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眼里的春天 18.翩翩爸爸命丧拆迁

作者 : 风中散发弄扁舟

第18节翩翩爸爸命丧拆迁

对面工地进度很快,九层高的大楼眼看就要封顶了,听说底下的夜总会要抢在五一之前开业迎宾。门口的坑洼路被拓宽成双向四车道的水泥马路,并且南北分别与环城路和北京大街连接贯通了起来,去黄州的车现在就从这里经过。沿线都在起统一样式的三层楼房,一条新街道已经露出了繁华的雏形。食品厂的红砖大院一下子突兀地摆在路口,跟周围日新月异的城市风貌极不协调,就像一个耄耋老人站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姑娘群里。

省城一家商业集团正在跟供销社谈判,准备在这里建一个大商场。拆迁问题现实地摆在了周厂长面前。

供销社领导开始找他谈话,这些人以往只在每次要收租金的时候才会出现,如今又都活跃了起来。他们先是提出要终止合同,要周厂长另外找地方把厂子迁走,还没到期的那部分租金退回给周厂长,周厂长死活不同意,坚持要等到租期满了才走。领导们见他态度坚决,几个人关在屋里研究了半天同意给周厂长在附近湾里找个地方,头三年租金由供销社交,多收的那部分租金也返给厂里。周厂长还是不同意,他说,院里还有原供销社的职工呢,得回去听听大家的意见。领导们就有些不耐烦了,不就是陈华章那一家吗?他们在这里免费住了那么多年,没交一分钱租金,他们有什么资格来谈条件?周厂长笑眯眯地说,话也不能这么说啵,都是几十年的老职工了,还有个老感情基础在,不能一句话就要人家去睡大街吧?再者说了我们还是个集体呢,总得讲点民主程序,不能让我一言堂就把事定了吧?这番软中带钉的话,领导们很快就听出意思来了,关门又研究了一次,同意周厂长先回厂里给大家做思想工作。

柳嫂子的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消息也赶了回来,这次好像是准备常驻沙家浜了,在家待了三四天都没出去逛荡。

柳嫂子跟他男人找周厂长商量补偿标准,却总是达不成一致意见。他们想要解决两个人的养老保险再按工龄算断要补偿,柳嫂子一次性补偿两万元,柳嫂子男人一次性补偿三万元。周厂长觉得这些要求不大靠谱,五万元都可以买套新房子了。这两口子马上不高兴了,觉得周厂长跟那些领导是搁了伙的,好处自己得了,不管别人的死活。周厂长气得发抖,叫他们自己去找领导谈。柳嫂子说,自己找就自己找,我还怕哪个不成?她男人马上扯住她,笑着讨好周厂长,哥嘞,你的威信高些,还是你谈吧,我们去找领导,人家都不拿正眼瞧我们的。周厂长瞪了他一眼,晓得就好!

眼看约好的日子就要到了,周厂长却夹在中间两头难做人,一直谈不下来,想来想去他还是偷偷安排老吕先去附近湾里找地方。

时间一到,跳脚也没用,原来供销社的一群七老八十的职工开始堵门。周厂长深怕出事,叫我们赶紧腾出车间,摆上狗脚儿、蛤蟆酥让这些老人随便吃,他一再嘱咐我们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万一哪个老人怄点气倒在院子里,厂里就要负责养老送终了。

到了吃饭时间,周厂长还给他们做饭,态度非常的谦卑和蔼。用这样的软法子泡,第二天老人就少了一半,到了第三天第四天基本就没有人再来了。

柳嫂子的男人不免有些得意,看看,也就这点本事,还不是两下就对付过去了。

周厂长一脸忧郁,你莫高兴早了,人家狠招还在后面呢,我看还是主动找他们谈吧,能要点就要点,莫过了把。

柳嫂子的男人不以为然,你这个人就是太软了!现在不捏着他们这个痛脚多要点,以后还哪有这样的机会?不答应我的条件,莫想我搬出去!

这样僵持了几天,有天晚上,大彪托人来找我。

还是在范记,他是为了拆迁的事来找我的。

大彪用从来没有过的严肃语气跟我说,供销社现在委托金哥来干拆迁的工作,你是晓得我们的风格的,不是看着你跟婆的面子,我们早进去撵人了!

我不明白大彪是怎么想的,我又不是当事人,找我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大彪,我跟婆只是寄居在人家的屋檐下,叫搬,我们马上无条件的搬出来就是了。别的,我还真帮不了你什么忙。你跟我说这些,是不是找错对象了啊?

大彪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我半天,然后嘿嘿笑了,不找你找哪个?找你就找对了!你是装苕还是真苕啊?周厂长就周丽一个姑娘,非亲非故的,他照顾你和婆就是在下一盘远棋,仔细观察观察你,觉得你不错的话,将来就把你招上门做女婿了。还有啊,上次喝酒我是看出来了,周丽蛮喜欢你的,你们都对上眼了,还有不成的道理吗?你在中间说个话,肯定管用!

他这一番话把我说得面红耳赤,都不好意思接腔,憋了半天骂道,你这张狗嘴就是不吐象牙。

大彪哈哈笑,你也莫不好意思,跟你未来的岳老头儿好好商量一下,早点把厂子迁走,该得多少补偿的就得多少补偿,大家都好,是不是?

看来他不是很了解厂里的内部情况,我就把周厂长跟柳嫂子男人的分歧给他讲了。

大彪双手托腮翘起指头有节奏地在自己脸上弹了几下,哦,是这么个情况啊!好吧,明天我再找找他。你那间房我跟金哥说说也要点补偿,或者在街上给你们再找间房子住着。

我心里明白,大彪说给我的费用肯定是从补偿大家的钱里边出,所以我立即拒绝他,大彪,这个钱我不能要,你还是给他们吧。

大彪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他妈假清高!哪个人不是能往怀里捞的就使劲往自己怀里捞,只怕跟自己沾不到边,偏偏你是个怪种,给你钱你还要往外推!

我知道他不理解我的想法,也懒得再去跟他解释,心道,你将来给我钱,我再给到周厂长和柳嫂子吧。

食品厂搬迁的事基本上要定板了。供销社同意给职工都交上养老保险,职工子弟将来愿意到商场上班的也可以优先录取。对于柳嫂子跟她男人想按工龄一次性算断的要求也有了明确的回复,可以补给他们一万六千元,但是保险得自己办。柳嫂子觉得能要到万把块钱留给翩翩读书也不错,有些动心,但是她的男人死活不干。她男人看不明白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他这样坚持就等于把自己的利益从原来的团体里抽离了出来,在谈判的跷跷板上他这一头现在就剩下他自己了。

老吕在附近湾里找到一个已经停止使用多年的小学校,面积大小合适,还带院子。周厂长当即找村里的负责人谈合同,协商之后大家对合作条件都很满意,这件事也基本敲定了下来。

面对突然而来的变化,我和婆也面临着新的选择。我现在的收入大部分来自晚上给小学生辅导功课,如果继续跟着周厂长搬到湾子里去,学生晚上上课就要走很远的路,而且湾子那么偏僻又没有路灯,大部分家长是不会放心的。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到正街租个房子比较合适。

对于拆迁公司来说利润来自效率,每拖延一天金老歪就要损失一天的钱,他现在要争分夺秒抢时间。周厂长刚和供销社签完协议金老歪马上派人过来帮忙搬迁,厂子一腾出来就迫不及待地扒房子,我们住在里头的人还没完全搬出来,水电就被停了。

食品厂一片狼藉,院墙和前面两排房子已经拆完,只剩下柳嫂子家住的那两间房孤零零地困在一片废墟当中,像一座孤岛,走过去连条路都没有。柳嫂子把屋里的大部分东西都搬了出来,但是她男人待在屋里硬是不出来。

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最后这一道障碍让金老歪非常的恼火,他发动跟柳嫂子一家能说话的人上门进行各种威逼利诱的游说。一轮下来,柳嫂子被说动了,可是她男人吃了秤砣铁了心,对所有来劝他的人说,不答应他的条件他就是死也不会出来的。

没想到一语成谶,柳嫂子的男人真的死在里面再也没出来。

金老歪见游说无效,就安排摆尾子带人当天夜里去强拆。

摆尾子按照套路先领着一群喽啰在街上宵夜喝酒,灌得脸红脖子粗差不多个个酒劲都上来了,用面包车把他们送到食品厂。这批人拿着钢管砍刀悄悄模进柳嫂子男人的屋里,本来想吓唬一下柳嫂子男人,把他掳出来再扒房子。结果遭到柳嫂子男人的强烈抵抗,有人在黑暗里吃了亏,一群血气方刚的愣头小伙马上失去理智,抡起随身带的钢管、砍刀不分轻重地一气狂砸,柳嫂子男人起先还哎呀喊痛叫饶,后来渐渐没了声音像面条一样溜到地上去了,这群不清醒的人不晓得停手,继续用脚踹,用钢管砸,等摆尾子打手电过来一照,脑袋已经被砸得血肉模糊,眼睛珠子都流了出来。看着出人命了,这帮家伙轰的一声四散而逃。

柳嫂子婆家、娘家远的近的亲的疏的所有的亲戚都赶了过来,大家声讨杀人凶手的同时,都把矛头指向了供销社,如果供销社不出来承担责任不出来善后,他们就要把尸体抬上街。

在强大的压力下,供销社领导出面协调,双方讨价还价了一个上午终于达成一致,供销社一次性赔偿六万元并安排柳嫂子到建成后的商场上班。

三天后,柳嫂子男人被火化入土,杀人凶犯也陆续被抓到了一批。领头的摆尾子被异地看押,大家都在议论,这回摆尾子只怕是要吃花生米了。金老歪、大彪等几个江湖头目当夜都跑了反,一时还没抓到,县城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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