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柏二老得意极了。曾经叱咤武林的温如玉这么轻易就落到他们手中,而且现在乖乖同意带他们去倦客岛找宝藏。
原来财富地位可以来得这么容易。
他们俩在车内喝起酒来,马车很大,很宽敞,用两匹健马拉着,四平八稳。所以他们坐得很舒服,喝得更舒服。车夫是他们从凤凰集上雇来的。他们计划到海边找一艘渔船,载他们到倦客岛去夺宝。
温如玉与杜若靠在车厢上,脸色苍白,但一个眼神沉静,似乎沉浸在回忆中,对松柏二人视若无睹;另一个眼睛又黑又深,里面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柏长老瞥他们一眼,道:“温公子真英雄也,在这样狼狈的时候,还能这样镇定自若。连徒弟都这样一身傲骨,真让我佩服。如果不是为了宝藏,我真想与两位交个朋友。大哥,你说是不是?”
松长老喟然道:“是啊,十年前我们就已经与温公子做过并肩作战的朋友了,不是吗?”。
温如玉淡淡一笑,道:“多谢。”
松长老居然有些脸红,道:“其实……若是温公子当我们是朋友,好好带我们去岛上,我们也不需要费这么大的手脚啊。”
温如玉道:“我看这些手脚对两位来说是家常便饭,估计平时行走江湖多半时时在用,哪里费什么力气啊!”
柏长老听到这些讥讽的话,脸顿时沉下来,怒声道:“温如玉!你不要逞口舌之利。马上你身上的毒就要发作了,我看你还能这样从容么!到时候我要你爬着求我们给你解药!”
温如玉笑道:“我温如玉一辈子没求过人,如果真有机会让我尝试一下求人的滋味,倒也不错。”
松长老道:“二弟,不要跟他多费口舌,你说不过他的。我们喝我们的酒。”
柏长老点头称是。
这时只听外面车夫叫道:“两位老爷子,前面上山路了,比较颠簸,你们将就些啊。”
松长老扬声道:“没问题,我们这把老骨头还散不了。你只管开你的车!”
忽然,温如玉感到五脏六腑一阵气血翻涌,一股彻骨的疼痛象闪电般瞬间袭遍全身。他不由自主地将身子缩成一团,额头上冒出滴滴冷汗,脸色渐渐发黑,连呼吸都困难了。
他紧紧咬着牙,一声不哼,可是身子开始剧烈地颤抖。
松柏二老好整以暇地瞧了他半天,温如玉却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松长老道:“他毒性发作了,想不到骨头还真是硬得很。二弟,算了,他若死了我们就什么也得不到了。你先拿一点解药给他吃。”
柏长者点头,走到温如玉跟前,往他嘴里塞了一小粒药丸。
然后他们继续喝酒。
马车碰到地上凹凸不平的石块,车身连续震动了几下。这时,温如玉的手忽然动了!
只是一瞬间,他作了一个冒险的决定:原来解药短暂地缓解了他体内的毒性,他运功将毒性逼到丹田以下,然后出手了!
敌人有两个,他必须一击得手!
他袖中藏着东方奇给的棋子,手边躺着惊鸿剑。
只在电光石火之间,他左手向柏长老弹出一颗棋子,右手一招“惊起回头”,向松长老袭去。
松长老猝不及防,拎起桌上的酒壶挡向惊鸿剑,只听咔嚓一声,酒壶四散分裂,哗啦一声,酒水飞溅。而长剑势犹未尽,笔直地插入松长老胸膛。松长老不可置信地瞪着温如玉,颤声叫道:“你……你……你不要命了?”一语未了,身子已软软地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那粒棋子已射中柏长老肩井穴,柏长老再也动弹不得。
柏长老看到这突然其来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看到松长老倒下去,到底是兄弟,他的脸不禁变了,声音颤抖地道:“你……你……温如玉,你杀了他!你杀了我大哥!我要你偿命,你不得好死!”
温如玉见他这样子,倒有点同情他,和声道:“他没死。我的剑离他心脏还有一粒米的距离。他只是昏过去了。你若想救他还有你自己,赶紧把解药交出来。”
柏长老呆了呆,忽然狂笑起来,道:“温如玉,你快完了。你刚才动用内力,毒性早已扩散到你全身,你快死了,哈哈!”
温如玉冷静地看着他,道:“我知道。可你总不想你们俩陪我一起死吧?”一边说,一边已伸手到松长老身上找解药。
柏长老道:“我大哥身上没有解药,所有解药都在我身上,可是我们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我们早已算到所有可能性。我们只有暂时缓解你身上毒性的药,而把解药藏在别的地方了。”
温如玉把剑对准柏长老的咽喉,冷冷地道:“那你还不把解药给找出来?”
柏长老看着他,眼睛里有狐狸般的光芒一闪而过,忽然道:“温如玉,你试试,你的手还有劲吗?”。
温如玉心里一动,想发劲,手却软软地垂了下来。
柏长老得意地大笑,道:“你不该冒险,不该赌自己的命。现在毒性已蔓延到你全身,你还想杀我们吗?晚了。”
温如玉和杜若相视一眼,心都冷到了冰点。想不到这毒药的威力这么大,只是片刻之间,他又浑身酥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很快药性会完全发作,他会开始全身寸寸腐烂而死。想到这里,温如玉不禁打了个寒战。可他面上一点也没有露出来,他不想让杜若担心。
“难道你不顾你兄长了?你不怕他血枯而死?”杜若心痛到了极点,嘶声叫道。
柏长老忽然叫道:“车夫,停车!”
车夫把车停下来,道:“老爷子有何吩咐?”
柏长老道:“你进来。”
车夫弯着腰钻进来,温如玉和杜若见此人四十来岁,身穿褐色短衫,相貌平平,一副又老实又勤劳的样子。
柏长老道:“车夫,你快拿布帮我大哥包扎一下,我会赏你的。”
车夫眨了眨眼,唇边忽然露出一丝笑意,看了看温如玉与杜若,缓缓道:“我劝你还是把解药拿出来吧,否则我是不会帮你大哥包扎的。”
柏长老大吃一惊,温如玉和杜若也奇怪地看着他。
这一瞬间,温如玉忽然看到车夫脸上露出一个妩媚的表情,那个表情在这样一张平庸老实的脸上露出来,让人觉得特别诡异。杜若差不多想吐了。
“你究竟是谁?”柏长老脸上的肌肉抖了两下,厉声问道。
“你有听过红尘谷吗?”。车夫轻轻地、柔柔地道。
柏长老恍然大悟:“原来你是那个精通医术、易容术的红尘谷主梅如雪?”
车夫轻笑一声,笑容清脆动听,手往脸上一抹,露出一张清丽绝俗的脸。
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可眉宇间的成熟、沧桑却让人觉得她已不再年轻了。
她很瘦,脸色也过于苍白,看起来那么柔弱,可眼里的神色却透露着她的坚强。
她深深地看着温如玉,明眸中略过种种情绪,是喜悦?忧伤?期盼?担心?激动?凄楚?温如玉的心不禁一颤。杜若隐隐觉得,这位美丽的女子必定有着很多故事。他和师父肯定是认识的。
“姐夫,我终于等到你了。”短短的一句话,梅如雪却仿佛费了很大的力气。然后她的泪便哗地流了下来,然后她猛地抱住了温如玉,哭得浑身颤抖。仿佛要在一刹那流尽十年来想流的泪。
温如玉的眼睛也湿润了,想伸手去拍梅如雪的背,可他动不了,只能柔声安慰道:“如雪,别难过。我不是好好的吗?”。
杜若看他们的样子,心里也有些发酸。但他还是清醒的,赶紧道:“雪姨,你能否先找到解药救我师父?我怕……”
梅如雪如梦方醒,不好意思地看温如玉一眼,又看一眼杜若,赞道:“姐夫,你收了个好徒弟。”
温如玉莞尔。
柏长老此刻眼珠转动,暗暗在心里盘算月兑身之法。
梅如雪拎起温如玉的剑,抵到他喉头,沉声道:“现在你该说了吧?”
“不好!”温如玉和杜若忽然变色,异口同声地道。
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风暴般袭来,紧接着拉车的健马仰天发出两声痛苦地嘶鸣,马车被拉得几乎竖起来,又訇然摔下去。梅如雪在这刹那间扑到温如玉身上,一手又拉住了杜若。两人总算没有被撞到。
而昏迷的松长老却被颠得从窗口飞了出去,柏长老的头撞在车厢顶上,疼得发出一声大叫。
紧接着只听“呯”的一声巨响,车门被打得轰然大开。
温如玉的心忽然收紧,因为他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气,逼人眉睫。
一个黑衣人骑着黑马、手提长剑站在车前,剑上有一滴滴的血流下来。原来就在这刹那之间,他已杀死那两匹骏马,并且在松长老跌出窗外的瞬间,一剑穿透了松长老的胸膛。
柏长老惊呼道:“你是谁?为什么杀了我大哥?”
一语未了,只见剑光一闪,柏长老的咽喉上渗出一点血迹,人已颓然倒了下去。
梅如雪的心沉了下去。这个人竟然杀人于无形之间,而且杀人不眨眼。
只见他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纱,只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那双眼睛让人想到鹰隼,那样沉静、冷酷、残忍,而且有着极坚强的意志。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却让人感觉如山雨欲来,冷气弥漫在天地之间,让人浑身发抖。
“你是十年前跌落天风崖的江南公子温如玉?”黑衣人冷冷地道。
温如玉苦笑,轻轻道:“若儿,你瞧见没有,我们的麻烦真是接踵而来啊。”
缓缓点头道:“正是。阁下是……”
“流星。”黑衣人仿佛不屑多言,只是简简单单地答到。
梅如雪脸色骤变,道:“你就是江湖著名的杀手组织,蝴蝶之吻的老大?”
流星点头,看着温如玉道:“你好象中了毒?”
温如玉道:“刚才阁下杀死的是崆峒二老,我正是中了他们的独门毒药‘销_魂蚀骨散’。”
流星神情一变,沉声道:“这两人果然不是东西!”
忽然腾身而起,象鹰一般飞扑过来。梅如雪挥袖扔出一把梅花针,却被流星的剑全部挡开。流星淡淡一笑道:“梅谷主,你的医术和易容术堪称天下无双,可武功却平常得很,就不要在我身上浪费你的针了。”
语声中,抓起杜若放到自己马背上,随手扔了一张纸给温如玉,道:“温如玉,你的徒弟我暂时带走,等你伤好,按此地址来找我!”
说罢策马而去,真的人如其名,来去疾如流星。
温如玉刚才是拼命压着毒性,勉强应对流星的。此刻流星一走,他再也撑不住,刚叫得一声“如雪”,眼前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