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锦红翠墨十里灯。胡笳琵琶,丝弦悠悠,一夜酣畅饮。
黛眉粉裙金缕鞋,笑语盈盈入人群。花明月暗紫烟轻,醉梦熏熏,浮生难欢,歌尽舞休还。
曲江两岸,人声喧闹。奉珠带着绿琴阿奴在人群中穿梭不停,一会儿在卖糖人的摊子上留恋赞叹老伯的绝妙手艺;一会儿又驻足在老和尚唱经的高台下,合掌聆听佛音;一会儿又挤到人群里去看耍杂的,看到高兴处,撒一把铜钱像天女散花,大方不拘谨,只惹得看众拍掌叫好,嚷着吵着让奉珠再多撒些。
一会儿又突来兴致一本正经的坐在主人家搭起的简陋棚子里,听台上一对老夫妻敲着小鼓讲市人小说,听到些不入流的荤话,她满脸羞红赶紧又拉着丫头们去往下一个地方玩耍。
绿琴见奉珠兴致高昂,劝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她自己也是不大的年岁,也想好好玩,只好一边玩一边紧紧跟着,生怕奉珠走丢了。
“娘子,你慢着些。”绿琴手里抱着很多奉珠随意买下的小玩意,扔了可惜,不扔拿回府里去,夫人也会立即赏给下人,或者直接给娘子扔掉的,夫人是绝不会让娘子沾上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的。
“绿琴,阿奴快来,看这个面具吓人不?”奉珠戴上一个天道钟馗的面具,手里拿着钟馗辟邪捉鬼的法器,大张着五指做出要害人的模样。
绿琴猛回身一看,哎呦一声,心肝被吓的突突跳,抱怨道:“娘子,你怎么跑到奴婢身后去了,吓死奴婢了。”
“吓到了吧,嘿嘿。买回去玩,绿琴付钱。”奉珠拿下面具,戴到阿奴脖子里,“你给我拿着,别掉了,掉了我就罚你,罚你三天不吃饭。”
“不要不要,一顿不吃阿奴就要饿死了,三天不吃,阿奴就成孤魂野鬼了。”阿奴赶紧两手牢牢抱住面具,做出誓死都不会扔掉的模样来。
奉珠满意的点点头,拍拍阿奴的脑门道:“这就对了。一会儿给你买大芋头吃,哎?我怎么没看到有卖的呢。”
“肯定有的,娘子。”阿奴咂咂嘴,四处看看,周围皆是小摊商贩,逛街的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阿奴馋虫上来,呼呼道:“我找找去。”
绿琴见阿奴这般没有规矩,无奈叹气,就跟奉珠道:“娘子,阿奴的规矩还没有学好,下次真的不能带她出来了,她倒好,不说看顾着些娘子,仔细被人撞到,自己到玩的痛快。”
“那不是有咱们绿琴在吗,她小孩子家家的,玩心当然重了,再过两年就懂事了。走走,去那边酒肆看看,我闻着酒香了,好香的酒啊。”奉珠抽抽鼻子,闻着味儿转身,就看到一个酒旗飘飘的小酒肆。
那里胡琴悠悠,萧笙瑟瑟,一个露胳膊、露肚脐、光着脚穿红衣,又用金红色的纱蒙面的胡姬正站在酒桌上跳舞。
随着她妖娆身躯的扭动,眼中飞出的勾魂妩媚,那些酒桌下的酒客就跟吃了五石散一样的兴奋,拍着桌子叫,手里有铜钱、有小珍珠等玩意的一个劲的往胡姬身上扔,一个酒客敢是喝醉了,捉了一把桌子上的山核桃也往胡姬身上扔,胡姬生气的嗔了那人一眼,那人得了嗔怪,一高兴把身上挂的金石榴扔了给她,胡姬这才高高兴兴又舞动起来。
耳中听得那节奏明快的乐音,眼中看得胡姬扭动出优美的舞姿,奉珠情不自禁的跟着打起拍子。
抓了腰间香囊里一把金瓜子就扔了上去,那胡姬见了奉珠模样,眼含惊艳,挑衅的看着奉珠,扭动挺翘的丰臀,纤指指着奉珠,勾着奉珠,让奉珠上去比比。
奉珠一时意动,又起了好胜之心,笑着道:“你这个舞我也会。我来会会你。”
奉珠不顾绿琴的劝阻,爬上了酒桌,上去便接着鼓点与拍子跳起来。
时,奉珠穿着锦画的衣裙,一身粉红的颜色,杉子做的很保守,把胸前的雪腻都遮掩完好,宽袖长裙,来逛夜市,她早把头上招人眼的步摇珠钗都给拔了,只用两根粉红的长丝带绑着垂在耳后,又稀稀疏疏插了几支珍珠簪子,只看这一身的装扮哪里还有杏园贵女的影子,活月兑月兑一个小富之家出来的娇俏小娘子。
“你叫什么?我叫奉珠。”
“我叫露西丝,从波斯来。”胡姬扭臀摆腰,她要旋转了,胡旋舞最美在于旋转。
“露西丝,很美的名字啊,你们国家的名字总是那么奇怪。”奉珠原是不会跳这胡旋舞的,只是看这胡姬转着圈,别样魅惑好玩,她这才爬上来的,她也想转一转。
绿琴是最喜欢看她家娘子跳舞的一个,她又高兴又担心,深怕惹出什么乱子了,不禁埋怨道:“还说腰酸背痛再也不跳了,这会儿怎么又耍上去了呢。”
胡姬只笑不语,旋转,那是最考验胡旋舞者的时刻,她要让这个大唐女子心服口服才行。
她甩起喇叭状的裙子,一只胳膊抬起做托盘状,另一只胳膊做拈花状,随着鼓点的加快,她旋转的也逐渐快起来,都要让人眼花缭乱了。
奉珠可不甘认输,也摆出了兰花指甩起自己长长的裙子开始旋转,她胳膊上挑,宽大的袖子下滑便露出如雪洁白,如绸丝滑的小臂来,一时让众酒客惊叹。
但这肤色而言,这胡姬就比不过奉珠的,只因这胡姬皮肤微黑,虽身段玲珑窈窕,怎奈大唐男人们还是更喜欢女子白皙雪腻的。
酒桌上的两位美人,旋转起来,一红一粉,丝带翻飞,花影如风,香气袭人,好不让人沉醉。
看到兴起处,纷纷拽下自己腰带上系着的各色精巧玲珑玩意往胡姬与奉珠身上扔,一时,五颜六色的玉佩玉环玛瑙珍珠,叮叮咚咚像下雨一样砸下来,奉珠高兴的合不拢嘴。
“不行了,我头晕,不跳了。”奉珠喘息的停下来,在绿琴的搀扶下跳下了酒桌。
见奉珠要走,胡姬停下来,用大唐话喊道:“这些彩头你不要了吗?”
“都给你吧。”奉珠摆摆手,又被其他好玩意勾住了心,欣然前往。
酒客中有那垂涎的,见着人多,一时并无动作。胡姬常有,来胡姬酒肆便可调笑,只这小娘子不常有,不知是谁家的,东市里并没见过她。
男仆人远远跟着好不辛苦,人又多,转个眼珠都能把人跟丢了,这不,一个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大娘子,只好四散开去,分头去找。
“娘子,娘子,在这里,阿奴找到了,好好吃哦。”阿奴在人群里举着手中的大芋头使劲往上蹦,高声喊,让奉珠听到。
“到底有多好吃呀,我真饿了。”在不长的时间里跳了两次舞,真是累着她了,一时后悔道:“就不该上去的,现在又累又饿的,咱们找个食肆吃点东西去。”
“娘子,给你,这个我都给你剥好了。”阿奴拉着奉珠的手到了小摊跟前,指着锅里正煮着的道:“绿琴姐姐,你的要等会儿呢,他家生意可好了,我和娘子手里的还是我排队抢到的呢。”
“你个小吃货,你吃吧,我不抢你的,看把你小气的,我可告诉你,你吃的这个还得我付钱呢,别看娘子说要请你吃,可娘子身上是没有铜钱的呦。”绿琴打趣道。
“嘻嘻,我才不怕,我知道娘子身上有金瓜子,娘子换衣裳的时候锦画姐姐给娘子系在腰上的,我可见到了的,不怕。”
“就你眼尖。”绿琴戳戳阿奴脑门。
奉珠见阿奴当街就啃起来,她道:“就这样吃啊,不切成小块插着吃吗?”奉珠抱着这么大个女敕芋头,一时不知该如何下嘴。
“吃吧娘子,可好吃了,比切着吃更有味道,真的不骗你,啊呜一口咬在嘴里,热热的,烫烫的,嗷,太好吃了。”阿奴津津有味的吃着,咕哝道。
“这么多人呢。”奉珠还没当街吃过东西呢。
“娘子,还是带回去吃吧。”绿琴觉得这样太失礼了。
“要不我咬一小口试试。”奉珠肚月复空空,饿。红艳的嘴巴贴上白白的芋头肉咬下一口来,“烫。”
绿琴赶紧给吹吹热气。
“不过,好吃。”奉珠吃出味道来,学阿奴的模样一边吹着热气一边大口大口的咬。
“嗯嗯,真的好吃。阿奴回去重重赏你。”奉珠称赞道。
小摊贩听了也高兴的不得了,赶忙吆喝道:“好吃的大芋头嘞,瞧一瞧,看一看,尝一尝了啊。”
绿琴见自家娘子吃的那样欢,她咽了咽口水,催促小贩道:“我的好了吗,你这人怎么这么慢呢,多往火炉里加点火不行吗,我看你恁的小气了,火炉里的火都快灭了。”
阿奴腾出嘴来,拉着绿琴道:“绿琴姐姐,慢慢煮出来的才好吃,大火煮出来的没味道。咱们再等一会儿,我这个给你吃一口吧。”阿奴颇大方的道。
“去,我才不吃你的口水呢,我等着。”绿琴嫌恶的看着阿奴涂满口水的芋头。
奉珠被人撞了一下,凶巴巴的让奉珠让路,奉珠觉得她们主仆还真处在路中间呢,那让让呗,抱着大芋头往旁边挪了挪。
“你这小娘子怎么回事,挡在人家摊子跟前,还让咱们怎么做生意。”卖胡饼的老大娘拿着灰不溜丢的蒲扇子往外赶奉珠。
奉珠见她那扇子油腻腻像几年没洗过的一样,哪里肯让她碰到她的衣裳,赶紧又远远躲开。
“去去,她怕挡了生意,我更怕,我这荔枝容易坏,不能过夜的,小娘子你一边吃去。”挎了一篮子黑乎乎冒出腐烂味道的老爹伸出蒲扇大的手推奉珠。
奉珠恼了,生气道:“你这荔枝都烂掉了,还卖什么卖。”
“怎么说话呢。”这老爹抬起蒲扇大的手就要打。
奉珠弯身躲过,吓得抱着芋头就跑。
紧跑了几步,见那老爹没追上来,奉珠嘿嘿一笑往回走,这时一个身材短小,身材却微胖的年轻男子挡了奉珠去路,站在奉珠面前,搓着手,露出一口黄牙,笑。
奉珠抬头看了他一眼,错过身往一边去,这男人又往一边挪挪,奉珠往另一边去,他又跟着挡住。
奉珠怯怯往后退了一步,他喷出一口臭气,贱笑出声,道:“小娘子你哪里去呀。”
奉珠掩了鼻,左右看看,突然想起,好久都没看到那些男仆们了,心下叫遭,她眼珠转了转,眉目一时傲慢冷凝,敢打我的主意,定让你断子绝孙!
奉珠忽的抬眸,朝黄牙男人妩媚一笑。
这黄牙男人一时竟被迷住,眼神呆茫片刻。奉珠抓紧时机,趁势飞起一脚,照着人家下盘子孙根就是狠狠一下子。尔后,奉珠拔腿就跑,慌不择路,边跑边叫自己的两个丫头。
“花癞子逮住她!臭娘们!”黄牙男人嗷一声捂住自己裤裆,猛晃晃自己脑袋,直让自己眼睛鼻子嘴巴都挤成一团,他猛的止住,恶声呼唤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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芋头性甘、辛、平,入肠、胃。具有益胃、宽肠、通便散结、补中益肝肾、添精益髓等功效。
而且富含维生素C。
芋头含有一种黏液蛋白,被人体吸收后能产生免疫球蛋白,或称抗体球蛋白,可提高机体的抵抗力。
芋头沾糖吃,咂咂嘴,好想吃芋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