,手中那颗明珠不慎掉落,在海水之中没入之后却突然亮起了晶光,并迅速向外漫开。片刻之内,这十数丈方圆的岛礁被一轮明光照得通体透明,如海上一颗红玉一般。少顷,那亮透全岛的红光冲天而起,一道光柱直冲开本来昏黑的天空,竟有着圈圈彩云围绕着这条光柱,仿佛开启了天门一般。
那怪物见到这道光柱,不知为何却变得安静了起来,不再冲击岛礁,又抬起无边头部,望着光柱片刻后竟一跃而起,如遮挡大半天空的身躯向着远处跃去,没入海中而遁走,被它激起的巨浪再次没过两人头顶。
巨浪过后一切恢复了平静,夜海微澜,满天星斗竟自回应着一轮朗月之下银色的波光。那道冲天的光柱此时已消失,被照亮的岛礁也从透明的红光中慢慢回复为原本的赤红。浑身被淋湿,业已筋疲力尽的两人依然躲在暗沟中,看着平放在她手上的那颗明珠。此时,这一神物放着微微的光明,且悠悠闪动,仿佛这明珠犹带着呼吸一般。
方才全赖此宝才能免二人丧生,却完全不识此是何物。两人从暗沟中游出,竟是一丝力气都未多余了。他瘫倒在礁石之上,而她却靠在他胸前,打量着这颗神奇的明珠。她翻来覆去的看不出此珠的神奇。偶将手举起对着夜空,却发现每当对着天空星辰之时,那明珠闪动的微微光明之中,却出现一圈文字,如在水流中般迅速转过一圈而没。两人大奇,抢来抢去照着星星,每照一星,其上文字便全不相同。
再将此珠对着月亮之时,珠内明光转盛,片刻之后竟垂下一道光帘,似乎月光借着这颗明珠,凝成束状而下一般。一道黄光照在礁石之上,却见所到处全然变作了透明,又直穿入海底。万千水族,珊瑚海藻,此光过处,无物不现透明。直到海底,却见光中海沙旋转分开一个细小的漩涡,沙中竟冉冉升起一株通体翠绿的珊瑚树,直如碧玉雕成。而珊瑚树下却又有一点银光来回转动,似乎沿着一个长方的物体无尽回旋。
两人越感惊奇,正欲继续探究之时,却听得珠内如有乐音传出,顷刻便令两人沉沉睡去。
待醒来之时,又是一轮骄阳将天海连接处的霞云穿为一片碎羽。万顷碧涛,海风轻吟,似乎天地间一直便如眼前这般宁静,从未发生一切令人不快之事。
她揉揉眼,想起那颗明珠,寻找时却全然不见。她在身周乃至礁上寻遍,皆不见那颗明珠。他亦帮她寻找,也是杳然无踪。
"它去了哪里?难道就这样失去了吗?"她扁扁嘴,几欲哭出。
如今父亲安危不知,一切都为采这明珠而起,焉能如此白白丢失。寻觅许久只是不见踪影,但正感绝望之时,却又有异样的感觉,觉得身下有些许暖意,就如同坐在光中一般。想到昨日月光从此珠中直穿海底,不由便想到水下一寻。
当下便跃入海中,而她也跟在身后。水下的礁石丛中隐现晶光,正自往下滑去,看来便好似那明珠正在石中迅速落下。两人往下潜了十丈有余,突见一点白光从礁石中飞出,在海中如一条剑鱼般迅速掠过两人,往前方海水深处蹿去。
两人怎能让它如此逸走,便也跟着向前游去。那白光所到之处,又如点亮了方圆六七尺的一盏明灯,直将周遭景物照亮。
生长百年的藻树不知有多长,几将水下变作一个海藻的丛林。水泡群分,是无数狭长的鲟鱼游经,却扰得那千万水母在水中漂浮,各自折射着微光,如朵朵晶花,在海中絮絮逐风。珊瑚虫贝,以穷尽世间一切的色彩在彼此争艳,连得那藏匿其中的小小海鱼,身上都是五色斑斓,极尽妍态。
一道绿影分水而来,却是一只海龟,竟衔住那点白光,又侧过头看两人一眼,便又往前游去,似将两人引入更深的所在。两人虽知自己在水下闭气不能太久,略有担心,但见此景焉能放弃,便也紧紧跟住。
那海龟引着二人在海底一个洞隧之内穿过,幽暗之中只见那一点白光,而洞壁之上却散落着千百点磷光,亦不知是何等水族在观察着两人。
穿过隧道之后眼前又现光明,那海龟将口中的明珠放开。一道白光在空中转得一转,往底下沉去,直没入沙中。
说来也怪,两人在海下这许久,早该不能为继,方才穿越那洞隧时已感呼吸困难,但到得此间之后却窒闷之感全然无踪,就好似在水面之上不用再憋住呼吸一般。
那海龟将两爪往海沙之中一扇,顿时如昨日夜间所见那样,海沙转开一道漩涡。随后漫起一道彩烟,顺水散开,那碧玉般的珊瑚树便在这彩烟之中升起。两人正在暗暗称奇之时,那海龟向两人一眨眼,便即游去。
两人不解其意,绕着珊瑚树左右观察,晶莹剔透之中却未见其他异状。正在疑虑之际,却见珊瑚之中竟慢慢现出一张人脸的轮廓,凸出在碧玉珊瑚表面。
她大感神奇,贴近那人面。那脸男女莫辩,却不知为何,令她感到甚为亲切。
"痴儿,你莫非已忘却为母了吗?"水中闻得人声,似自那人面发出,却又不见其开口。
她愕然道:"你是我的妈妈?"
"正是。如今我已飞升天界,通晓你前后世的因果。不忍见你在这一世内颠倒,特来授你一点灵元根本,可在绝境逢生。"
她尤是半分不解,对着那琉璃般的人面道:"如果你是我的妈妈,那我又是谁呢?"
"以你族中千古习俗,你们俱无名姓,只以海中百物代称。你听惯了村人叫你珊瑚,自然不晓你尘世名讳为若离了。"
"若离?好好听的名字呢。那‘海马‘他又该叫什么?又为何要将他卷入?"
那人面叹道:"若即若离,难解难分。你若能谨记你师父那一句‘逢阴阳勿入,遇龙虎便出‘,或许还能免于如此归途,但以你生性,我料你还是不会避开。这一点灵玉命符只能保你灵命不失,却不可阻你陷入定数。涤生,你虽夺我灵力,却也助我飞升,你那灵脉我帮你打通。武尊大会只有凡人才可参加,你既已恢复灵力,当不可参加,如此是否便能阻你上台我亦不明,只求尽人事而已。你二人好自为之,互留余地,如此我方好心安。"
她还要再问时,那张人面上似乎流下斑泪一点,随即又在珊瑚之中隐去。那株珊瑚碧光流动,竟像冰树融化一般在海水中慢慢收起,一片晶光闪过之后,海沙之上便卧着一个长方的玉筪。
那玉筪不过两尺长短,一道金光沿着玉筪转过一圈,便自开启。只见那筪中静卧着一枝玉笛,笛身碧莹欲流。此族人从未见过此物,不知可吹奏成声。两人取出打量之时,却闻得一片笛身,清扬悠远,在海中静静回荡。无数通体透明的水族竟聚往身边,围着两人在海水中悠悠回转,如在一同聆听这海中笛韵一般。
声犹在耳,那玉笛却随着笛韵化作一道碧光,倏然没入她眉心之内。而他却也觉得海波荡漾,体内如被清洗尘灰一般,变得身体轻盈了起来。此后两人如身在一水泡之中,翻覆颠倒,片刻后便被送上海面,不知不觉中回到那岛礁之上。
当村人搜寻的船终于找到这一片岛礁之上的两人时,他们却已忘记方才在海底有这一番经历,只道自己在这岛礁上被困了一天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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