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衰烟,残阳如血,漫天飞舞的纸钱如同人的魂魄,或者随风飘散,或者委入尘埃。
一切到头,皆成空。
不管曾经有多少雄心壮志,多少荣华富贵;不管人生是荆棘密布,还是一路风光;所有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被苍天看在眼里,笑在眼里。因为众生,原是如此渺小,到最后,谁都免不了尘土一堆。
桑冷秋无声地站在乌莽坟头,没有流泪,只是在笑。
笑得凄绝,笑得冷漠。
她笑自己的一生,追逐的都不过是镜花水月。
丢了爱情,失了亲情,换来罂粟宫纸醉金迷的生活,可每到深夜,无边的寂寞与空虚便象网一般紧紧缠绕,令她窒息。
到后来终于醒悟了,终于想放弃一切,换回亲情,用自己的母爱,却安抚那个从云中跌落尘埃的儿子。
可是,他却死了,死得那样快。不过从长安回来一个月,他便浑身无力,视觉涣散。到最后浑身抽搐、肌肉萎缩。
请了大夫,却看不出是什么病。只是疑心,疑心他中了毒。
眼睁睁地看着儿子的生命就这样快速地、一点一点地逝去,她抓不到、留不住,撕心裂肺的痛,无奈。
原来无奈竟是人生最大的痛苦。
命不由人。
苍天无情,视众生为草芥,踏生命为微尘!
温如玉,你不是保证让莽儿活着回来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给我希望又让我绝望?我抛弃一切尊严,去求你这个夺了我儿子江山的人,求你给他一条活路。你答应了!你答应让他不死!可你没有遵守诺言,你没有将活的莽儿还给我!你让我从光明的巅峰一下子跌落到阴暗的谷底,一下子跌得粉身碎骨。你好残忍!
康朝皇帝,你好狠毒。他已经亡了国,他没了一切,你却还要他的命!
我一生孤独,从未享受过亲情。现在他亡了国,他不再是国王,连王子都不是。我以为我们可以成为普通百姓,可以过平凡而快乐的生活,补偿这些年来失去的母子之情。可你,生生地剥夺了我这个权力!
你们可知一个绝望的母亲心里有多少痛苦!
我要怎样活下去?怎样活下去?
我要为莽儿报仇,我要你们付出代价!
给他报仇,将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与支撑……
夕阳下一条人影缓缓地走过来,冷峻、坚毅的面容陷在一身黑衣里,眉峰深蹙,宽厚的嘴唇紧紧抿着。
“乌泰,是你?”桑冷秋回头,微露吃惊的表情。
“我刚知道二弟的事。”乌泰的声音低沉而干涩,“你可知他的死因?”
“我没有证据,但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是康朝皇帝下的毒手。”桑冷秋深陷的眼睛里射出幽幽的利芒,仿佛地狱里燃烧的火焰。
乌泰默然,半晌道:“我本来不敢确定,但几天前我也遭到杀手的袭击。真巧啊,亡了国的两位国王,一个死得不明不白,一个遭到刺杀。康乐帝……他真的是非要斩草除根不可么?”
桑冷秋漠然地看着他,道:“瞧你的样子,你是准备就这样算了?”
“我……我还能怎样?战火刚熄,百姓刚刚安定下来,难道我要再次挑起战争么?”乌泰微微垂下头,神情颓废而迷惘。
桑冷秋笑起来,笑得很冷、很苦:“是啊,我倒忘了,你已经完全改变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雄心勃勃的乌泰了。温如玉,他真了不起,居然能这样彻底地改变你。他简直……不是人!”
“是。他改变了我,也改变了二弟。我相信,若是二弟活着,他也会和我一样想的。”乌泰深深叹息。
“不管怎样,他答应了我让莽儿活着回来,他却食言了。我绝不放过他!”桑冷秋的声音从齿缝中发出来,一股森冷之意。
“我想这不是他的意思,他这样的人,一诺千金。”
“可是在莽儿与他的皇帝之间,他还是选择了皇帝!你不用劝我,我知道该怎样对付他!”
“秋姨……”
“不要叫我秋姨,我不是你什么人。你心目中反正也没有兄弟,他的生死都与你无关!”桑冷秋的声音蓦然提高,瞪着乌泰,神情有些歇斯底里。
乌泰心中暗叹。一位失去儿子的母亲,他能怪她么……
呆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去关心她:“那你打算怎么样?去长安报仇?”
“是!”
“可你已自毁武功。”
“我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重练相思掌。何况……我还有更简单、更有效的办法对付他们,让他们生不如死……”
“重练相思掌?这样岂非很危险?你不怕走火入魔?这种掌法本来就不正当……”
“不用你担心!我自有计较!”
桑冷秋硬邦邦地甩下一句话,转身大步离去。
孤独的背影冷漠而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