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密议
“是役,我军共计伤亡六万四千三百七十二人,战死四万八千九百四十三人。其中,副旅正一人,卫正八人,队正三十四人,伍正二百七十一人。敌方,除主将夫诸逃遁外,八万人全数战死,未留俘虏。包括一百四四名魔门弟子。”楚王府,听着报信兵念出的战况。楚元雄和南楚官员皆是大舒口气。此次战役虽规模不大,但一百多名魔门众人尽数被消灭,却是人魔开战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楚元雄心情大好,站起身说道:“向京城禀告此次战况。另外,魔门弟子尽灭。朱雀门功不可没,命人明日送黄金三千两,绸缎千匹及米粮百担上朱雀门。边军将士御关有功,让楚破尽快整理出奖赏名单。”下面赶紧有人出来领命。
吩咐完一切后,楚元雄坐在凳上,正要和众官员商议后事。眼神却瞄到报信兵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可还有军情禀告?”
报信兵神色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恭敬说道:“王爷,这是楚将军亲写的书信。再三言明王爷读此信时,须避开旁人。”
“哦。”楚元雄面色一整,楚破做事向来沉稳严谨。有什么大事居然能让他如此谨慎。出声屏退众人,待言事大厅只剩他和凌昱二人后,才打开信封。
“王爷在上,楚破叩拜。此役战果想必王爷已得知,恕破不再重复。此次虽大胜,然破不敢独领其功。首功者,当属二少爷。是时,破大破魔族,斩杀不计其数。但魔将夫诸大怒,命魔门起大阵,欲亡我赤松十数万军民。全赖二少爷及众朱雀门弟子拼死抵抗,才免去城破人亡之局。但二少爷也被魔将夫诸打得昏迷不醒,几乎断送性命。紧要关头之际,一圣一犬及时出现。那犬坐镇大阵抵御魔门中人。而那圣王出现时,天空霞光万丈,云层中钻出传说中的朱雀王。以雷霆万钧之势破了魔门大阵,更是瞬间将夫诸制服。后来,朱雀王现出人形时令末将大惊。那人脸带铁面,身形修长,与王爷传令寻找的世子十分相近。而且那人更是将夫诸加于二少爷的侮辱以十倍还之。以末将所见,那人便是王爷的亲子。才会在见到二少爷危急时愤然出手。只是,那人在夫诸逃后,为二少爷救治一番,便迅速离开而去。属下来不及追过,望王爷恕罪。此时,二少爷伤情已稳,王爷不必担心。朱雀之事,末将定继续追查下去。”
楚元雄呆呆看完手中的信,愤怒、担忧、震惊、惊喜的表情闪过脸上。凌昱在一旁见了,轻声询问道:“王爷,楚破来信。可有紧要军情?”
楚元雄沉默不语,将信递于凌昱。凌昱只是匆匆一扫,便失声说道:“竟有此事?世子现身救了二少爷?”
大元皇宫,当今皇帝轩辕光手中捏着从南楚传来的战报,轻轻摇晃着对下首一人道:“你对此事可有什么看法?”
下首那人身着一件黑色的风袍,全身都隐埋在里面,叫人看不清容貌。和灯火通明的书房形成鲜明的对比,不自觉的产生一股阴森的感觉。只见他沉默了半晌,才用沙哑的声音回道:“一切但看主子您的想法。”他语气奇怪,面对天下之主的轩辕光,没多少畏惧,也没多少尊敬。连称呼也是与众不同。
轩辕光嘴角轻笑:“莫非连你也不愿将心里话说予我听?”语气间微微有些失落,对于那人不敬也无甚反应,“自我登位以来,能交心相谈之人越来越少。也只有你,算是我和一起过来的人。我心中所想,你岂会不知?”
见轩辕光言语所逼,那人心中暗道“无奈矣”,开口道:“此事依我见,对天下乃是大利也。但对主子多年的……大计,却是有所……阻……碍。”说道这里,他顿住话题,抬起头看了上首的轩辕光一眼。
轩辕光一脸的淡然,叫人看不清心中所想,挥挥手道:“继续。”
“当前四方诸国中,北赢王胸无大志,整日沉湎于酒色之中。据说还妄图沾染玄武阁中人,已不具威胁。东齐西商两王,俱是守成之主,守成有余,开拓不足。在世烈皇帝的打压下,也早已不复当初荣光。唯南楚一脉,所图甚难。虽说上代楚王楚明诚将手中兵权一部还予皇室,但实力犹在。当今楚元雄又是一代人雄,在南楚深得民心。更是凭一己之力堪堪抵住来犯魔族,军力更是借机反而增强,已成尾大不掉之事。原以为可凭朱雀不显之事动摇其根本,哪知后得知当世朱雀居然是其亲子。如今朱雀又已现身,恐怕……对主子心中大计有所……影响。”
听完他一番分析,轩辕光脸色逐渐阴沉下来,低低的问道:“依你所看,现今该如何处理这四国之事。”
黑衣人心中默默一叹,轩辕光究竟更在意的还是皇权之尊。整理好心神,缓缓说道:“虽说如今魔主重生在即,但据李书远和元女宫传来的消息,因其头颅在南方,乃是重生之地。现朱雀已现身,且南楚战力较强,魔族一时也办法。可先勒令楚元雄严守边关,不得放一个魔族入关。另外可以主子的名义,召集青龙、白虎、玄武聚京商议,以皇室之名集三圣之力先强行击破北方梼杌之部。北方安定之后,趁机收复北赢兵权,如此,北赢就只空剩王国之名而无王国之实了。而后缓图东齐、西商。待三国已服后,南楚必因和魔族激战而实力大损,无力对抗中央。主子您多年的宏愿也可实现了。”
“嗯”轩辕光脸上闪过一丝激动的红潮,随即便镇定下来,琢磨道:“说说其弊。”
“然,如此是以,南方必将承受极大的压力,饕餮、穷奇、梼杌三部与我对战时负多胜少,观其三恶兽,皆是勇猛有余心机不足之辈。初始尚能凭各自傲人的能力败我人族。但我三圣一出,实力相衡,战场又是我人族占优,是以已不足畏惧。唯有南方狍鸮,万年前便是魔主手下第一智将,当年神魔大战之时,便是智计百出,虽实力位居四恶兽之末,但却不能小视。如其余三恶兽败退至南方,重聚一起时,实力必将大增。到时,一个朱雀王怕是不能抵御得住的。”
“其二,削藩如是太过显露,必将引起几国警觉。且三圣王未各自有须镇守之地,未必会听主子召集。是以,还请主子断绝。”
轩辕光站起身来,围着书房慢慢来回走动着。走了三四圈后,方才来到黑衣人面前,眼神灼灼的望着他说道:“你所建议为之甚好,我会让李书远协办三圣相聚之事。现在东、西、北三国已势弱,就算有所怨言,也只能乖乖由我摆布。至于你担心的三圣之事,我看你多心了。三圣一向不问政事,只管民生。削藩对他们而言,不会有太大的反应。至于南楚,嘿嘿,以当世朱雀和楚元雄的关系,必定会与魔族死扛到底,为我皇族削藩后争取到足够的恢复时间。就算到时南楚溃败,我也能集其余三圣之力大破魔族。恢复我轩辕帝的荣光。”
黑衣人虽心中已料到轩辕光所想,但此刻听及他亲口说出,心中忍不住还是一惊:他,竟然要冒险以牺牲朱雀来换取自身所取。他真的敢如此冒大不韪。正在他震惊之余,又听见轩辕光那阴沉的声音传来:“既要人办事,也得先给点实惠了。你去将“羽翎”带去那处,另外,将消息放出,让那双方矛盾激化。”
黑衣人不可置信的望了轩辕光一眼,颤抖着声音道:“你……竟为了皇权变得如斯。你可知,这条路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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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中,楚皓然再次来到这个神秘的地方。眼前的景象和以往一模一样,白衣女子依然背对着他靠坐在亭子中。
“你来了?”仙音般的声音又响起在耳边,“大家都找不到你。大哥和二哥他们很着急,只能让我来寻你了。”
听她语气黯然,楚皓然心中一阵难受。忍不住出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这一次,全是他自己心底的话。不再像以前那样不受控制。
那女子浑身一颤,似是不可置信般的说道:“你……你忘了我?忘了……这里?你是怎么了?”
楚皓然心中愈发的难受起来,如同针刺般疼痛。女子肩膀微微抖动,低声轻泣:“你怎么会忘了我?我等你万年,就为和你相见续永世情缘。如今你究竟身在何方?叫什么名字?”
楚皓然一阵迷糊,这女子究竟是谁?为何三番五次出现,他找我为何?听他问起自己,正要考虑是否回答,却只感一阵天翻地动。猛然惊醒过来。抬头却见郑邦那张黑脸仵在面前,神色一片兴奋,只听的他喊道:“快醒醒皓然,楚大侠他……醒过来了。”
“什么?”楚皓然翻身起床,来不及梳洗急忙出了营帐朝楚元飞所在奔去。
自那日楚皓然出手救下楚元飞后,便随即隐去,随着战场绕了一圈后才又悄悄回到城中。当时,众人皆被朱雀的现身所震惊,整个赤松大街小巷,军中府衙所论之事都是朱雀现身的事。加上楚元飞又是身受重伤。一时没有察觉到他的消失。
而他回到城中后,便立刻前去看望楚元飞。楚元飞受伤后一直昏迷不醒,楚皓然心知他伤无大碍,却还是颇为担心,在他床头接连守了两天一夜,直到今日一早才躺下。
楚皓然刚到楚元飞帐前,便见岚清端着个脸盆走了出来。看见楚皓然过来,出声道:“楚师弟,你来的正好。师兄正要让我去找你呢?我这就帮你进去传达。”自那日楚皓然在城头大显神威,许多朱雀门弟子见着他亲热了许多,为自己师门又出了一个天才高手而感到自豪。
楚皓然赶紧称谢,不一会儿,岚清走了出来,支开周围的人。对着他说道:“楚师弟请进。”说着掀开帐帘,侧开身子。
一进帐,便见楚元飞侧躺在床上,左边身子被纱布裹满,右手正吃力的用劲想要坐起来。楚皓然急忙上前几步,扶着他坐起。略带责怪的说道:“二叔,伤势还未好。你好好躺着休息一下吧。”
楚元飞微微一笑,靠在楚皓然为他叠好的枕头上,轻声说道:“不必担心了。朱雀王亲自出手为我疗伤,已没什么大碍了。”
在他说道朱雀时,楚皓然的手微微一顿。但楚元飞似乎并未察觉,接着说了下去:“我这次重伤居然能引得朱雀的现身。说到底,还是福大于祸啊。”
他一边说着,又一边继续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楚皓然赶紧站起搀扶着他,只听他说道:“皓然,去将我衣服拿来。”
楚皓然劝道:“二叔,可是有事要办?交予侄儿便是,如今你伤未痊愈。还是在床上歇息着吧。”
楚元飞只是摇头,示意他将衣服递来。无奈,楚皓然只得将他衣服拿过,服侍他穿上。楚元飞一边穿一边说着:“皓然,你可知当初我为何宁愿开罪王兄,也要将你从他手中救出?”
楚皓然怔了一怔,不明他何意忽然岔开话题。继续着手中的动作,默默摇摇头。
“那时我一见你,便有一种很特别的感情说不出来。不由自主的便要将你救下。”楚元飞穿好衣服,按住要起身搀扶他的楚皓然。自己围着大帐慢慢踱步而行,“虽说后面发生之事出乎我的意料,但还好有楚伯忠心所托,以致你能成长为人。我楚氏一脉未成为千古罪人。”
他慢慢走回床边,站直了身子。继续说道:“当初四圣降世,南方朱雀突失踪迹。为此,我师父任云峰被师叔曹宗涵夺了门主之位。王兄楚元雄御魔不利,被皇室责难。这么多年,我一直想不明白。南方圣兽朱雀究竟到哪儿去了?为何他会近二十年一无所踪?又为何会在我深陷将死时又突然出现将我救下?”
说到这里,他眼神复杂的望着楚皓然,低低说道:“直到刚刚,我才明白,当初我之所以会救你,全因我乃朱雀门人,自然见到朱雀后会产生臣服之感。我所做一切,都是因为朱雀带给我的威压。如今,我该叫你皓然呢?还是,称呼你一声朱雀圣王?”
楚皓然静静坐在床上,在楚元飞提及朱雀时。他就已经隐隐感到楚元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面对着楚元飞此时的询问,心知已瞒不住他了。于是缓缓开口说道:“二叔,我只能说,您永远是我的亲人。我不希望因为我身份而改变我们之间的亲情。”
他这句话已经变相的承认了自己是朱雀,“扑腾”一声,楚元飞已是跪在他面前,手执祭天大礼,恭声道:“朱雀门下十代弟子恭迎朱雀王圣临。”
楚皓然静静坐在床沿,一言不发。他已不是当年那个无知农家少年了,在和楚元飞相处的这些天里。他很清楚自己在朱雀门中是怎么样的一个地位。漫说眼前的楚元飞,就是以往的门主任云峰见到自己都是俯首执天地大礼。对于他们来说自己就是朱雀门至高无上的神,是赋予他们一切至高之主。
待楚元飞一套大礼行完,已是大汗淋漓。又见楚皓然神情愧疚,劝慰道:“你无须多想。此乃师门大礼,凡我朱雀门弟子,避无可避。”
楚皓然哑然,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而楚元飞说完后也是默不作声,气氛蓦的沉寂了下来。半晌,楚皓然才语带悲切道:“二叔您……这又是何必呢?你知道我……不愿这样的。”
楚元飞知他内心煎熬之极,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自他醒转后听及岚清告诉他昏迷后所发生的事情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自己这个亲侄,脸戴面具或许还只能说是巧合。但将夫诸对自己的侮辱以十倍还之,除了从头到尾都在战场关注的人外,那朱雀王又是如何得知。结合城头之战那令人惊恐的修为实力。推测之下,不禁得出一个让他自己都难以相信的结论。这才支开周围之人,又亲自起床四周探知一番,确认无人后才出声相询。
抬起手轻轻拍拍他头,楚元飞微笑道:“虽说你是朱雀王,但说到底。身子流淌的是我楚家血脉,除非有一天你抛弃这身躯壳。要不然,就算你贵为当世四圣之一,但始终是我楚元飞的亲侄。”
楚皓然闻言惊喜道:“二……叔。您……不怪皓然隐瞒。”
楚元飞摇摇头:“朱雀王乃我楚氏后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来,将发生在你身上之事完完整整的告诉二叔吧。”
楚皓然最怕楚元飞一旦得知自己身份,便会摆出一副门下姿态。此时见他神色已与平时无异,心中总算放下。于是将先前隐瞒于他的事情全盘说出,连任云峰坐化一事也告诉了他。
听及恩师坐化,饶是坚毅如楚元飞,也是心神一荡。呆呆出神片刻,一口鲜血喷出。口中喃喃念道:“师傅走了!师傅走了!”
楚皓然在旁紧张得不得了,暗恨自己看轻了他师徒之情。出声问道:“二叔,你……你莫要如此。任前辈在天之灵不愿看你这般啊。”
楚元飞双目无神的望着楚皓然,“皓然,以你朱雀圣王的实力也救不了师傅吗?”见他只是默默垂泪摇头,心中一痛,再也坚持不住,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