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唐城市的布局皆是用里坊制,每里或坊内皆设置有里甲,管理里坊内户籍人口等杂事。
每日太阳下山,天蒙蒙黑时,金吾卫则敲响宫内高台上的大鼓,鼓响则整个里坊内的鼓声随之而响,八百声后,每个里坊都必须关闭大门,严禁百姓外出,到第二日大臣们快要上朝的时候,五更二点,鼓响,街坊里市门开。
梁国公府位于靠近皇城的崇仁坊,宴会地点升平坊则在崇仁坊南面,曲江岸边,骑马半个时辰的路程,坐马车差不多一个时辰的路程。
一路上说说笑笑,时间过的也快。
元娘突然直起身,猛一拍掌,兴奋的和奉珠道,“你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奉珠一开始还有点迷糊,转念一寻思,她也笑开了,“今天是佛诞日,没有宵禁,怪不得今天我在家里看到阿爹在亭子里喝小酒逗雀儿呢,原来今日没有上朝做阁。”
“还有一样,今日还是探花郎杏园探花的日子,肯定热闹非凡,说不定还能见到圣上呢,我仰慕圣上已久了。我们快走,晚了就看不到了。”元娘一兴奋,推开车夫,自己赶起车来。
奉珠一看元娘要亲自赶车,她当即就紧紧捉住车沿,忙叫道:“元娘,你可稳着点啊,别把我午膳都颠簸出来。”
“好嘞,架!”元娘口里答应着,可她手里鞭子并不乐意,啪啪几下抽在马上,马儿吃痛,四蹄跃起,奔跑迅速。
去如风,疾如电,元娘一身胡服男装,墨发飞扬,英姿飒飒。
“元娘,你抓紧缰绳啊,别掉下去。”奉珠暗自庆幸,亏得她嫌幂篱遮挡视线没戴,要不然,依着元娘这般的驾车疯劲,早被风吹跑了,还得下车去捡,那可就真丢人了。
“不怕,我驾车的手段高着呢,摔不着你。”
“呵呵……”一阵银铃似的笑声,从一侧的巷子里猛然窜出一架火红色的锦绣香车,便见车上一位身穿火红色胡服的年轻女郎和奉珠的马车并驾齐驱而来。
“杜元娘,咱们看谁先到达海棠苑!架!”说罢,她便猛一甩鞭,率先窜出一个马头去。
杜元娘斜睨一眼,默契天成,“上次谁赢来着,哼,这次肯定是我们赢。”
“这可说不定,各凭本事!”
“长孙永安,元娘,这是在大街上啊,消停会儿,想比试,且另约了时间咱们到郊外去还不行,撞着人可怎么好。”奉珠一看那位一团火似的女子,又去看满眼邪佞狂肆的元娘,她顿觉头疼。
“呸,三月不见,房奉珠你胆子怎么变小了。别人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看你倒是失了原来的那份畅快,畏畏缩缩,好生没趣。”
两辆马车在街道上疾驰,一辆火红,一辆艳粉,她们行过,弥留一地清香,让行路的人好生看了一回热闹,站在路边,仰脖子看早已经驰远的香车美人,脸上笑容呵呵。
三位贵女倒是畅快了,可怜了跟随的仆人,骑马的男仆还好些,关键是那些女仆,马车不似主子的轻便,远远被甩在后面,辛苦的追啊追,好不辛苦。
“非得撞着人,被拎回家去跪祠堂,几个月出不得屋子,这才叫快活啊,我这是长远打算,似你这般只图眼前快活了,等被训斥的时候,有的你哭的。”奉珠扬声道。
“那也不行,我驾车手段比元娘还高,肯定撞不到人。”
“净会说大话,谁高谁低,手底下见真招,架!”元娘老大不服气,猛一甩鞭子就超过了永安县主半个马身,元娘得意的跟奉珠使个眼色,奉珠会意,突然瞪大眼睛看着马车后头,并似模似样的指着永安身后道,“韩王,你怎么也来了。”
永安一听,立马勒住了马缰绳,回头去看,马车后头,除了远远跟着的仆人,哪里有韩王的影子。
那边,奉珠和元娘早一溜烟跑远了。
“上当了!”永安懊恼死了,甩着鞭子啪啪响,恼怒道:“房奉珠,杜元娘,你们俩给我等着!”奋起直追。
奉珠和元娘相视一眼,嘿嘿而笑,似偷了腥的家猫和野猫窝在一起,共享鱼儿,相互抛掷玩耍。
待一行人到了海棠苑,天边已经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晚霞初生了。
下了马车,自有府中仆人出来把马车牵走。
隔着院墙就听见苑中丝竹声声,鼓乐齐鸣,看来宴会已经开始了。
等着后头的侍婢们到了,稍稍整理了仪容,奉上贺礼,小厮唱喏两位贵女到了,今日的东道主郭馨儿施施然前来迎客。
“贵客至,有失远迎,快请进。”听其声,似黄鹂歌唱;观其颜,吊梢眼,弯月眉,略略塌的鼻梁也算秀气可爱,唇色饱满厚实,小小若樱桃;体其质,从内而外散发一种贤惠贞淑八面玲珑之气,奉珠一看,心中就把这位划分在闺蜜之外了,见识了一个房遗珠的作态,她早对这种女子心生警戒了,还是远远避之为好。
“愿你芳龄永继,岁岁有今朝。”奉珠点头示意,算是行礼。
郭馨儿微屈膝,姿态摆的较低,上前就亲热的拉着奉珠的手道:“早听说你了,她们都说你是帝都第一美人,貌色倾城,蕙质兰心,琴棋书画诗酒茶无一不精,我自听了就像有猫儿在心里抓挠一样,渴盼着想亲眼见见你呢。”
郭馨儿拉着奉珠的手,边走边带着人往贵女聚集的水榭歌台而去。
“原来她们都是这样说我的啊。”奉珠眉眼微抬,偷偷和元娘吐吐舌,转眼就淡淡朝郭馨儿笑道,一派蕙质兰心贵女大气之姿。
耳中听得戏台子上歌舞剧踏摇娘的吹拉弹唱声,眼见着那些贵女正聚在一处朝着这边指指点点,元娘掏掏耳朵,似笑非笑道:“没说一些不要脸不知廉耻的话呀,我怎么现在就听见有污言秽语自己飘到我耳朵眼儿里去了呢,哎呀,肯定是风把别处人的话吹过来了,肯定不是在座的各位咒骂的。”
奉珠捂嘴一笑,“元娘你大抵听错了,定是那猫儿狗儿吵架的聒噪声,那些污言秽语哪能是咱们尊贵的娘子们能说的出口的呢,没得脏了她们的身份,你说是不是。”
“是。奉珠你说的对。我听错了。”元娘猛点头。
郭馨儿脸上笑容差点维持不住,暗自掐了自己一下,又笑着缓和气氛,“我阿爹怕咱们玩的不尽兴,专门请了如意教坊的行首一斛珠来扮演踏摇娘里的娘子,你们快看,他们且步且歌,身姿窈窕,又是一身女装,竟一点也看不出是男子呢。”
永安紧追紧赶,随后也进了府,甩着她的鞭子啪啪响,她是一个口没摭拦的人,听见郭馨儿说起一斛珠,她当即道:“我听说,这个一斛珠是谁的情人来着。”她纤指一一点过在座的贵女,每一个被她点到的都赶紧低下头,往后缩了缩身子,深怕被这个无法无天的永安点到。
面首、情人不过是私下里的事情,贵妇尤多,对于未婚的她们来说很少,为了嫁一个好人家,都还是很在乎名声的。
奉珠见了,睨了永安一眼,在人少的一桌坐下来,嗑瓜子看戏听曲,她知道这些人还不足为虑,真正能动摇她的是那些公主郡主县主们,素来那些主子们哪里容得别人压过她们一头,她的容貌本身就得罪了她们,现在少不得要让她们笑话讽刺一通了。
一时,小厮唱喏,进来一位着常服的女官,她道:“两位公主以及诸位殿下在杏花园宴请各位,排场坐席已经安排好,请各位贵女跟奴婢来。”
贵女们脸上个个顿生喜意,叽叽喳喳道:“我能见到韩王殿下了,啊我的殿下。”
“我能见到太子殿下了,太子殿下很威武。”
“还有吴王,还有吴王,我的吴王啊。”
“魏王也不错,我喜欢魏王。”
“……”
最后一个还未长开的小贵女道:“晋王殿下也很可爱呀。”
顿时惹来旁边贵女的挤兑,“晋王还是小毛孩子,这么点能干什么,去去,一边去。”
小贵女瘪瘪嘴,懦懦道:“那人家就觉得晋王殿下平易近人嘛。”
“今年的探花郎也不错呀。”终于有人良心发现,小小安慰了一为探花郎亲妹妹的郭馨儿。
“那咱们大家就一起走吧,让公主殿下们等咱们就是罪过了。”郭馨儿并不见尴尬,反而很高兴,那女官见了郭馨儿的姿态,满意的点点头。
奉珠突然就好怀念以前的自己,以前的自己也是这样的,对自己喜欢的人,像一个花痴一样大胆的叽叽喳喳,而今,奉珠笑笑,和元娘道:“啊,元娘,咱们要支持谁呢,我反正是不会支持韩王的了,不如就晋王殿下吧,晋王殿下的确很可爱呀,脸上还有一团婴儿肥呢,好想捏一捏啊,你说晋王殿下会给我捏吗?”
“让你说的我手都痒了,走走,咱们快走,别让她们捷足先登了。”
吐出一颗柑橘种子,差点被橘子水呛到的永安,赶紧叫到:“你们俩等等我,给我站住,我也要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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幂篱——类似于面纱的东西,是戴在头上挡风沙的,此际,也有矜持女子遮掩自己容貌。
行首——一行的头,例如妓院的花魁,而教坊则称行首。唐朝多是教坊,官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