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剀看梅如雪端起一盏茶,浅浅抿一口,袖口落下,皓腕如霜雪。那腕上戴着一个玉镯,绿得通透。
他仿佛漫不经心地,缓缓地道:“朕刚接到如玉战报。如玉攻下乌萨,大功告成。只是……他断了右臂,已成残废……”
一杯茶蓦然月兑手坠落,无数碎片飞溅。
梅如雪呆住。
香雪宫一下子寂静无声,只听到门外有风声拂过。
景剀一言不发。
半晌,梅如雪抬起长长的睫毛,直直地看着景剀,唇边渐渐浮起一缕笑容。
绝美的笑容,无限凄凉。
“恭喜皇上,你终于……毁了他的绝世风华。”她语声低缓,一字字说出这句话,然后微微屈膝,“现在,请皇上允许我出宫。我要去鲲鹏王府,我怕浣儿……她会受不了。”
景剀震惊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些话,字字如刀,扎在他心上。
梅如雪根本不在乎他是否准许,她转身,长长的袖子垂下,拖曳在地,一步步向外走去。
走得很慢,却绝不停留。
只是那纤瘦的背影,却分明在微微颤抖。
景剀无力地站起来,看着那个人坐上小轿,慢慢消失在视线里。
他忽然笑起来,笑得很轻,却很冷。
“如玉,如玉,你……好狠!朕从来不知道,温润如你,却能够做得如此残忍,如此绝决!朕,一定会让你为此付出代价……”
一件雪白的秋衣,针针线线地在缝,心里早已浮起那个身影,月下吹簘或弹琴,翩翩风姿。水一般的眼眸,无限柔情。
蓦然扎破手指,血滴落,在白色的布料上洇开,触目惊心。
是不是他的血?是不是那断臂上流下的血?
不,不是,那血已流成海,怎么可能……就这么一点……
“浣儿?”好像梅如雪在叫她,只是声音好远。她在哪儿?
想站起来,一阵晕眩,感觉有一双手将自己扶住。
景浣烟慢慢回过神来。
“雪姐姐。”景浣烟喃喃道,“原来果然是你在这里,我还以为……只是做了一场梦。”
“浣儿,别难过。这样……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了。大哥……他苦心安排了自己的命运,只为了还能继续活着,活得……无怨无悔。”
景浣烟笑起来,笑出了声,眼泪却不断流下来:“我只怕这个傻哥哥,还在做着他的忠义梦。事到如今,皇上还会拿他如何?我们……又何时能逃得出这张网?”
梅如雪的手轻轻抚在她发上,幽幽叹息:“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浣儿,坚强些。只有你坚强了,大哥才能释怀。不过是少了一只手,他还有另一只。不能拿剑的手,便可以干干净净地抚琴,干干净净地填词了。”
只是,心上在不断滴血,要怎样才能堵得住?
一路风尘,大军终于回到京城。
只是当初白衣白马、英姿飒爽的那个人,却终因经不得长途颠簸,执不了缰绳而弃马坐车。
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却非一朝一夕能够愈合。
走下马车的时候,欧阳雁上前扶住他。
“雁儿,你和你二叔、三叔先回府。你师母……必定是望眼欲穿了。我去宫中见过皇上,马上便回。”
心里隐隐地痛,若是妻儿知道自己此刻这般模样,他们会怎样伤心?
温如玉啊温如玉,你此生负尽爱你的人,情何以堪!
“是,师父。”欧阳雁临行回头,看着温如玉苍白而消瘦的面容,心中怆然,却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