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天麒似笑非笑地看着洛花,道:“洛臣相,怎么这么巧又遇到你?”眼角一瞟温如玉,言下之意是:我大哥到哪里,你就到哪里?
洛花没有半点尴尬之色,坦然一笑道:“我不是约了公子来江南比诗么?”
“比诗要跑到这海边?而且还要乔装改扮?”沐天麒继续怀疑。
“素闻卫国侯乃是雅人,怎么如今竟变得不懂情趣了?”洛花莞尔道,“江南多才子,我这副书生打扮,正是为了迎合这种风尚啊。”
他们俩来回逗趣,温如玉却半点笑不出来。呆呆地看着地上陆浩天的尸体,心中酸涩。想不到兄弟一场,最后竟眼见着他这样死了。
洛花仿佛知他心意,劝慰道:“公子,你别难过了。像陆浩天这样的小人,根本不值得你同情!”
沐天麒奇怪地道:“你怎么会认识陆浩天?”
洛花道:“因为我关心温公子的一切。”
“你跟他素昧平生,为什么会关注他?”沐天麒追问不休。
洛花道:“以前是不认识,现在不是认识了么?”
沐天麒哭笑不得,道:“你们俩认识才几天啊?你已了解他这么多?”
洛花微露得意之色,道:“你以为只有你的卫国侯府才是信息中心?我们乌萨的情报网络遍布四方。你们康朝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的眼睛!”说到这儿,压低声音道,“你以为你为公子做的那些事无人知道?小心有一天你得罪了我,我告到你们皇帝那儿去!”
沐天麒气结,这洛花好像在故意与他抠气。为什么?是不是无形中把自己当成对手看待了?无言以对。
温如玉仿佛根本没注意到他们的对话,黯然说了句:“你们先回去吧,我要埋了浩天和周桐。”
洛花呆了呆,道:“既然如此,我们帮你一起埋吧。”
埋完陆浩天与周桐,三人默默往回走。
到客栈门口,沐天麒道:“洛臣相,明天我们要出海,在此先跟你道别了。”
洛花道:“侯爷不邀我同行么?”
沐天麒道:“抱歉,我和大哥公务在身,不便相邀。洛臣相若是要吟诗作赋,便在江南随处走走。如果一定要与我大哥比试一番,便等我们回来吧。”
这几句话说得非常严肃,隐隐有防范之意。洛花倒也不介意,点头道:“好,那我祝你们一帆风顺。不过,此刻我有些事要跟公子聊聊,你不反对吧?”看着温如玉,双眸闪亮,神情洒月兑而豪爽,唇边有淡淡的笑意。
沐天麒不禁心中一动,莫非,温如玉除了水与火之外,还要与风纠缠不休?
望向温如玉,道:“这话要问我大哥。”
温如玉默然点头。
洛花跟着温如玉走进他房间,门掩上的瞬间,沐天麒抛给温如玉一个告诫的眼神,而温如玉却失魂落魄的,根本没有看见。
洛花走到温如玉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是不是在怪我杀了陆浩天?”
温如玉涩声道:“我不怪你,我也没想到,兄弟一场,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初识他时我们俩都只有十七八岁,风华正茂,我和他总是并肩作战,同甘共苦。我没想到他会这样恨我,不仅害死雨儿,而且一再设圈套陷害我。”
“他可能本性就是如此,只是掩藏得太好了。或者即使不是本性,他也可能为了夺取你所拥有的一切,费尽心机。这样的人你还当他兄弟么?”
温如玉抬头看着她,道:“你来就是为了开导我?”
洛花道:“不是。我是想提醒你,黑枭帮杀死你那么多兄弟,谋夺你倦客岛的财宝,这一切说不定都是景剀布的局。他故意让陆浩天泄露倦客岛宝藏的事,就是想借此机会除去杨傲和其它觊觎宝藏的人。到时候夺宝之人相互混战,他便可坐收渔翁之利。我只怕你被卷入其中,最后玉石俱焚。”
温如玉没有惊讶的表示,更没有义愤填膺,只是淡淡地道:“就算是这样,我也绝不能让我祖父留下来的财富落到贼寇手里,如果献给朝廷,至少可以用到百姓身上。何况,我那些兄弟的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那你甘心被他利用?”洛花困惑道。
“不,没有人可以利用我。我是心甘情愿来的。”
“他这样对你,你不恨他么?”洛花深深地凝视着温如玉,缓缓道,“从你的祖父开始,就受尽朝廷的迫害。鲲鹏王府所遭受的灭门之祸,你的那些朋友、兄弟,这么多人死在他手里,你难道能够忍下这口气?你难道真的打算默默吞下这些仇恨?甚至还要应景剀的要求,入朝去辅佐他?”
这些话像一只无情的手揭开了温如玉心上正在愈合的伤疤,一下子痛楚袭来,温如玉的手指微微痉挛,眼里又燃起那股幽幽的火焰。
洛花分明已看透了他心里的矛盾纠结,轻轻叹道:“你是君子,所以你必定活得很痛苦,因为你心里有太多牵挂、制约、束缚。你更多地是为别人而活着,不是为自己。所以你不会放纵自己、率性而为。我们大王敬佩你的为人,但绝不赞同你。”
温如玉听她又提到乌泰,忍不住问道:“你们大王,或者说你和你们大王究意想怎样?”
“我们只是想交你这个朋友。”洛花的眼睛清澈明朗,看不出半点虚假和掩饰。
“谢谢。”温如玉由衷地道,“只是,我不会到乌萨去的,因为我已答应皇上,如果这次我没有死于黑枭帮之手,我会回去,按他的要求,入朝为官。”
“为什么?”洛花大吃一惊。目光一闪,道,“你是为了你儿子?”
温如玉惊道:“你连这个都知道?”
洛花微笑道:“我不是对你说过吗?我们乌萨人是无孔不入的。我的情报网络遍布天下。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你那位好兄弟岂非也是这样在为景剀服务的?”
温如玉无言。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洛花提醒道。
温如玉道:“为了寒儿,为了天麒与张大人所做的一切努力,以及他们对我的期望。为了我祖父的临终遗愿……”
洛花低叹道:“是的,你总是为了别人。你有没有问过你自己的心?”
温如玉茫然道:“我的心?我还有心么?”
洛花看着他的样子,不忍再说什么,微微低头,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又抬头道:“好吧。既然公子心意已定,我不会强人所难。只是我们乌萨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便来找我。”
温如玉道:“好。”
洛花再次凝注温如玉的眼睛,道:“虽然相见很短暂,却觉得仿佛旧识。我真的希望,我们永远不要做敌人。”
“我也是。但这恐怕更多地取决于你。”温如玉意味深长地道。
洛花微微一笑,扬眉道:“可我觉得取决于你。从头至尾,你仿佛一直是被动的,但却一直牵动着周围的人。你的一个决定可能会改变一切。”
温如玉苦笑道:“我一个江湖浪子,真的这么重要么?”
洛花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我要告辞了,再呆下去,你们那位沐小侯爷要坐立不安了。”说到最后一句,脸上露出调皮的笑容,转身翩然而去。
温如玉心中暗叹,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永远让人看不透。到底哪一个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第二天沐天麒与温如玉离开客栈的时候,老板娘递给温如玉一封信,信是洛花写的,很简单的两句话:公子,令尊与令徒、江天雷三人已去乌萨做客,等你。吾王大婚之日,与君共饮。
温如玉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沐天麒变色道:“我一开始就觉得这个洛花来意不善,她究竟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