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功夫之后,苏绛唇才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在她身后跟着八个丫鬟,那八个丫鬟都穿着一件天水碧色绣葵花纹对襟褙子,梳着双鬟垂髻,一进来,就侍立在苏绛唇的左右两边,神情肃然,却不失端庄。
宋紫菱瞧着这份做派,心底羡慕极了,若是她也有这样的威风,让她折寿十年都愿意。再细瞧苏绛唇身上的衣衫,宋紫菱恨不得立即代替苏绛唇做了这侯爷夫人。只见苏绛唇今日穿着一件桃红色方胜如意云纹番帊丝鹤氅,一条石青暗花缎银鼠皮裙,梳着圆髻,戴着几支碧玉花草虫簪,别的首饰一应免了。
宋大太太和宋芸娘见苏绛唇这样做派,分明就是不当自己是长辈,心中气恼,拿苏绛唇没有办法,只能上前行礼道:“民妇见过夫人。”
苏绛唇虚抬一下手,客气道:“不必多礼,就当是亲友叙旧。”
宋芸娘的嘴角抽了抽,这种做派也算亲友叙旧,亏她说得出口。在一旁的宋大太太见势不妙,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襟。宋芸娘回过神来,也明白现在和苏绛唇闹僵,就等于断了丈夫和儿子的前程。咬咬牙,宋芸娘还是装出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跟在宋大太太后面,按着主次位置坐好。
岚姐儿一见到苏绛唇,眼睛就一直盯着苏绛唇身上那件衣衫,十分艳羡,这衣衫好像是织金妆花缎,偏偏又闪着五彩的光泽,似乎比妆花缎还要再上一层楼。“表姐,这件衣衫是什么布做成的,在哪里可以买到?”
岚姐儿的话一落地,就被宋大太太和宋芸娘狠狠瞪了几眼。
苏绛唇见岚姐儿的眼里露出了委屈的模样,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表妹也是招人疼的,至少,她说话做事,不像某些人遮遮掩掩,暗藏龌龊。于是,她笑着对岚姐儿道:“表妹喜欢这布?”
岚姐儿点点头,艳羡道:“真的很好看,看上去,也很保暖。”
“岚姐儿的眼光不错,这可是皇上御赐下来的布,拢共就两匹,一匹给了我小姑子做陪嫁,剩下一匹,我和太夫人各分一半,做了这件衣衫。”苏绛唇耐着性子,细细说明这布的来历。
岚姐儿一听,大失所望,这布是皇上御赐下来,也就是说外头买不到的。“表姐真是好福气。”
“岚姐儿喜欢的话,我屋子里头还剩一点,做鹤氅是做不成的,不过做个比甲还成。”苏绛唇不是小气的人,难得岚姐儿今日投了她的眼缘,她就吩咐翠玉道:“去,把那块布搬过来。”
翠玉福身行礼,然后带着一个小丫鬟退下去。
坐在一边不说话的宋紫菱陡然生出一丝恼恨,岚姐儿这个人又蠢又笨,穿这样的布出去,简直是浪费了这块好布。也不知道这个表姐的眼睛长在哪里,明明自己比岚姐儿更出色,更有气质。要送那块布,也该送给自己才是。“表姐,嫂子一向不出门,做成了比甲,也是浪费这一块好布,不如表姐你自己留着用好了。”
宋紫菱说这话,明面上是为苏绛唇着想,其实,就是不甘愿岚姐儿得了这么好的布。宋大太太一听,暗暗叫苦,她是不喜欢岚姐儿,觉得她和宋芸娘一样蠢笨。可岚姐儿的性子乖巧,对自己态度也谦恭,纵然是看不顺眼,多少有点情分在。如今见女儿眼皮如此浅,为了一块布就和岚姐儿在苏绛唇跟前斗了起来,落在苏绛唇的眼里,紫菱就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
么么怎能能我持持。“紫菱,胡沁什么?你嫂子纵然不出门,在家里也是要好好打扮一番。难道我们宋家是苛待媳妇的人家吗?”。宋大太太板着脸不悦道。
宋紫菱也察觉到自己的话不地道,尴尬一笑,然后就用手帕掩住了自己的困窘。
宋大太太骂完女儿,就笑着对苏绛唇道:“岚姐儿的衣衫都是按府里的规矩定做的。这么好的布,若是给针线房的人做,就怕做不好。不知道外头有没有好一点的裁缝”
苏绛唇勾起一抹嘲讽,道:“一件衣衫,值得这样大费周章吗?要不要敲锣打鼓,告诉全天下的,这是我送给岚姐儿的?”
宋大太太的笑脸一凝,不敢吱声了,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宋芸娘。宋芸娘见宋大太太处处维护宋紫菱,对自己的女儿如此苛责,心里正不痛快,见大太太向她求助,故作看不到,自顾自地和苏绛唇说话。
苏绛唇自然也清楚宋芸娘的心思,她肯定是为了女儿抱屈,就故意落大太太的面。可宋芸娘怎么就不想想,自己女儿是做人家的儿媳妇,这样当着别人的面,让大太太难堪,难道就不怕大太太回去磨磋岚姐儿吗?不过,他们之间暗潮汹涌,那是他们两家的事情,自己犯不着为别人的家事劳心劳力。因此,苏绛唇索性随着宋芸娘的意思,和宋芸娘闲话家常。
宋大太太受到冷落,不禁有点气恼,当然,她不会冲着自己的女儿发脾气,只能用眼神剜岚姐儿这个罪魁祸首。
岚姐儿低着头,心生委屈,她这是招谁惹谁?不就是想要一块布而已,为什么婆婆看着她的眼神好像要吃了她似的。
不过,岚姐儿委屈也没有委屈多久,因为布送到了。当岚姐儿看到那块布,眼睛发亮,就连宋大太太和宋芸娘见了番帊丝也禁不住有些心动,何况是年纪小的宋紫菱。
苏绛唇见宋紫菱目光里露出的贪婪,淡淡一笑,就对岚姐儿道:“就如你婆婆说的,家里的针线房未必能做好这件衣衫,不如把这块布留在我这里,我让侯府的绣娘为你做,肯定能做好一件比甲给你穿,你先下去量尺寸吧。”
宋紫菱闻言,杀了岚姐儿的心都有了。不过,她也怪母亲多事,若不是她多嘴多舌,等这块布送到了宋府,自己撒娇向哥哥讨要,想必哥哥也不会不答应的,如今倒好,做成了现成的比甲,自己能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