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桦在药王门一住便是一个月之久,说来也到奇怪,陈世杰开的任何药,雪儿送来的任何酒菜,他都照吃不误,而且吃得一点不剩,吃完就开始发呆,累了就躺倒床上呼呼大睡,一个月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一句话,雪儿每日都在苏桦身边说这说那,只盼望他能与自己说上一句话,却总是徒劳无功,每日从他房中出来,眼睛都是红红的,一个月下来,雪儿本来就瘦弱的身体显得更加的消瘦了。
这一切红袖看在眼里,心想自家的大小姐,从小在家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也觉得愤愤不平,几次劝雪儿离开汴州返回扬州,都被雪儿拒绝,红袖每次趁雪儿不在的时候,就去苏桦房中,把苏桦大骂一顿,苏桦却是无动于衷,任凭你骂得再难听,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发呆。
苏桦虽然如今已经清醒,但陈世杰深知,他这般模样,对自身的伤害只会更大,如今只不过是凭借自身浑厚的内力再支撑着,若是有朝一日,支撑不住的话,只怕苏桦会一病不起,从此无药可救了,陈世杰此时心里既替苏桦担心,又替自己的外孙女担心,想问苏桦外孙女的下落,却又怕刺激到他,是以严肃警告药王门上上下下所有弟子,任何人不得在苏桦面前提起君君,否则格杀勿论;更何况,他也知道,便是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天如平日一般,雪儿给苏桦煎好药,端到苏桦房中,却看到陈世杰陪着两个陌生的男子站在那里,那两个陌生男子神色之间甚为焦急,似乎在等待什么一般,苏桦却对来人视而不见。雪儿略微迟疑了一下,端着盛满药汁的碗,径直的来到苏桦身边,苏桦也不说话,接过雪儿手中的药,一饮而尽。陈世杰在一旁见苏桦这个样子,也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可奈何之情!
只听那两个陌生男子其中一人说道:
“主人,山庄之外的石洞,已经被毁,洞中之人已经重出江湖,如今寻到山庄之中,无人能挡,扬言若是三月之内老庄主的弟子不现身相见的话,便要将天籁山庄从江湖之中抹去,还请主人随我们回去。”
原来郭阳从石洞之中出来之后,听闻唐穆已经过世,失望至极,心想十几年的囚禁之恨,如今连个仇家都寻不到,岂料苏桦在扬州击退丐帮帮主张承天,在汴州重伤鬼见愁王昌,他的大名早已传遍天下,更得知这个姓苏的少年便是当年天下第一人唐穆的关门弟子。郭阳被困十六年,对唐穆的恨之入骨,如今听闻唐穆还有传人尚在人间,便把对唐穆的怨恨全都转移到了苏桦的身上,我既然找不到你唐穆,我终要打败你的弟子,好让天下人知道,我郭阳才是真真的武林第一人。
眼前这两人,正是天籁山庄的家仆,唐穆一生只收过三个弟子,便是白石、天机老人、苏桦三人。这江湖上的事,变化无常,今日你或许还是人人敬仰的侠客,他日说不定就变成了过街老鼠,一旦踏入江湖这块是非地,想要抽身,又是谈何容易!唐穆心地慈悲,对那些厌倦了江湖争斗,千辛万苦寻来山庄寻求庇护之人,都收留了下来,这些人一来早已对江湖之事心灰意冷,二来敬仰唐穆,便自愿在天籁山庄为仆,虽然如此,唐穆对他们仍是以礼相待,从不以下人的身份对待他们,也因为这样,但凡前来之人,更是心存感激,对天籁山庄越发的忠心。
他们说的内容,雪儿一句也没听懂,但雪儿记得君君在信中曾今提到过要释放石洞中人,雪儿发现苏桦听到洞中之人重出江湖这个消息的时候,端着药碗的手微微的颤抖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的不安,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依然在那里无动于衷的坐着。苏桦的这些微妙的变化,瞬间即逝,却没有逃过雪儿的眼睛,一个多月来,苏桦都如同一块木头一般,对任何事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雪儿眼见如今这个消息居然能引起他情绪的波动,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但是或许可以通过这件事让他重拾信心呢。
雪儿想到此处,灵机一动,便装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对那两个陌生的男子说道:
“不知道你们说的那个洞中之人是谁?”
其中一人答道:
“这位姑娘有所不知,洞中这位前辈,其实是老主人囚困进去的,已经囚困了十六年之久,近日不知为何,此人居然冲破老主人当年设下的禁忌,逃了出来,此人本是十六年前武林中人人闻之色变的圣门的圣主,老主人将他囚禁于洞内,武林之中才有了十六年的太平日子,可如今出来,只怕从此江湖又是多事之秋了。”
雪儿问道:
“可是有什么人把他放出来的,你们可曾仔细查探过石洞的周围有没有挖掘的痕迹?”
雪儿哪里又会知道,唐穆当年是封住了圣主的周身大穴,再以轩辕诀的无尚内力,困他于石洞之中,只当石洞是被封住,君君挖开了山洞,释放此人出来。
那人一听雪儿这番话,便知道眼前这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心中觉得好笑,但是见他对苏桦的神情颇为亲密,也猜不透这个小姑娘和他是什么关系,倒也不敢小瞧她,仍是耐心的答道:
“我等也不知道此人是如何逃出来的,石洞如今已被毁,一切只能待主人回去看过之后才能再做结论!如今那洞中之人已经重新接掌圣门,江湖中各大门派都已收到了圣门的书函,要江湖各大门派的掌门于十月初八,到玄武湖参拜圣女!”
“圣女?不就是君君妹妹吗?为何要江湖中人参拜她?”
雪儿记得君君在留给苏桦书信中写到,自己从今之后便是江湖中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所谓妖女,指的自然就是这圣门的圣女。雪儿想到此处,心中一时之间也难明白其中的道理,心里暗自嘀咕了一番。
原来郭阳在石洞之中虽说被困了十六年之久,但是十六年前,上任圣女,也就是君君的姑姑,将毕生修炼的内力倾注到他的体内,郭阳在洞中十六年,终日不见天日,却静心修炼《圣卷》上所记载的武学,如今已经完全领悟,待得重获自由,第一件想要做的事便是当年未曾完成的一统中原武林的大业,之所以谓定于十月初八参拜圣女,便是想要借君君接掌圣女一位的日子,让江湖中的那些名门正派好好的见识见识圣门的厉害。
苏桦对君君的爱,那是刻骨铭心的,当他一听到“圣女”两个字之时,心里顿时波澜起伏,想起与君君朝夕相对的那些日子,想起君君曾对他说,要放下一切,与他隐居于昆仑山谷之中,可如今她始终还是违背了她的诺言,去做那圣女去了,苏桦悲从心来,心里如同被针扎了一下,却终于开口说话了,只听他自言自语的说道:
“十月初八……玄武湖……圣女……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