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校场,韩王亲眼看着圣上把房奉珠赐婚给晋阳郡公,他本以为自己会欢呼雀跃,如释重负,可是心里却是一种说不出的失落。/中文/
他冷眼看着晋阳郡公,这个男子,细算来还是自己的孙子辈,见了自己还得毕恭毕敬行礼,可两人的年岁却是相当的。
他瞧着他在黄账外低低的畅笑,心里竟隐隐有些嫉妒。
他仰首喝下一盏酒,不想再去看他,可是眼睛竟是由不得自己,不知不觉又盯着这个男人看,禁不住拿他和自己比对。
但见他身躯修长,腰杆挺直,眉目俊朗,比之自己相貌的略带阴柔,他面目更偏向刚毅果决,而他此时该是心情极为愉悦的,只因他眼尾眉梢都带着笑意,平素他该是一个极为自持的人,而此时,偏偏他那刺人眼的笑容却令他如一个长安街头鲜衣怒马的翩翩贵公子,目中无人,放肆恣意。
韩王突然想起一些什么,便轻蔑一笑,这个孙子辈的男人当年可真是一位金鞍白马的贵公子,赌球斗鸡,走马章台,教坊常客,青楼豪富,只可惜,生反骨,犯了大错,被自己的生父一状告没了爵位。
韩王盯着李穆走回校场,又见奉珠从黄账内偷偷模模走出,追着李穆而去,韩王心中耻笑,“果然是一个放浪的女子,见着一个模样稍稍好看一些的男子便把持不住。”
又见马上的李穆并不给奉珠好脸色看,韩王心中便舒爽不少,看来李穆是为政治考虑才来求娶房奉珠的,似房奉珠这般的放浪女子,也只是徒有皮囊罢了。
“赐房奉珠绫罗千匹,珍珠十斗,让其十里红妆,风光大嫁。”圣上多喝了几杯,自觉大唐声威远播,便高兴的金口一开。
“臣谢陛下。”房公一喜,立即拉着卢氏跪拜谢恩。
“此处并非朝堂,无需多礼。朕看色已然不早,朕还有奏章要看,便都散了吧。”
金吾卫听得命令立即驱散人群,清理出一条大道来。
圣上起驾,凤銮随之,仪仗在前,左右卫、金吾卫在后,浩浩荡荡一行人便开往宫城。
诸臣恭送完毕,纷纷向房公并河间王道喜,之后也都各自回各自的衙署或者值宿,或者打道回府,回家去准备贺礼。
此间竟是一位朝臣都不曾理会韩王,明明韩王也是在赐婚之列的人呐。
韩王自知被冷落,却不以为然,心中嘲笑他们见风使陀,贯会逢迎。当日他风光时,他们不也是上赶着拍马吗,如今他不过稍稍失去圣宠罢了,以他的才干,不愁复得圣宠,更何况,他还有母妃,还有父皇,皇兄何以会就此冷落?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见众人都走了,宫婢宦者开始整理校场,卷起毡毯,韩王也拂一拂衣袖,起身走出校场。||中文||
翻身上了马,想着还是在他们大婚之前把遗珠接到府里去,一切从简就一切从简,但不可让遗珠亲眼见着房奉珠风光大嫁,若是被她看了,心里又要难过。
想到此处,便打马,带着自己的几个卫士往房府去。
奉珠回了家,换下一身华服,往妆镜前一坐,便吩咐道:“锦画快来帮帮我,把发髻打散,换上胡服我要出门一趟。”
锦画上前慢慢把奉珠头上的钗子、步摇、玉搔头等物一件件摘下来,便劝说道:“娘子刚回来先歇歇吧,何况娘子已经是定亲的人了,还是安心在闺中绣嫁妆吧。”
“我的这事非常重要,若是不说清楚,我往后的日子还不知要怎么凄惨呢。那个人那样小气,他若是记一辈子,我一辈子都没有好果子吃。”奉珠笑着埋怨道。
“娘子说的是谁,今日胜出的是哪一位郎君,娘子快些告诉奴婢们吧,奴婢们都要急死了。”绿琴帮着奉珠把一身华服月兑下来,又帮着穿上胡服道。
“到我成亲时你们不就见到了。我保证,你们都要大吃一惊。”奉珠笑眯了一双凤眸道。
锦画瞧着奉珠突然焕发光彩,心中跟着高兴,便道:“能让娘子这般高兴的,难不成娘子心想事成了?”
奉珠一身浅青色的胡服穿戴完毕,便高兴的赏了锦画一支玉簪,道:“果然最是锦画懂我心。”
锦画手忙角落的接住玉簪,惊讶的红唇微张。
“娘子莫要耍我们玩。”绿琴压根不信道。“李九郎乃为一介商人,他如何能见得圣颜?如何取得求亲资格?”
“呵呵,我也不知。”奉珠敛起笑容又生气道:“他老是骗我,我还要找他算账呢。把那个小细作阿奴给我带上来,我倒要好好问一问她。”
“什么,细作?”绿琴、锦画一听惊讶的嘴巴张更大了。
阿奴正在外头偷听,见奉珠并没有真的生气,便嘻嘻笑着滚进来,跪在奉珠面前道:“娘子,阿奴不是细作。”
“哼哼,往后你也不要叫阿奴了,改名叫小细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奉珠微恼的看着阿奴。
“我可不要你了,我这就把你送还给他去。彩棋跟着我,我倒要杀到他老窝里去问问他,一会儿商人,一会儿郡公爷,他到底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奉珠迫不及待的想见到李姬阳,带着武婢彩棋、细作阿奴,在马厩里牵了三匹马,从角门偷偷出了府,上了大街便策马奔驰起来。
河间王府在兴宁坊,正是和韩王的王府同在一坊中。
快马疾驰,约模半个时辰就到了河间王府侧门外。
河间王府占据了半个兴宁坊,内有跑马场,尚武堂,府内养有上千兵士,都是老王爷的亲信。
外墙是用青灰色方砖建造,高达一丈,因此整座河间王府倒像是一座密不透风的堡垒,其间到底如何,一般人都不能轻易窥伺。
侧门上左右两侧各站着一名武将,两个人身躯壮硕,面上有刀伤,容貌仿若捉鬼的钟馗。
奉珠英姿凛凛,翻身下马。纵然心中发憷这两位大哥,但是为了能解释清楚两人之间的误会,奉珠马鞭拿在手里壮胆,便要英勇上去叫门。
阿奴忙拦在前头道:“娘子,我们主子不住在王府里的。”
“那他在哪里,你快告诉我,你若不告诉我,我这就叫门了啊。”奉珠斜睨着阿奴道。
阿奴挠挠头为难道:“阿奴也不知啊。”
“彩棋,把这小细作拉开。我今非要见到他不可,在校场上人多不好多做纠缠,这会儿我一定要见到他。”奉珠坚决道。
奉珠冲上前去,立即被人用长枪拦住,喝道:“来者何人!”
奉珠作揖报上家门道:“鄙人是你们府上晋阳郡公的红颜知己,我叫房奉珠,还请两位给鄙人通报。”
“可有名刺?”
“有。”奉珠把准备好的,写了自己大名的帖子递上去。
“你们府上的晋阳郡公在府上?”奉珠讨好的朝着这个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军健笑道。
这个军健,年纪轻轻,被奉珠的笑容闪的心花怒放,便憨憨道:“跟着我们老王爷回来的,我们郡公爷好多年不回家了,今儿个还是第一次回家,你来的可真巧。”
旁边这个军健轻咳了几声提醒同伴要严肃、严肃。
跟奉珠说话的这个“钟馗”立马收起笑容,闭上嘴,粗声粗气道:“我去给你通报一声。”
奉珠心中好笑,忙作揖道:“多谢。”
王府议事大厅。
中间铺有一张大毡毯,毡毯两侧各有一排翘头几案,几案下便是坐团子。
此时,满头白发的老王爷盘腿高坐榻上,下面跪着李姬阳和他的生父,河间王嫡长子。
“你是翅膀硬了,成亲这么大的事,你连和我这个老东西商量都懒了。”老王爷半闭着眼,淡淡的道。
“若不是寡人还有些眼线在宫里,你是不是打算老死都不回家来?你和这个混账有仇,难不成连同你阿翁我也一并恨上了?”
“不敢。”李姬阳平静的道。
“所幸你心中也有个章法,没给我弄一个青楼教坊里出来的孙媳妇,我虽不待见她爹,但这个孙媳妇的身份是配得上你的,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此作罢。这样吧,把你以前住的松柏长青院扩建一倍,你就在那里成亲吧。”
“父王,不可。这个孽障已经被儿逐出家门,万不可再让他回来。就算他死了,也不准他入祖坟。”跪在前头,富态臃肿的李平年立即反对道。
“阿翁,你知道孙儿的脾气,我若在府里,府里定然永无宁日。更何况,孙儿在外头自由惯了,已经习惯头上无人管束,阿翁,孙儿已经在京中买好了居处,地方宽敞,不敢和府中比,但也舒适无比,还望阿翁能允许。”李姬阳听到自己父亲的狠话,眉眼动了一下,睫毛垂下。
“寡人不同意。”老王爷略略动气。
“报,门外有人求见。”
“谁都不见。”老王爷气道。
“是、是找郡公爷的。”钟馗门神怯道。
李姬阳抬头,问道:“可有名帖。”
“有,郡公爷。”钟馗门神忙恭敬的把名帖送上。
李姬阳瞧着名贴上故意用大红朱砂写就的“房奉珠”三个字,他嘴角抽了抽。
她可真大胆,小牛犊子似的,一头就撞进来。
便把名帖自然的塞到袖中,板起脸道:“轰走。”
“谁?”老王爷不悦道。
“一个红粉知己。”李姬阳顺了奉珠自己在名帖上写的话,微露笑容道。
老王爷哼了一声:“白长了年纪,还是这个拈花惹草的性子。都快成亲的人了,收收心。正妻才是你要好好珍惜的女人,其他都是玩意。”老王爷撇着地上的长子道。
“是。”
“那个娘子,寡人给你打听了一下,闺誉不大好,但是脾气大,纵马街头,满长安耍玩,是个胆子大的。我思量着,就你这个性子,一般软绵小娘子压不住你,这个就不错。阿穆,阿翁年纪也大了,你还是搬到家里来住吧。”老王爷软了软脾气道。
门外一直立着听声的李元,李姬阳同胞大哥闻言便进来跪下道:“阿翁,还是顺了七弟自己的意思吧。”
“多谢大哥。”李姬阳牵了牵唇角,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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