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眼里的春天 40.小偷(二)

作者 : 风中散发弄扁舟

第40节小偷(二)

激动的人群已经铁桶一般紧紧围住了两个少年,有人高声叫喊,打死这些猖狂的小偷!马上有人呼应,打,使劲打,铲除这些祸害。随即人群里传来两个小偷的连声惨叫。

老师傅放下手里的鞋起身向对面张望,这个善良的老人一边心疼地跺脚一边喃喃自语,造孽咯,打不得啦!打他们做什么?要打打那些人贩子撒。

他的声音很小,我却听得很清楚,全武汉的人都痛恨这些从新疆来的小偷,现在群情激愤说不定真会失去理智打死这两个可怜的人,得赶快报警,让警察来处理应该是最合适的。

我对段雄刚说,段哥,用你的手机打下110吧?

段雄刚白我一眼,干什么?这些小偷打死了活该!

我急了,那也是人命啊,总不能看着他们被打死吧?

老师傅也央求他,段老板,打个电话吧!

段雄刚满脸通红支支吾吾,我的手机欠费了,打不通。

刚才跟别人在电话里打情骂俏了半个小时,这不大会儿功夫就打不通了?我知道他是怕浪费话费,就提醒他说,打110不要钱的。

段雄刚恼羞成怒,说了打不了就是打不了,你怎么非要逼我呢?我的电话坏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没什么好讲的了,我从凳子上起身迅速地穿好鞋子转身去找电话亭,心里道,真是个稀烂!

我把缘由和地址讲清楚后,110告诉我刚才已经有人报过警了,巡警马上就到。

钻进人群里我一眼就看见了四毛的身影。

他凛然站在两个瑟瑟发抖抱头蹲在地上的维族少年身前,正在劝慰被偷东西的那个珠光宝气的女人。这个福态的中年女人在冰冷的空气中一脸怒容嘴唇颤动,太邪了!大白天的跟在老子后面。幸亏我弟弟跟在后头,不然老子今天就栽了!

四毛像是自己的亲兄弟犯了错一样满脸笑容地陪着小情,大姐,算了,莫生气,法律一定会严惩他们的!

听到四毛说要将两个小偷法办,珠光宝气变得警惕起来,她用不信任的眼神审视着四毛,你是做什么的?你为什么要袒护小偷?

四毛耐心地给她讲,小偷是可恨,但他们也是人啦,把他们交给警察来处理吧。

珠光宝气不干,人群里马上也有人大声抗议,交给警察有什么用?前面抓后面放,过后他们还是大摇大摆的在街上偷东西,还不如痛打一顿让他们长点记性。

珠光宝气恨恨地说,对,今天就是要让他们长点记性!

四毛还要解释,站在一旁的珠光宝气的弟弟——一个皮肤黝黑的大块头青年伢沉不住气想把他推开,让开哟,不关你的事,要你管个什么闲?说完抬腿就踢其中一个小偷,四毛闪身一把挡在前面,结果那一脚重重踹在了四毛身上,四毛一个趔趄摔在另一个维族少年的背上,少年没承受住突然压上来的重量啪地跪倒了,双手擎在地上发出痛苦的申吟,四毛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去扶他。珠光宝气的弟弟却趁他转脸的机会去偷袭旁边的青年,来不及犹豫,我扑过去从背后死死抱住他。

珠光宝气的弟弟一愣回头给了我一巴掌,找死吧,你?

我死死抱住他不松手,你不能打他!

我箍住他腰间的手很快被姐弟俩掰开了,他一掌将我推得老远。

四毛抻开双臂挡住这个大块头不让他再伤害两个维族少年。姐弟两个愤怒地瞪着他,你最好给我让开!周围的人也都站在他们一边声援他们,快让开哦,你们替小偷说话算什么?简直就是汉奸!

就在三个人一触即发人群沸腾的时候,110巡警正好赶到及时平息了事件。

我和段雄刚跟着四毛一起去了附近的派出所。珠光宝气姐弟俩却因为不想惹麻烦没有指证两个新疆小伙的扒窃行为。

警察拿这两个人也没办法。他们目光呆滞地坐在屋子里,问什么都不吭声,时不时伸长脖子焦急地向窗外张望,像是在等什么人来解救他们,眼睛里交替着渴望与恐惧,看得出他们内心正在煎熬。

四毛是个神秘的人物!他不仅跟所里的所有警察都熟,似乎两个维族少年也是他的朋友。他走进来时,两个家伙马上站了起来。

吾米提、艾尼,我知道你们会说汉语,今天把你们的遭遇给警官们好好讲讲吧,他们会想办法送你们回家跟家人团聚的。

两个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回头望望窗外,他们还是胆怯了,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们的喉咙,他们被笼罩在巨大的恐怖阴霾里,他们背后的力量强大到让他们连警察都不敢相信。

四毛耐心地做了半天工作,他们还是一声不吭,问多了,吾米提流下了眼泪就是不肯开口说话。

四毛柔声道,你们要相信我,相信警察!你们在这里是很安全的。

吾米提终于哭着把头扎进四毛的怀里,难过的呜咽起来,嘴里叽里咕噜,我们都听不懂。

尼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但他只静静看着他们。

四毛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别哭,你是男子汉,你很勇敢对不对?

屋子里很安静,吾米提趴在四毛身上像个孩子一样大声哭泣,所有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吾米提哭了一会儿抬起头,我,我不想当小偷!这是到目前为止我们第一次听到他清晰的用汉语讲话。

吾米提和艾尼的陈述再次震撼了我们。吾米提是新疆喀什叶城人,今年十六岁,一直跟着爷爷生活。他本来正在上中学,去年4月份的一个下午,他在从学校回家的途中被人掳到一辆面包车里,他不停挣扎和反抗,最后被他们打得晕死过去,等他醒来,已经远远离开了家乡。以后他被老大带到兰州、西安、广州等地开始街头扒窃。

艾尼来自伊犁,比吾米提要小一岁,他们的经历差不多都是被人拐卖出来的。

这两个孩子一直忍受着内心的痛苦折磨——安拉会惩罚小偷的,他们的信仰决不能容忍偷盗行为;另一方面如果扒窃失手被失主抓住一顿痛殴弄得满身是伤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更恐怖的是如果完不成每天的任务,还会被老大收拾,前天他们中的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就被老大高高举起,狠狠地摔到地上,那个孩子躺在床上几天不能动连话都说不出来。说起当时的场景,这两个孩子还心有余悸,一脸恐惧。

再卑微的生命都有尊严,狗眼里也有春天,真心希望他们早日摆月兑厄运平安回到亲人的身边。

从第二天开始武汉某报刊出题为《我不想做小偷》的系列报道,第一幅题图就是吾米提流着眼泪给家人打电话,这张极富感染力的照片和详细的文字深刻披露了在武汉流浪的维族青少年的生存状况。这篇报道立刻引起了社会的强烈关注和反响,人们在议论这些社会问题的时候开始认识到维族小偷背后的复杂性。报道发布的同时,公安系统在全市启动了声势浩大的专项打拐行动,解救沦落街头的维族青少年,武汉的维族小偷几乎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一周后,武汉某报记者从新疆喀什发回图片报道“吾米提回家了”,照片里,吾米提趴在爷爷肩头喜极而泣。

武汉某报在后续报道中也披露了该报资深记者严华针对维族小偷这一社会痼疾展开历时半年深入细致调查的细节。严华乔装打扮以各种社会底层身份接触维族小偷,才逐渐了解了这个群体的真实生存状况,揭开造成他们悲惨命运的层层黑幕。

四毛就是记者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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