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嬷嬷端着汤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楼轻云盯着女儿的小脸,怔怔发呆。
夏嬷嬷重重咳嗽一声,惊醒了楼轻云。将汤摆在楼轻云的面前,夏嬷嬷轻声细语道:“夫人,不要想太多了,要保重身体。小姐还小,日后还要你这个做母亲的费心思,千万别弄坏了身子。”
楼轻云垂下长长的睫毛,她刚刚生下来,母亲就因为父亲突然离世,一直忧郁难解,几年之后,母亲就撒手而去,留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寄人篱下。如今的心月,何尝不是自己当年的写照。
模了模女儿幼滑的脸庞,楼轻云的眼泪扑簌扑簌落下来。
夏嬷嬷见楼轻云掉眼泪,自己也用手帕抹着眼泪道:“夫人,你想开一点,千万别糊涂。”
“我不会的。我要亲自抚养心月长大,我要跟她说,她爹是个负心寡义之人,狠心丢下我们母女二人…….”说着楼轻云泣不成声。如果哭,能换回那个人的平安,她真的好想大哭三日三夜,这些日子,她没有一日不埋怨那个人,没有一日不恨他?怨他太信守承诺,恨他为了一个女子丧了性命,丢下她们母女孤苦无依。
当然,楼轻云也知道,如果王庭宣活下来了,未必就能逃过那次抄家,也许,他还是难逃一死。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就是认定了一件事,那就是王庭宣是为了那个赵婉婉而死,不是为了王家,也不是为了她和孩子。
哭了一会儿,夏嬷嬷见汤凉了,又拿回厨房,预备热一热,刚好在厨房里遇到那个男子。
那个男子见夏嬷嬷端着满满的一碗汤回来,以为楼轻云不肯喝汤,就出声道:“要不,小人出去买点东西给夫人垫垫肚子?”
夏嬷嬷奇怪看了他一眼,随即冷笑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下人,夫人的事情,几时轮到你来插嘴的?没有规矩的东西!”
那男子闻言,退缩到一边,闷声不吭地拿起斧头,继续砍柴火。
夏嬷嬷看了那个男子一眼,眼里闪过一丝不屑,这种下贱胚子,也就夫人同情他,若是换了自己,一定不会让这种人混进来。想到这些,夏嬷嬷又想起来孙伯的眼色,就觉得诧异,难道这个人和孙伯认识吗?
等服侍完楼轻云母女,夏嬷嬷就去找了孙伯打探消息,孙伯轻声道:“我让你留下这个人,就是怕这个人是朝廷派过来的。”
夏嬷嬷一惊,道:“朝廷怎么会派人……”
孙伯长叹一口气,“夫人是和王家断绝了关系,可王家犯了是谋逆,这种罪,搁到以前,那是诛杀九族,你和我都不能幸免,何况是夫人?如今,夫人又生了一个女儿,皇上是不好对一个妇孺下手,却不代表,他不能派一个人混进来,继续监视夫人。只要夫人有异动……”孙伯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得夏嬷嬷半日不敢吭声。这也太可怕了。
“不成,这样的祸殃子,更不能留在家里,我得找个借口,赶他走。”夏嬷嬷听了孙伯的推测,越发觉得那个男子可疑。
夏嬷嬷要走,被孙伯死死拉住,“你糊涂了,赶走了这个人,你以为夫人能落到什么好处?指不定那圣上以为夫人有异心,到时候找些人来收拾我们,易如反掌。倒不如留下这个人,我们小心防着,总不会有事的。”
夏嬷嬷听了孙伯的话,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是我糊涂了,竟忘了这茬,多亏你提醒我。不过,这个人放在眼皮底下,始终是咯应,你说,能不能打发远点的地方去?”
孙伯自然知道夏嬷嬷的意思,就是要把那个人安排到田庄去,不过,他并不觉得这是个好法子,就对夏嬷嬷道:“你糊涂,把他放到别的地方,难道就能安全吗?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才是最好的。”
夏嬷嬷纵然满心不甘愿,也只能点头同意了孙伯的话。当然,楼轻云自然不晓得这底下的暗潮汹涌。
第二日,楼轻云早早起身梳洗,夏嬷嬷端着热水进来的时候,就见到楼轻云梳着简单的倾髻,
戴着一支简单的珍珠钗,那一粒粒白色珍珠,刺痛了嬷嬷的眼睛。
绞了帕子,递给了楼轻云,夏嬷嬷道:“你要为他戴孝,奴婢是不反对的,可你也不能为了这么一个人,就耽误了自己的青春。若是可以,趁着年轻,你还是再找一户好人家。若是怕小姐跟过去受委屈,那奴婢留在小姐身边服侍小姐。以奴婢的身子骨来看,撑个十年八年的并不难。”
楼轻云望着镜子里的那张脸,依然是明艳动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笑容里常带着一丝难言的苦涩。接过帕子,洗了一下脸,楼轻云将帕子交给了夏嬷嬷,开始往自己的脸上抹点胭脂,淡淡的粉色,让她的脸看起来没有那么苍白。
在夏嬷嬷的服侍下,楼轻云穿上了一件月白色绣紫鸢交领衫子,着一条白碾光绢挑线裙子,束一条白玉禁步,一身素白,穿出一丝不染人间烟火的仙子味道。
夏嬷嬷出声赞道:“夫人这模样,出去,也不知道能迷倒多少人。”
楼轻云的视线微微下垂,可惜,那个最重要的人,却没有迷倒。“嬷嬷,以后别拿这种话来打趣我了,为了心月,我是没有打算再嫁了,好看不好看,有什么打紧的?反正,以后也没有人会欣赏了,我穿着再漂亮,也不过是徒惹伤悲罢了。”何况,她如今穿着孝服,是个不祥之人,是个好男子,就该躲她远远的。
说实话,经过丧夫这个打击之后,楼轻云的心中,已经隐隐认定自己是个不祥之人,不但给父母带来了噩运,也给自己的夫君王庭宣带来了噩运,否则的话,王家的人怎么说倒就倒了,那可是权势倾天的王家啊。
想起世子妃说自己是个天煞孤星,谁接近自己,谁倒霉,这话,果然是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