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撒手走了之后可苦了我妈,离开自己苦心打拼多年的政坛,踏足商界,接受他留下的残缺不堪的公司,短短几年就将一上市小公司做成了国际大公司。我妈她总开玩笑说她其实是商人的料,其实哪能呢,她自从接手公司后,我都几乎没看到她笑。”
“就像是我一样,我也不喜欢做商人,可没办法,哪能让我妈独扛那一摊呢。命运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这话是就是不折不扣的屁话,有些事逼到你眼前,你不得不被迫做决定,身不由己。”
说到最后时,流景微勾起了唇,笑容里第一次除了痞气还有别的情绪,轻蔑和憎恶。
嬗笙一颤,隐约有种感觉,这似乎才是流景真正所流露出来的内心情绪,他同白东城都是同一种人,习惯隐藏。
难免有些悲悯,她看了他一会,静静的开口:
“流景,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或大或小,或重或轻,如果逃避不了,不如正视。”
流景蓦地转头看着她,直直的,良久才眨了下眼。
半响后,他双手随意的插放在裤子口袋里,斜睨着她,“你是回医院还是回家,我送你。”
嬗笙知道,他已经调整好情绪,又恢复了那个吊儿郎当的三少,倒是也觉得自己担心多余,他涉足社会经历过的,应该比她要多得多,哪里用得着她来操心呢。
“不用了,我……要去个地方。”摇了摇头,嬗笙眼神渐变,看着前方的墓碑,可浮现的确是另一张照片,淡然如水的笑。
今天,刚好也是探视日吧……
***********************************
车子在行驶很久之后,渐渐的减速,视野也变得开阔,前方有矗立的大楼,三四栋交错。
单看外观似是普通的布置,外面有拉着的电子门,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个办公单位。
只是最左边的黑色大理石上,赫然有金色的字体写着,c市第三监狱。
流景在之前听到她说去哪时,也是微微一愣,不过却也没多问什么,只是继续载着她来到这里。
和门口的警卫交涉之后,流景将车子开进了院内,随即停稳,解开安全带刚要下车,一旁的嬗笙却主动抓着了他的手臂。
“等一下。”嬗笙话虽是对着他说,却没看他,目光紧紧的盯着正从探监那边走出来的两人。
流景疑惑,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厚重的铁皮大门门侧,有两人正缓缓走出来,看模样,应该是一对母女。
年纪稍长的看起来四十多岁,穿着虽然不算华丽,但她昂首挺胸,硬是端出了贵太太的气势,似是有心培养多年的。
一旁挽着中年妇人手臂的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眉目清秀,长发飘飘,仗着年轻清汤挂面的。
仔细看去时,那小姑娘眉目和某人有几分相似处,让流景细长的桃花眼微微眯了眯,嘴角玩味的勾起。
那母女俩的身影渐渐走到路边,在路边等候着计程车,嬗笙握着的手指不易察觉的慢慢松开。
偏头去看流景时,他的目光却还随着那母女俩离开的方向,发现他翘起的嘴角时,嬗笙眉心顿时一皱,下意识的用表面去想问题。
“三少!我可跟你明明白白的说,那个女孩子,你不能去招惹!”
流景缓缓收回目光,对上她裹着认真又焦虑的目光时,心里失笑,不过却也没否认,反而连眉角都挑了起来,故意模糊事情,“嗯?”
“白流景!”嬗笙咬牙。
“怎么了,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怕我这花心大少玩弄人小女孩感情?那女孩子是你家亲戚?这么上心?”
“……”穆嬗笙在他连着的问句下,渐渐变得沉默,习惯性的在情绪波动大时,用右手覆盖左手上抓紧,让自己清醒。
那女孩子确实和她有点干系,而且不仅仅是亲戚,里面被关着的中年男人,是俩人共同的父亲。
其实她一直很抗拒的想去承认,自己的妈妈是个小三,可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穆父在认识她妈妈时,已经结婚,只不过是老人设定的相亲逼婚,没什么感情基础,只是平淡乏味的过着,所以在遇到她妈妈时,两人爱火迸发,一切世俗都阻挡不住。
最终的结果就是,嬗笙是个私生子,没有正大光明的爸爸,没有幸福的家庭,没有快乐的童年。
“好了,开个玩笑而已,看到个清新美女,还不行人多瞅两眼么,看你张的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喜欢我,多怕我看上别的女人。”流景挑了挑眉,坏笑。
见她还是不说话,反而静静的目光看着前方的铁皮大门,流景也识趣的转移话题,“你来这看谁?”
“我……爸爸。”最后两个字,她开口吐字出来,像是刚学这两字的婴儿,咬字吃力,发音艰难。
“半年前,他因为商业贿赂被检察院逮捕,没收全部财产,被判了七年的有期徒刑。”
“我替我妈来看看他。”她虽然极力的想要平淡的叙述,可尾音都还是有些控制不住的颤。
流景怔怔的看着她,她的长睫微微阖下,眼底阴影斑驳不清,他脸上的吊儿郎当神色也随之收敛了起来。
嬗笙不难感觉到他的目光,有种被怜悯的感觉让她觉得不适,她佯装镇定的偏过头,去开车门,想要下车。
流景拉住了她的手,察觉到她突然而至的僵硬时,忙松开,声音有丝疼惜,“你的安全带。”
闻言,嬗笙才发现自己失态到竟然安全带还未解下,连忙解开后,就打开车门。
“你……我不用你陪着了,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不用再等着我,谢谢你送我来。”在听到一旁的响动时,她回头看着他,阻止着他跟她一同下车。
流景已经欠身的动作收了回来,端坐在驾驶席位上,懒懒笑道,“穆嬗笙,说什么呢你,我在车上等你,我不着急,三少爷我除了女人和金钱比较富,其余的就是时间。”
嬗笙抿了抿唇,嘴上虽没再多手什么,心底却领了他的情,朝着前方那被人象征着另一个世界的地方走去。
****************************
记不得是多久未看到过这张脸了,好像比记忆里的更加苍老一点,眼角不笑,那鱼尾纹都刻印在上面了。
之所以称之为记忆里,是因为每次穆雷来看她们时,嬗笙都会刚好躲出去。
穆雷的张相只能用相貌端正一词来形容,体态有些胖,脸圆圆的,啤酒肚也很大,穿着西服时也总会让人联想起暴发户。
她对这个所谓的爸爸穆雷,提不起来亲厚,因为她搞不懂,妈妈为何会跟穆雷在一起,他连字都认不全,高中毕业证都是托人花钱弄到的,而后是做了生意一下子发了财。
在他身上似乎除了有钱什么优点都没有,不过笑起来不恶心,是憨憨的。
偶尔看到他和妈妈在一块时,两人也没有什么亲昵,像是硬凑到一起的两个人,一点也不像为爱情昏头而产生的婚外情。
往往都是他傻傻的笑,而妈妈坐在椅子上,和对她的态度一样,淡然如水。
更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她才更不喜欢这个爸爸,明明有了家庭又为何招惹她妈妈,让两个女人都不幸福。可另一边她心底也有些埋怨妈妈,明明可以过安稳的日子,偏偏跟了他,钱就那么好吗。
“呵呵,他们跟我说你来看我,我愣了好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隔着一层玻璃坐着的穆雷,身上穿着监狱服,双手来回的搓掌,似乎不太适应这样和嬗笙直接对话。
“你还好吗?”。嬗笙从回忆里出来,看着对面的穆雷,好像他一下子老了许多,和之前那个总拎着大包小包东西笑呵呵的模样相差甚远。
“挺好的,这里不愁吃不愁穿的,没什么不好的。你妈妈以前不是老说让我多读点书,这会儿到这了,倒是有时间读书了,现在肚子里倒是不少墨水。”穆雷自顾的说着,到最后尴尬的呵呵笑着。
“我今天来……我想替妈妈来看看你。”嬗笙眼神微乱。
“哎,要不是我被关进来,你妈妈她也不会……我没照顾好她!”穆雷悠长的叹了一口气,说到最后,眼睛里已经有了苍老的泪花。
“阿笙,你妈妈临死之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有……提到我吗?”。
嬗笙垂下眼睛,低头掩饰了自己眼底闪烁的光亮,随即摇了摇头。
闻言,穆雷目光凝滞了几秒,又一下子颓败了些,眉宇间显示出凄惶的神色。
“阿笙,刚刚你阿姨她们过来看我,说你结婚了,对方好像还是官场的,好啊,这我也就放心了。你回去吧,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穆雷敛了敛神色,端正坐着看着她说。
“那你……保重身体。”嬗笙眼眶有点儿发酸,感觉嗓子里一下子堵了很多话要说,最后干巴巴的说出了几个字。
穆雷点了点头,对着她挥了挥手,站起来跟着一旁的狱警走了进去。
***********************************
黄昏时分,晚霞连天。
嬗笙歪在车座上,闭着眼睛,喘息匀长。
夕阳下映射下,那细细的皮肤,泛着珠光,柔的起腻,就这样烙印在流景的眼底。
刚刚给她披上外套的流景,此时心里一动,还未收回的手忍不住朝着她的脸颊探进……
嬗笙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睁开眼睛时刚好看到他伸过来的手,顿时愣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流景眼里一闪而过尴尬,为了掩饰,他的手落下,掖了掖她身上的外套,身子坐直,为了打破这异样的气氛,他故意揶揄道,“你可真是随时随地都能睡。”
“抱歉啊。”嬗笙也直了直身子,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倒是耽搁他的时间了。
“怀孕的女人是不是都很能睡?”
“……”
“你这瘦巴巴的,怎么看也不像是怀孕,不会是假的吧?这种为了嫁入豪门的把戏不是也挺有效的?”
“我不是!”嬗笙微微攥紧了自己的手指。
“别,我开个玩笑。”
“我到是希望是假的。”流景趴在方向盘上,最后的一句话低不可见,目光清幽看着一旁的公寓楼,只是在看到某个窗户边站着的人影时,嘴角勾起了诡异的弧度。
“赶紧下车吧,你还想赖这儿啊,我倒是没意见,不过一会有人可会不高兴了。”流景催促着她,目光一直微抬,似笑非笑般。
听他这么说,嬗笙心里一顿,颤颤的朝着他的目光仰头看过去,仔细辨别了半响,那落地窗干净透亮的,没有任何异常。
“流景,今天谢谢你,谢谢。”嬗笙很真诚的说。
“我愿意的,不用说谢,以后有事能想着找我就行,除了亲戚关系,我们也是朋友不是?”
嬗笙点了点头,在她心里,如今也确实将流景当成了朋友,将身上的外套还给了他,她跳下了车。
***********************************
刚睡了一小会,所以身子的筋骨都有些懒懒的,嬗笙回身将门关好。
一旁玄关处墙边立着的镜子映射着她的身影,她歪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是有些瘦了点,但她食量已经很大增了,却还是不太能看出来她像是个怀孕的人。
她在妇产科,每每接触到孕妇时,她们随着怀孕身子都会变得丰腴一些。
看来她还是得加倍多吃点!
弯腰换鞋,一双摆放整齐的皮鞋就映入了她的眼睑。
她愣了下,领导回来了?
她抬头时,吓了一大跳,餐厅门口站着白东城,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背对着夕阳,俊容暗暗的。
“去哪了?”白东城对上她的目光,扯唇,声音里有一丝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