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徐莉欢坐在床沿,失神良久。
窗外,城市夜景繁亮,他在哪扇点亮的窗子里?她好想见他。
他是以怎样的心态在爱她?浓烈而绝望,却愿意随时放手吗?拥有着她,却又随时准备失去?他奉献所有,却不求回报,害怕他无法让她幸福,只想推开她,他爱得很卑微,因为他自觉没有资格被爱——
这个傻瓜!怎会这么傻?傻得让她好心疼,也傻得让她更爱他了。
她才不要接受他自以为是的好意,她想爱他,也想为他所爱。虽然他推开她,可没说不准她主动接近他,就算他不准,她干么乖乖听话?
但是,万一他死脑筋,还是不肯接受她呢?
她微笑,心情豁然开朗。望着窗外夜景,她径自计划起来——
从小渴望被爱、被接纳,黎上辰没想到终于遇到所爱时,他却转身逃走。
他把话说得绝,把他们的界限划得又深又长。她要保护儿子,巴不得他别去纠缠,决不会主动来找他,所以,这次是真的彻底结束了。
他内心似有一部分,也跟着死去了。
下山前,他去席娜的木屋,才知道她前一晚已退房,表弟请山庄经理转达,他带失恋的席娜去找朋友玩,一、两天后就会回来。
因此他独自下山,不是第一次单独开车,却是第一次感到如此孤单。
他直驱摄影棚,马上投入工作。他不在的这几天,剧组运作顺利,他跟着又回公司,处理事务,深夜才返家。
第二天,他同样一早就到摄影棚,忙到三更半夜才回家休息。他利用忙碌,排遣挥之不去的孤独。
他着实累了,以致隔天早上七点门铃响起时,他还在昏睡。门铃坚决地响了五分钟,他才穿着睡袍,半梦半醒地去开门。
大门一开,门外赫然是徐莉欢。
她穿丝薄的紫色衬衫,衬衫扣子开好低,胸前事业线若隐若现,牛仔短裙里包裹着她圆翘,三寸高跟凉鞋让她一双美腿更显纤长。她梳亮的发丝扎成马尾,头上架着一副墨镜。虽然身边粘着个小男孩,但她一点也不像个母亲,倒像时髦性感的女明星。
她好美,美得不真实,黎上辰愣着,以为自己还没睡醒,她来到他梦里了。
而儿子热情地对他大喊:把拔早安!
早啊。徐莉欢泰然自若得走进他屋里。哇,你住的这电梯大厦真不错!地点好,景观赞,你这里是请室内设计做过吧?我猜猜……是北欧风格?我也喜欢这种风格,简单利落,就可惜太利落了,感觉有点冷。
他茫然地看她在屋中走动,还是觉得自己在作梦。
你们这里的大楼管理员很尽责,我刚才跟他解释好久,他就是不信我是你前妻,结果我一亮出小咩,他马上放我上来。她嘻嘻笑。你儿子跟你太像了,你想赖都赖不掉。
你……找我有事?
喔,因为我跟芳芳要去淡水,临时找不到人带小孩,可以把小咩交给你吗?
他还没完全醒,一听愣住。保姆呢?
保姆生病了,重感冒,不能带孩子。
你找不到别人带他吗?
找不到。你不是说你愿意尽父亲的义务吗?爸爸当然有义务带小孩吧?
他哑口无言。可是我要工作……
那就带小咩去啊,你又不必下场拍戏,只在场边监督吧?
可是我从来没带过小孩,我不会带小孩啊!这是梦,一定是梦,她不可能把孩子带来塞给他,她就怕他夺走孩子,不是吗?
带孩子又不难,小咩很乖的。他的东西我都放在这个行李箱里了,记得喔,美禄只准喝一杯,有问题打电话问我。好啦,我走了!回来买阿给和鱼酥给你。
她留下小行李箱,带上大门,高跟凉鞋潇洒喀喀离去。
屋里剩下穿睡袍的黎上辰,还有一脸期待的小男孩。
他低头看儿子,儿子也仰头看他,小脸绽笑,过来牵住他的手。儿子的小手,又暖又软——这不是梦!
他捣住脸,发出一声挫折的叹息。
还有什么办法?黎上辰只好带着儿子去摄影棚,当然造成大轰动。
超可爱的小男孩人见人爱,每个人都想跟他玩,女性工作人员都想抱他,父亲英俊非凡,儿子俊秀伶俐,两人就像是一幅画,羡煞众人哪!
徐子劲很害羞,紧黏着父亲,要父亲抱。太多人来看他,他会怕,猛把小脸往父亲肩膀藏,躲着不看人,惹得大家又笑又爱。
儿子这么受欢迎,黎上辰当然很得意。他清醒后,对徐莉欢把儿子塞给他的行为百思不解,却很高兴能和儿子相处。此外,他不敢想太多,宁可相信她是真的找不到人带,才把孩子托给他。
剧组开始拍摄工作后,黎上辰带着儿子到角落。摄影棚里到处是机器电线和道具,不可能玩球,幸好徐莉欢收拾了一些玩具和着色本,他陪儿子下跳棋,讨论着色本的大象要涂什么颜色,或者带儿子看演员们排戏,除了儿子平均二十分钟就会想起美禄,他得不断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小家伙真的不难带。
午餐时跟剧组一起订的便当,他把饭菜分装到儿子的小碗里,父子两个一起坐着吃饭,他意外发现儿子和他一样爱吃豌豆,于是把便当里的豌豆豆让给小家伙,看他吃得津津有味,他有种幸福的感受。
午饭吃到一半,徐莉欢打电话给他。
哟,你们两个男生在做什么?
吃午饭,你呢?
我也是,芳芳的朋友在淡水这里开了一家民宿,我们跑来给她请。
淡水好玩吗?
不错啊!其实我原本想带小咩来玩,后来觉得偶尔还是不要带小孩,一个人出门放松一下。小咩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他很好带。
看吧?我就说嘛!你担心太多了,带小孩又不难。她听起来兴高采烈,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他可能不把儿子还给她。
莉莉……
嗯?
你为什么把小咩带来给我?
你不想跟他相处吗?
当然想,我很喜欢他。就是太想太喜欢,怕自己会放不了手,怕一天的快乐之后,就是更多日子的失落。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把握?
她似乎话中有话,但他无话可答。
好啦,我要去吃饭喽,我会早点回去,六点去摄影棚接小咩可以吗?
我今天不想在摄影棚待太晚,我在家等你好了。
傍晚四点多,他带儿子回家,他泡了杯美禄给儿子,小家伙心满意足地看电视,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越接近六点,他心情越沉。
不料他直等到六点半,徐莉欢才提着一袋蔬菜现身。
刚和芳芳绕去黄昏市场买菜,人太多,差点挤不出市场。她解释着,弯腰接住奔过来的儿子,亲亲他小脸。徐小咩,今天跟爸爸去拍戏,好玩吗?
好玩!小家伙灿笑。
以后还要跟爸爸去摄影棚吗?
要!
为什么她今天说的话,都给他一种被设计的感觉?
她又问他:你晚上有什么节目吗?
吃饭,看剧本,下一档新戏要选角了,我要研究适合的演员名单。早就习惯度过一个人的夜晚,但当令他最快乐的女人与小孩就在身边,他习惯的生活突然空洞得可怕。
晚上还要工作啊?真可怜。她模索皮包。……咦?我找不到钥匙……她翻遍皮包,夸张地惊呼:糟糕,我钥匙不见了!我没办法进家门了!
没备用的吗?
没有呀!
那叫锁匠吧。
她笑容一僵。不要,我不喜欢叫锁匠,有外人进我家,我会怕。她眨眨柔媚美眸,扮娇弱。
我可以陪你等锁匠。
喔,开口闭口都是锁匠,他干么突然这么爱锁匠啊?都做球给他了还不接!
你这里有多的房间吧?让我借住一晚好了。千方百计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他微微挑眉,表情若有所思。
徐莉欢信心十足,她今天特意打扮得艳光四射,他一向是行动派,在山上共处三天,他也没坐怀不乱,现在她主动送上门,就不信他拒绝得了。
她听他慢条斯理道:你脸皮真厚。
她瞠目,他续道:我还没遇过弄丢钥匙就直接说要住人家家里的。
她脸红不已,岂有此理,怎么诱惑不了他?难道她真的年老色衰了?
不管!她把儿子塞给他,宣布:就这样,今晚我跟小咩住你这里。
呃,莉莉……
她没理他,径自走入他家,月兑掉凉鞋,自己找出室内拖鞋,摆明不走了。
他蹙眉,无奈地关上大门,嘴角却浮起下山以来最愉快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