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丝珂玉指轻抚楚君言那张有些焦黑的脸庞,心里有些矛盾。
直到这一刻,她还是搞不清楚自己对楚君言的心痛,是对于友情的挽留,还是对于爱情的痛惜。和楚君言一直都是打打骂骂,但是从来没有一次是打情骂俏。这一点,钟丝珂心里是清楚得很的。他们俩个,男的玉树临风,女的韶颜雅容,京城里无人不说他们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可是,到了这节骨眼上,钟丝珂还是无法真正的跟楚君言说一句“我爱你”。
“我爱你”,不是普通的一句话。这三个字之中夹带的感情是何其的珍重?那是岁月的沉淀,是随着时间的累积而产生的一种微妙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另类,有时候,确确实实能够让人们心中产生甜蜜的感觉,有时候又能让人们心如刀割。
钟丝珂扪心自问,何时楚君言给过她甜蜜的感觉,何时楚君言让她心如刀割?
有。
但是,钟丝珂很怀疑那是不是所谓的爱情。
怔怔出神的钟丝珂忽觉手掌一紧,忙低头一看,却见楚君言温柔地看着她。
“有什么……要说的吗?”楚君言有些期待地问道。人在临死之前,总会顺其自然的回想起生前所经历过的一切。楚君言恍然间有种直觉:钟丝珂喜欢他很久了。
这绝对不是自恋。这是没来由的自信。女人的第六感很准,但是男人的直觉一旦来了,便是摧枯拉朽般的预言了一切。
钟丝珂微微低头,尚带着丝丝泪水的双眼充满了矛盾,茫然间,她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吗?”楚君言有些失望地垂下头,“那个……其实,我对你……”
楚君言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钟丝珂觉得不对劲,平时楚君言一向是有话直说,不会因为害羞之类的情绪而刻意减弱说话的声音。于是钟丝珂忙看向楚君言,只见楚君言双眼微闭,似是沉睡。
“楚君言!你不要睡!”恐惧袭上钟丝珂的心头,当下毫不犹豫,左掌贴于楚君言背上,磅礴真气源源不绝输入楚君言的体内。
然而楚君言的脸色依旧是安然不变。
一旁的潘驰洲将楚君言和钟丝珂之间的对话从始至终听在耳里,以他的见识,又怎么不知道眼前这对男女各有心事要说?看着楚君言缓缓地闭上沉重的眼皮,潘驰洲心里彻底感到天妒英才。
“假如他现在安然无恙,实力应该远胜过自己吧?”潘驰洲低头喃喃自语。
自出道以来,最让潘驰洲佩服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让他佩服的人,只有楚君言而已。出来见世面之前,潘驰洲一直认为自己乃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天才。年方十七岁,就已经有着劫星巅峰的修为,再加上灵火中排行第九的魔狱心火,他甚至能够和皇星一品的武者正面对抗。这个想法,一直维持到他见到楚君言之前。同他一般年少,心性却比常人坚毅万分。面对各种挑战,楚君言总能鼓起斗志去接受。待人处事,虽有着桀骜不驯的一面,但是也非虚伪之辈。
感觉到楚君言的神魂逐渐消散,潘驰洲猛然窜到楚君言背后,与钟丝珂一样伸掌贴于楚君言那软趴趴的背上。
空中的战斗已经告一段落,在释清、迪老、林钧冰三人联手之下,黑雾被压迫得无法动弹,随着时间的消逝,原本缭绕的魔气被高温的魔狱心火焚烧殆尽,在灼热的火焰中,黑雾被活生生地炼化成一颗黑色珠子。仅有核桃大小的黑色珠子在空中滴溜溜地自转,经过释清等人的神识观察,黑色珠子已经没了之前的灵智。现在这颗黑色珠子,乃是由楚君言被吞噬的神识和邪性本来的力量凝聚而成,任何人若是能够将之尽数吸收,实力将会出现惊人的提升。
“善哉善哉。”释清双掌合十,低头诵吟。
林钧冰顶盯着那颗黑色珠子,沉声道:“迪兄,此物乃是邪物炼化而成,其中蕴含的能量已经清澈无比。不知迪兄有何打算?
迪老叹了口气,道:“此物乃是楚君言带来的,要怎么打算,还是他说了算。我暂且帮他收着,日后再还与他罢了。”
林钧冰点点头,低头看向地面的潘驰洲,却发现楚君言再次昏迷不醒。于是纵身掠向楚君言等人,迪老和释清会意,亦随着林钧冰赶了上去。
此事暂且不言。
话说天淮国出了一魔人,遇神杀神、遇佛弑佛,就连孕妇幼儿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也不放过,天下人为之动容。知晓那魔人与天淮国第一战将楚庭丰之子甚有关联,遂有豪杰之士联合天淮国各路高手,雄赳赳地前往楚府,打算兴师问罪。
往日吕恺霖一直暗中行事,不为楚庭丰等人所知,如今见楚府很有可能面临灭门之灾,故携吕氏三兄弟,深夜来到楚庭丰的书房,同楚庭丰言明了自己的身份,并将群雄来犯一事如实告诉了楚庭丰。知子莫如父,对于楚君言私底下培养高手的事情,楚庭丰稍有察觉,只不过他认为楚君言行事一向有自己的目的,因此并没有去干扰楚君言。然今日一见吕恺霖等四位后起之秀,心中不免为楚君言的手段感到震惊。同时,亦为群雄来犯一事愁眉不展。
“楚王爷,此事无须担心。”吕恺霖镇定自若,顿了顿,道:“公子培养了一百零八名悍将,晚辈也是其中之一。这一百零八人里面,修为皆处于炼星至灵星之间。晚辈暗中调查过,那群人当中最强的也只是灵星八品的修为。以我们的实力,应付这些人绰绰有余,”
“那你的实力呢?”楚庭丰沉声问道。与吕恺霖的态度截然相反,他并不觉得事情有多么乐观。
吕恺霖哑然一笑,淡淡地说道:“拜公子所赐,前几天晚辈已经突破至灵星八品。”
吕氏三兄弟一齐倒吸了口冷气,今晚与吕恺霖见面的时候,他们便觉得吕恺霖今晚变得有些高深莫测,原来他是再一次突破了。楚君言不在的这段时间,很多事情都是吕恺霖一手承担。能够在百忙之中突破,这种人的天赋是何其恐怖?
楚庭丰冷笑一声,道:“你真的觉得以你们这些人,可以拦得住天下群雄?”
吕恺霖不可置否,道:“可是来的人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要知道,真正的高手,不屑于参加这种无聊的聚会。”
“楚君言不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楚庭丰撇开话题,“因为他不是,所以这场恶斗根本没必要发生。一旦动手,就会有血光。冤冤相报何时了?本王的意思,你懂吗?”
末了,楚庭丰散发出一股王者威严。
吕恺霖并没有因为这股威严而退怯,身为杀手的他,对于这种所谓的威压早已司空见惯。吕恺霖沉吟了一会儿,道:“王爷,我们是公子的手下,公子不在的时候,公子家属的安全,我们自当要负责。若是那些人执意要动手,我们也只能出手。”
“难道就不能忍吗?”楚庭丰的声音带着一丝怒吼,“你以为那些人背后都没有势力吗?倘若他们背后的势力联合起来,我楚府灭门是迟早的事。”
这时,吕乐月开口道:“霖兄,我前阵子收到消息,公子已经在佛灵寺静养,相信公子一收到风声就会赶回来。公子的家内事,我们这些当手下的,不便多管。”
吕恺霖面无表情,不过心里倒也是同意了吕乐月的说法,于是道:“好吧,王爷,今夜拜访,只是给王爷您一个心理准备。晚辈告辞了。”
言罢,吕恺霖当先纵身跃出窗户,凌空离去。吕氏三兄弟亦是同楚庭丰道了一声别后,相继飞身离开。
长夜漫漫,被窗外皎洁月光照亮的书房里,楚庭丰沧然立于窗前,看着天上明月,心事沉沉——
清净的佛灵寺,一装饰古朴的小屋里,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肺的檀香,屋内只得一床一桌一椅,床榻一边的墙上笔墨横姿地写着大大的“佛”字,床榻上安然躺着一朗目疏眉的少年。
此人正是昏睡了半个多月的楚君言。那一日楚君言在耗尽全身仅有的力量使出武道意境后,便陷入了昏迷中。身体虚弱的他看似要魂归黄泉,幸而释清命令寺中僧侣取来佛灵寺珍藏多年的舍利子,引舍利子中的温和力量,逐步修复楚君言的伤势,并顺势除去困扰楚君言多时的黑石花之毒。真气恢复运转后,楚君言的伤势自然恢复得更快。
再者,迪老深知神识受损对武者的伤害有多大,故将昔日邪性黑雾炼化而成的黑色珠子中的能量引入楚君言体内,一半化为神识,温养楚君言那若有若无的神识,避免日后楚君言成为痴癫之人;另一半则在迪老的调和下,化作磅礴真气,融入楚君言的丹田之中。如此一来,只需等待楚君言自己醒来便可。
自佛灵寺后山莲台一战后,已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根据释清等人的推算,这几日楚君言将会从昏睡中醒来。若能摒除心里的阴影,楚君言日后必定又是一代俊杰。
屋内悄静无声,忽然只听见床榻上传来一声动静,却是楚君言缓缓睁开了眼睛。从黑暗中醒来,屋外的阳光便照射在楚君言脸上,双眼无神的他,看到屋内的环境,一想便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处,忆起昏睡前的事情,楚君言不自禁地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