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在静夜中踏出清脆的足音,温如玉挥鞭赶路,不敢稍停。一边向车内喊道:“如雪,请为义父查看病情,我们到前面僻静处找地方歇下来,要赶紧给义父治伤,不能再耽搁了!”
梅如雪已喂东方朔服下一粒消炎化淤的药,回应道:“大哥请放心,我会照顾义父的。”
东方朔看到梅如雪就心情大好,笑道:“好媳妇,又见到你了。那狗皇帝没拿你怎么样吧?我这么好的媳妇,真怕被狗皇帝抢了去呢。那样我们如玉要急死了。”
梅如雪苦笑道:“义父,都这种样子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东方朔道:“难道你认为我该去寻死觅活?是的,老二死了,我武功废了,可我们都活了这么多年,早活够了。还不如早点投胎去做个新人。对我来说,活一天与活十年都一样了。”
温如玉听他语气轻松,知道他是怕自己难过,心中又感激又愧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东方兄弟为他祖孙三代牺牲了一辈子,到头来还落得这种凄凉的下场。他真恨自己,恨不能以身相代。
忽听梅如雪在车内叫道:“大哥,你停一下。”
温如玉勒住马缰,回身问道:“如雪,怎么了?”
梅如雪跳下车来,围着马车转了一圈,道:“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
温如玉俯身闻了一下,皱眉道:“是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梅如雪道:“好狡猾的张夕照!这是宫内的龙涎香,他故意在车轮上洒了这种香料,好跟踪我们。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在追来了!幸好我是大夫,对各咱草药的香味都非常敏感,否则我们岂不中了圈套!”
温如玉道:“我看那张统领不像奸诈之人,若非处于敌对位置,我真想与他交个朋友。我想他今日挫败,景剀必定要责罚他,他不得不如此做吧。”
梅如雪道:“大哥,你永远这样为别人考虑。天下有几人有你的心胸?”
一语未了,远处已传来一阵马蹄声,其中还夹杂着几声狗吠。
温如玉将东方朔扶下车,挥掌一击马臀,健马负痛,长嘶一声,拖着马车向前狂奔而去。
三人躲进路旁的灌木,片刻只见一队黑衣铁骑牵着两只高大的猎犬追踪过来,循着香味往前去了。
温如玉背起东方朔,三人沿小路走了下去。
张夕照身负剑伤,未作歇息,又被温如玉闹了一场,硬是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回到家便瘫了。
天明时侍卫回来复命,说追到了马车,但车上一个人也没有。温如玉三人已逃月兑。
张夕照叹息一声,提刀进宫去,待景剀早朝完毕,见张夕照已候在御书房外。闻听又是失利,景剀几乎崩溃,抓起桌上的一杯水就向张夕照头上砸去。张夕照不敢闪避,正被杯子砸到头上,顿时额角流出血来。
旁边的侍卫们纷纷跪下,道:“皇上息怒。统领大人身受重伤,还日夜不停地捉拿温如玉,他对皇上忠心耿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皇上饶恕统领大人!”
“你们都给朕滚出去!谁也不许给他求情!”景剀大吼。
张夕照笔直地跪着,低着头,不让景剀看到自己的表情。
“你抬起头来。”景剀冷然道。
张夕照无奈地抬起头。
景剀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不要以为朕是傻子。朕知道你心里其实是维护温如玉的。”
“臣……岂敢……”张夕照不胜惶恐。
“你借朕派你去红尘谷抓人的机会,帮着浣儿约见温如玉,见面后你不仅不动手,反而请他品茶。后来你跟他交手也未尽全力,否则你不可能败得那么快。”
“臣冤枉。请皇上明鉴,长公主喜欢温如玉,逼臣约见他,臣不敢违命。温如玉来时,长公主在帘后看着,臣不敢对他怎样。后来臣与他交手,发现温如玉武功非凡,臣绝不是他的对手。漫说臣不是他对手,便是卫国侯沐天麒也未必是他对手。”张夕照说得极诚肯,半点不像撒谎的样子。
“哦?”景剀道,“那么你收买蝴蝶之盟的杀手去红尘谷,也是觉得自己不是东方朔兄弟与梅如雪的对手?”
“是……一是因为臣自觉不是他们对手。另一方面,皇上命臣做得越隐秘越好,臣不便暴露身份,只好让他们江湖中人自相残杀。”
“既然朕让你做得越隐秘越好,你还留字让温如玉找来?”
“可这是长公主的命令,臣不敢违抗。”
“你不敢违抗长公主的命令,却敢违抗朕的命令,你就不怕朕杀了你?”景剀的声音像山一样压在张夕照头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皇上……!”他无言以对。
“你说你没有维护温如玉,那么朕要你马上去传旨,发令全国,通缉温如玉三人!”
张夕照浑身一震,抬头看着景剀,道:“皇上真的非要置他于死地么?臣虽然与温如玉接触不多,却知道他是位君子。陆浩天那样陷害他,他却为了陆浩天的妻儿而放弃为自己妻儿报仇。昨天在望湖楼下,他本可以杀了臣,却偏偏只刺了臣一剑便停手了。皇上来后,他甘愿受皇上两鞭,让皇上泄心头之愤……”
“嗯?”景剀双眼一瞪,道,“你那时不是已走了么?怎么还知道后来发生的事?”
“臣听侍卫们说起。大家纷纷……”
“怎么样?”景剀眼里利芒又起。
“请皇上恕臣无罪,臣才敢说。”
“好,朕恕你无罪。”
“大家纷纷夸他是个真正的男人,有气度,是君子。”张夕照虽然胆颤心惊,却还是将话说了出来。
景剀勃然大怒,唇角的肌肉抽搐了两下,厉声道:“你果然被温如玉收买了,不仅帮温如玉说话,还要影响你的手下。”
“不是,臣怎敢背叛皇上,这是大家共同的想法……”张夕照百口莫辩,满头冷汗涔涔而下。
“难怪很多事你都瞒着朕。”景剀围着张夕照转了两圈,那神情仿佛恨不得一口将他吞下去,“温如玉有个徒弟叫杜若,现在在蝴蝶之盟,对不对?你与蝴蝶之盟有来往,而且想收编这支队伍,却将杜若的事隐瞒了朕。别以为朕不知道,朕什么都清楚!朕马上要将杜若抓回来,用他做棋子!”
张夕照努力申辩道:“皇上,臣并非有意隐瞒,而是还没有机会向皇上禀报这件事啊。”
景剀冷笑道:“好,就算你说得有理。可你为温如玉说话总是实情,难道这还表示对朕忠心么?”
张夕照悲声道:“皇上,若是臣不忠,便不敢当面为温如玉说好话了。臣见温如玉是个人才,并且毕竟是皇室后裔,所以才为他说话。皇上既然怀疑臣,臣便一死以示清白吧!”
说罢一掌往自己头顶拍下去!
景剀一把将他手抓住,脸上露出非常复杂的表情,呆了片刻,道:“朕不想让你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为了服众,朕必须要罚你。你心里可恨朕?”
“臣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恨?”咄咄逼人的语气。
“臣怠于职守,屡次让皇上失望。臣甘愿受罚。”
“好,来人哪!将张夕照拉出去杖责四十!”
张夕照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侍卫们想求情,却被景剀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杖责后,张夕照身上的剑伤又裂开了。蓝衣上鲜血淋漓,却还要支撑着来谢恩。
景剀看着他,眼中似有不忍之色,道:“回去养伤吧,朕派御医过去给你看看。小侯爷就要到了,后面的事就让他去做吧。”
“皇上……”张夕照暗暗叹息,他跟随景剀这么多年,岂有不知道这帝王之术?也许,景剀也是身不由己吧?
景剀拍拍他的肩,道:“别担心,等你伤好,朕还要给你更重要的任务。”
说罢挥手叫过两名侍卫,让他们送张夕照回府。
等张夕照一走,景剀怒极反笑,低声自语道:“温如玉,你将朕的人心都偷走了!朕绝不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