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谱 第8节 72、平民皇帝

作者 : 杨山林

第8节72、平民皇帝

72、平民皇帝

自北宋第二个皇帝宋太宗赵光义始,一直到南宋第一个皇帝宋高宗赵构,宋朝的皇帝一直都是赵光义一系。自宋孝宗赵眘开始,皇位才回到宋太祖赵匡胤一脉。不过,宋孝宗为宋太祖次子赵德芳直系后人,而被杨太后和史弥远联手扶上宝座的这个全保长的小外甥贵诚,也就是宋理宗赵昀,则被称为宋太祖赵匡胤的十世孙,为宋太祖长子赵德昭的直系后人。

赵德昭有五个儿子,玄孙赵令畴还不算笨,于元祐六年外放任颍州府书记,不过抄抄写写,相当于后世的秘书职务。其时,苏轼为颍州郡太守,念他是太祖玄孙,特意向朝廷上书推荐,结果反被高太后训斥一顿。后来苏轼因事被贬,赵令畴也受到牵连,处以罚金,结果弄得家贫如洗,到死的时候竟然连棺材也买不起,还是宋哲宗赵煦念起同根之情,命户部赐予赵令畴后人银绢,才得以入棺安葬。

赵德昭的后人到玄孙一辈便是如此凄凉的状况,后世子孙更加落魄,完全没有了皇族子孙的尊荣。赵昀的亲生父亲赵希瓐不过是一个九品县尉,而且官当得不太“聪明”,不仅没有为后代捞到一点好处,并且被排挤早早过世,赵昀母亲全氏无力抚养儿子,不得不寄居在娘家。由此可见,即使赵昀真是宋太祖赵匡胤的后代,但二百六十多年后的嘉定年间,也已经完全沦为了一般平民百姓。并且过了十多代,已出了两个“五服”,男女结婚也不会生畸形儿,还有什么“太祖血统”存留?

一个幼年丧父,与母亲、弟弟长期寄人篱下,在舅舅家混食,尝尽了舅舅、舅母的白眼,受尽了表兄、表弟的欺负,上街摆个小摊卖个菜见了城管衙役还吓得到处乱窜的穷人孩子,突然得益于朝廷权力斗争,被名不正言不顺地推上皇帝高位,其处境的尴尬是可想而知的。

首先,他虽然身为帝国首脑,却没有自己的“圈子”。

“圈子”就是“党、派、党人、朋党、团伙、帮派、社团、组织”,也叫“山头、码头、窝子、门派”,后世集中概括,赋予了更广泛的涵义,叫“关系网”。

圈子不同于公法上的组织机构,也不同于私法上的法人实体,没章程、没责任、没权力、没义务、没和约,全凭利益及兴趣爱好结合,依赖哥们姐们义气约束,组织形式和行为松散、无序、多变。但是却无处不在,无所不能。

任你是单位一把手,没有自己的圈子,权力也是一样会被架空的。

杨太后和史弥远是个大圈子,二人的大圈子中又各有自己的小圈子。两个圈子有联合也有斗争,互相依靠又暗中对掐,而赵昀却在圈子之外。

在宫中,他处处受着杨太后的“关照”。

中国艺人在后世叫“明星”,报刊杂志、电视台、互联网争着吹捧,写写自己与谁亲嘴,与谁争风吃醋的琐事,出版社也当“精典”图书策划忽悠,也能畅销百万。在个人博客中亮片小孩尿布,说说自己小狗,也有成千上万的粉丝点击,齐叫狗狗比爹可爱,尿片像旗帜一样指引了自己前进的方向;发张露、露大腿的照片,精英、公知们也能从中探讨出时代潮流的走向,“人性美”的光辉,少男少女们也会争先仿效,恨不得把蛋、肚脐眼也亮出来。而古代艺人属于下九流之列,和娼妓一样,士农工商都是可以歧视的。“鹌鹑戏子马里猴”的俗语是贬其不重情意,有女乃就是娘;“唱戏的不能进祖坟”,更是民间定下的卑视规矩,可见其地位之低达到了何等程度!

杨太后出身贫寒,曾江湖卖艺,走过的人生艰难不难想象,她吃过没权没势的“低贱”苦,尝过有权有势的“高贵”甜,对权势的喜好自然比平常人更加强烈。

她把权力当荣耀,当脸面,不遗余力地攫取着,维护着。不论是宫里宫外,不论是政治决策还是生活琐事,有人与她意志稍有违背,她便联想许多,认为是对她的不敬,对她的蔑视,便气得要死,恨得要命。

在宫中,她为了时时处处强调自己独一无二的身份地位,维护自己的权威,不仅人事、财务大事主动管理,谁任什么职,干什么活;哪一级薪俸多少,住什么房,用什么车,配什么家具,一律都要过问;并且连哪一级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吃什么饭,喝什么茶叶,用什么化装品,用什么“更衣间”(后世的厕所),享受什么档次尿盆一类小权也不放过,也要监督指导,提出自己的高见,谁不采纳,便给谁小鞋穿!

管事多,威信自然就高,宫里各级宫女、太监见了她就像老鼠见了猫,无不小心翼翼,看她脸色说话,凭她好恶办事。

赵昀是“储君”,也就是后备的皇帝接班人,杨太后当然要对他严加培训。

赵昀虽说入宫前住在沂王府,由史弥远的亲信国子监录郑清芝训导很久,但

“少成若性,习惯如自然”,衣服容易换,规矩容易学,穷家中养成的习惯却不是短时间可以改变的。

赵昀第一次拜见杨太后,便被杨太后训得三孙子似的。

赵昀初进皇宫,看到到处是高大的殿堂,挺胸凸肚的侍卫,穿梭往来的美女,本来就有些拘束,走进杨太后居住的慈德殿,更是小心翼翼,两眼不敢乱看。本来,郑清芝教过他参见太后的的礼仪,在进宫之前还又练习了几遍,可由于心情紧张,临场时脑海中却一片茫茫然。本该呼“参见太后千岁千千岁”,却习惯性地冒出了乡里人见面互相打招呼的俗话:“太,太后吃,吃了没?”

杨太后见他土得掉渣,大笑着奚落道:“真是吃饭重要啊!你们乡里人见面是不是都这样打招呼啊?”

“是!”

“如果正上更衣间呢?怎么招呼?是不是也是‘吃了没?’”

“不是,应该问,‘您换衣服呢?’”

上“更衣间”就是民间说的去“茅房”的雅称,这些知识郑清芝都是教过的。赵昀因紧张给忘了,按换衣服回答,在场的宫女、太监全掩嘴笑了起来。

赵昀见众人偷笑,方才想起可能答错了,为了掩饰尴尬,急忙躬身一礼,解

释道:“见笑,见笑!乡村和京城说法是不一样的)城的‘净面水’乡下叫‘面汤’,京城的‘沐浴水’乡下叫‘浴汤’;京城叫‘上午’、‘下午’,乡下叫‘上昼’、‘下昼’;京城叫‘膝盖’,乡下叫‘脚馒头’;京城叫‘就餐’,乡下叫‘祭饭’;还有更出奇的,‘夯拨郎当、一塌刮子’你们猜是什么意思,就是京城说的‘总共’啊!”

杨太后沉脸训道:“什么‘面汤’、‘浴汤’、‘脚馒头’,乡下人是饿死鬼月兑生的吗?怎么什么都用吃的东西比喻!‘祭饭’是让死人吃饭的仪式。人死了吗,‘祭饭祭饭’的,是不是都牙口不齐、舌头短啊?朝廷是国家的中心,皇帝的是百官的首脑,管理的是全国各地的官员,全说些唧哩呱啦的地方土话,谁能听得懂啊?”

郑清芝见太后不乐,急忙谢罪:“微臣教导不周,请太后恕罪!”

杨太后不理郑清芝,撇着纯正的京腔,接着向赵昀训道:“你瞧你,走路哈着腰,钱丢了似的;坐下勾着头,梦发财似的;喝茶一呼噜,牛喝水似的;吃东西吧嗒嘴,猪抢食似的。连一句官场的客套话也不会说,见面就是‘祭了没’,只记住吃饭,饿死鬼投生的吗?真让人笑掉大牙!”

杨太后歇口气,右手翘起兰花指,用两个指头捏着专用的镶金小玉杯,端起来,在涂满唇膏,像刚吃罢活老鼠的血红嘴唇上碰了一下,接着训道:“这里是皇宫,你是皇子,做为皇家一员,要有自豪感、优越感,不能混同于一般平民!要学习宫中礼仪,改变平民习俗,培养良好的高雅气质。这是重中之重。如何接见下属,如何使用奴仆;如何说话走路,如何吃饭穿衣,都必须重新学习——”

赵昀自与杨太后第一次见面,成了“笨蛋”、“傻瓜”、“三孙子”,直到正式登基称帝,仍然一直抬不起头来。

朝会上,他坐在前台,杨太后在他身边的帘后,朝臣参拜,竟把杨太后名字排在前头;有人奏事,也总是先请示“太后可否?”既是他争取发言,杨太后也总是不断地在帘后插话。虽说朝事决议出自他口,那不过是像演双簧一样,太后在帘后的口谕他在前台复述一遍罢了。

宫中曾传出这样的笑话:

“大宋帝国我是头儿。”皇帝赵昀向身边太监说。

“这我知道!那太后呢?”那太监问。

“她是脖子。”

“为什么?”

“因为头想转动,得听脖子指挥!”

这大概是无聊的太监、宫女们套用怕老婆笑话用老瓶装新酒揶揄赵昀的,但却是千真万确的实情。

在中国,权力是个万能宝贝。有权力就有能力,你随便画个圈,高楼大厦就能拔地起来;有权力说话就有水平,你哼一声,就比别人说半写半道理明白;有权力就有尊严,你就是放个本来应该丢丑的响屁,也会有人起哄喝彩说是花香飘来。

权力大型是人生价值大小。王羲之没有“王佑军”高贵,杜甫的名号不如“杜工部”吃香!曹操的陵墓价值上亿,平民的坟疙瘩不过一堆坷垃;皇帝死后塞的石头也是国宝,价值千万,老百姓的骷髅头卖给收杂骨的小贩也换不来一块口香糖!

中国人毕生奋斗的目标,惟有一个权字。杨太后出身下层,吃过无权苦,尝过有权甜,对权力的体会当然更加深刻。因此,面对与她三足鼎立的赵昀的君权和史弥远的相权,她每时每刻都在筹划着,如何削弱对方,巩固强化自己的后权。

自为赵昀“议选中宫”提上议事日程,杨太后便昼夜不眠地谋划着:“皇后是朝廷重要人物,拥有仅次于皇帝的地位和权力,我重视,昀儿和老史他们一定比我更重视!昀儿年纪越来越大,见识越来越多,已不把我放在眼中,若找个同我不一心的媳妇,再给他出些骚主意,这日子还有我过的?老史他党羽遍布上下,全国普选,谁能阻挡他们联手作弊?他势力越来越大,既是我加强监督,严密布置,保证选拔公正,功劳也还是中书的,恩惠也还是皇上的,她岂会只感谢我这个太后?若选出的皇后能力很强,又不完全与自己一心,还不一样在宫中形成与自己抗衡的势力吗?”

杨太后谋划多,想来想去,只有把绝对忠诚于自己,俯首贴耳的姑娘选到宫中,方为万全之策。

她想到了对自己有拥立之恩的前朝已故右相谢深甫。

谢深甫为了帮助她当上皇后,得罪了韩侘胄,不仅丢了官,还丢了命,她一直感到深深的内疚。

她熟读史书,清楚官场上“互相帮助”的重要。谁对她有好处,她都会投桃报李,利用手中的权力给于“优惠”。这是她做官的原则,也是塑造形象,打造牢固关系网的必须。但惟独谢深甫的大恩,她没有来得及回报。

韩侘胄当时的势力太大了,赵扩也不得不听他的摆布,她只是皇后,不能公开参与朝政,更是对抗无力。待她抓住时机,与史弥远联手,一举粉碎韩、陈“阴谋集团”的时候,谢深甫已经抑郁去世。如今为赵昀选后,她将群臣过滤了一遍,觉得不管选哪个当朝官员的女儿,都很难摆月兑赵昀的“恩惠”、史弥远的势力范围,都不可能成为惟一忠诚于自己的帮手,便自然饮水不忘掘井人,得官不忘提拔恩,决定借此次“下普选”,把谢深甫府中的姑娘选一个做为皇后。

古代婚嫁,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家也不例外。杨太后是皇帝名义上的老娘,又是手握帝国大权、“垂帘听政”的太后。“太后命选谢氏一女为后”的命令下达,属下谁敢不听?

于是,在全国宣传发动,普查初选,选拔秀女工作如火如荼,全面展开的大喜局面下,杨太后的心月复、宫中敬事房副总管全福怀揣杨太后懿旨,带人悄悄地来到了台州临海县城东下渡村谢深甫的家中。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贤相后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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