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枫国纤尘山的太子别院中,红枫绿楸相称而植,金草黄花点缀,色彩鲜艳,层次丰富,与那拱桥假山荷花池所映,好一派园中景致。
而那设计之人却无心望上一眼。
距离上次百宝会,已有两月,此时已然是深秋。
若是说谁对那个女子的死有所怀疑,也是他所嫉妒。他是见证她死亡的唯一证人,看着她死在他的怀中,含笑而去,心底不再存有一丝希望。
她是真的走了,因为他没有及时拦住她,让她参与了那个百宝会;因为他弃他们而去,没有与她站在统一战线,没有与她并肩作战;因为他没有诚恳地将实情相告,让她陷入这场危难。她的死,有他的大半原因。
孤身立于那片梅树之前,庄御轻有些走神。
梅树之下,埋着从北漓军营偷换出的骨灰,他克制不住不打那个念头。明知道她心中只有淳于烈一人,他却仍然希望自己能离她近一些,哪怕是她的骨灰。
“龙弟,南枫纤尘山的风景可喜欢?为兄为你圈住了这一处院落,这里的风景,便只属于你一人。”他曾对她说过纤尘山的风景,如今也为她建筑了这座别院,只是,她真的能欣赏到吗?
本是萍水相逢,为何会连生这般的情愫?此生对她的歉疚,可还有机会弥补?这样一个性情率直的女子,即便只配与她称兄道弟,也足够了。
“太子殿下,有个自称杜三的人在外求见,侍卫们打发不掉,已经动手了!他自称是殿下相邀而来赴约……”
贴身护卫桑炙靠近庄御轻,面带难色地禀告。
自这个别院建好之后,太子殿下从未接待过任何人,连太子府中的各个侍妾侧妃都被拦在了外面,今日这个杜三却扬言是太子所邀。
“请他进来吧。”
庄御轻懒懒地开口,眼中却浮起一丝惆怅。该来的,还是要来。他当然知道这个杜三是谁,也深知他的来意。
记起那日所做的,他仍是心有余悸。他甚至希望那个男人能陪她一起死去,别让她在地府孤单。只是,他又自私地认为,她活着的时候,是淳于烈的,死了可否别再属于他?
此次南枫之行,淳于烈只带了流雪一人。
经过百宝会一事,西林那边已然无需再埋伏,烽火连绵,战事频繁,此时的西林与南枫并没有联合之意,所以,北漓占据了攻下东楚的最佳时机。
当然,率兵主攻的人,是睿王淳于毅。
他们兄弟间的协议,只有他二人得知。
“杜三兄,别来无恙。此番可以前来,必定是身子无恙,让你身旁的这位姑娘暂且退下休息吧,连夜赶路,只怕有些劳累了。”
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庄御轻没有回头,只是淡然地开口。
楚龙的只说过该听的人,其余人,恕他不能容忍在旁。
流雪神色一僵,双目中闪过一丝怒气。
在她的眼中,除了座主,根本容不下任何人的命令!那个由座主亲自任命的新主人她都没看在眼中,何况是南枫一个小小的太子!
淳于烈对着身旁的女子微微侧目,便按耐不住走上前去,一把揪住庄御轻的手臂。在他的印象之中,那日的生死之战,并没有这个南枫太子参与!
为何龙儿的死会被他正巧遇上?
“庄御轻,最好你能说个所以然出来,否则,不管这里是的太子别院还是你的皇宫,今日我必定不会让你再喘一口气!”淳于烈面色阴冷,目光狠扈,浑身充满杀气。
这一路,他们已然跑死几匹上等良驹,杀过各路派来的无数杀手,只为探听这虚无的!
他根本无法相信,那样活生生的一个人,已经成了一堆灰!
庄御轻没有一丝的挣扎,而是淡然地转身,面向淳于烈。
这个满面痛楚,一身疲惫的一国之主,竟也会为了一个女子如此疯狂失神。这双目中的血色足以证明他不曾安稳地休息过一夜,如同他这个满心歉意的人一样,为了某个人的离去,无法安心。
“请坐吧,我等你很久了。”
庄御轻没有挥掉手臂上的阻力,径自走向石桌,动作缓慢地斟了两杯酒,“若不是上次百宝会,我还不曾得知,你便是琉璃宫的座主,杜三兄,明知南枫此行凶险万分,为何还会不带影卫,就这般轻松地闯了过来?”
他的确是有要转告,可这不代表他不会对北漓的君主友好礼待。
谁都知道,天鸿大陆此时的局势之乱,东楚必灭,之后,便是北漓与西林和南枫的战役了。淳于烈此番出现在南枫,要面对的,只怕不只是南枫的埋伏,还有来自西林、东楚,甚至其他暗势力的伏击。
“庄御轻,我只是来听我应该听的!”
淳于烈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毫不犹豫地端起酒杯饮下,“你也是要告诉我,她……真的是死了吗?”。他希望庄御轻能说一些,在他意料之中的话。
例如,她的诈死,她的计策,她的阴谋……她还活着!
“当日待我返回时,亲眼目睹她举到自尽,与你刺入她肩胛骨的那剑,前后只差一瞬。你应该清楚,你体内的血莎毒比她之前的更重,而端祈瑞擅于傀儡控术,以你的身手,要杀她不过是必然的……龙弟自尽,只不过是为了告诉你,她不是你所杀,不需要你自责。”
庄御轻的视线仍然落在某棵梅树之上,感觉到桌旁的淳于烈正要开口,他抬手阻止,“既然你已经来了,就听我说完吧。”他等这一天,也已经够久了。
不管淳于烈信或是不信,他只需完全对她的承诺便可。
“在你的属下赶到前,她曾嘱咐我做过一件事,就是隔开她的手腕,喂你喝了她的毒血。她说,若是你死了,请我将你们合葬,若是你活了……让你记得承诺过她的,做好你该做的事,她会在地府等你。”
庄御轻的面容祥和,平静异常,没有关注淳于烈的情绪,只是陷入他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