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两人都包扎好伤口,温如玉为景剀运功疗伤,半个时辰后见他脸色稍稍缓解,神情不再那么痛苦,略略宽心,收回手掌。
想起方才的惊险情景,心中悔恨交加,歉然道:“对不起,大哥。如果我坚持带上江二哥、江三哥,或者任何其他人护驾,今日大哥便不会受这种苦。”
景剀微笑,笑容虚弱却很温和:“是我坚持不让别人跟随的,怪不得你。再说那些杀手施诡计,令人防不胜防,就算人多也未必能幸免于难。如玉,你总是在关心别人,却从不顾自己。你为我受了伤,倒先想着要救我,你的身躯哪里是铁打的?”
温如玉抬起眼帘,双眸一如既往的宁静、平和:“这是小弟身为人臣的责任……大哥,你此次瞒着众臣出来,如今受伤回去,恐怕要引起朝堂震荡了。到时请大哥将一切责任推到小弟身上,治弟不谏之罪以及保护不周之罪,也好给大家一个交代。”
景剀震动,幽深的双眸中泛起波澜,声音却低沉下去:“如玉,你这样维护我,叫我如何对得起你?”
温如玉微笑:“出了这样的大事,总需有人来担当罪责,否则如何服众?大哥放心便是,小弟甘愿承受。”
“如玉……”景剀的眼里隐隐泛起泪光,看着温如玉清瘦的面容,以及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心痛道,“你原先的伤还未好,今日又添新伤。若不是因为我,你怎会受这么多痛苦?是我害了你……”
“大哥千万别这么说。大哥是一国之君,是百姓心中的支柱,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什么差池,否则小弟万死莫赎其罪。”
“如玉……”景剀低唤,感慨万千,一时难言。呆了半晌,微微扬眉,轻声问道,“刚才,你为什么哭?是不是……因为一只手没办法帮我包扎,你觉得很无助?”
“不是……”温如玉连忙否认,脸上红了一片,“我只是……担心大哥的安危。”
这是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奈、无力和无助,惶恐到极点、悲伤到极点,所以完全无法克制自己,竟至失声痛哭。但他怎好在景剀面前承认?
景剀摇头,目光投到对面的墙壁上,侧脸在烛光中显得有些落寞和伤感。好久,他长长叹了口气,道:“是我害了你,若不是我逼你去打乌萨和阏脂,你也不会自残身躯,不会失去右臂。是我的罪过……我为了自己的野心,将你当作神兵利器,我好自私!如玉,原谅我。我本来一直在恨你的背叛,可今日见你这样,我心里很难受……我一直无止境地要求你,以为你会象神一样无止境地付出。可我忘了,你也是人,你也是血肉之躯,你也会有无奈的时候……”
“大哥!”温如玉的声音哽住,深深感动。
景剀却笑起来,看着温如玉,脸上露出促狭的表情:“我终于明白你两天前说的话了。你说你脆弱,所以见到雪儿收不住心。我今天也体会到了,当身体虚弱时,人的情感就变得脆弱了。不过我很高兴这样的脆弱,因为它让我重新认识了自己。如玉,我再也不会逼你干你不愿意干的事,再也不会了。”
“大哥!”温如玉再次叫了一声,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笑,眼泪却依然在掉下来。
“最近你哭得太多,笑得太少。简直一点也不象我心目中的如玉。”景剀打趣道,“看到你今天的样子,谁能相信你在战场上无坚不摧,令敌人闻风丧胆?”
温如玉忍俊不禁,展颜笑起,整间卧室都仿佛被这笑容照亮了。
“如玉,我有一个小小要求。”
“什么?”
“回去后还是叫我大哥吧,我已经习惯,甚至享受你这样称呼我了。”
“小弟遵命。只不过在人前我们还是以君臣相称,小弟不想乱了规矩,遭大臣们非议,令大哥为难。”
“好。”
温如玉微笑,苍白的脸在烛光映照下显得有些柔和,那双沉静的眸子让人看着无比安心。
“大哥还痛得厉害么?”
“你帮我疗伤后我觉得好多了。”
“那请大哥安心休息吧。天亮后我们下山再找医馆敷药治疗。”
“你呢?”
“我守在这里,以防再有不测。”
“不行!你的情况比我严重,我来守着,你去睡觉。”
“大哥!”温如玉着急起来,语气有些激动,“你不睡我岂能睡得着?”
“为什么不能?”
“你是皇上,我必须保证你的安全。”
景剀沉声道:“今天我是你大哥,不是皇上!我来保护你!”
温如玉正想再坚持,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虽然声音不高,但在静夜中听来非常清楚。
“这里的和尚都被杀光了!”女子惊愕的声音。
“是啊。好残忍。看来是杀手所为,都是一剑毙命。好快的剑!”男子的声音。
“那你师公会不会……?”女子的声音惶然道。
“我们快到里面去找!”男子的声音也紧张起来。
温如玉唇边泛起笑意,双眸顿时亮起来。
“如玉……”景剀探询的目光看向他。
“是雁儿与他的朋友。”
一句话刚刚说出口,门外便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影。男的俊朗,女的俏丽,两人都是朝气蓬勃,洒月兑不羁。
分明是欧阳雁与托月儿。
欧阳雁看清房内的人,又惊又喜,一步跨进来便大礼参拜:“雁儿拜见皇上,拜见师父。”
景剀也忍不住微笑,摆手道:“雁儿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欧阳雁将托月儿拉进来,为她介绍了两人。
托月儿盈盈拜下去,声音清脆,犹如夜莺:“月儿拜见皇上,拜见师父。”
景剀不禁回头看温如玉,等他说明。
“这位姑娘是雁儿的朋友,名叫托月儿。是乌萨原来的大将军托木之女。”
景剀呆了一呆,似乎有些意外,却很快又恢复如常,摆手让托月儿起来。
“雁儿,你们怎会到此?”温如玉有些奇怪。
“我和月儿正想回京,路过金陵,想上栖霞山探望师公,谁知时间没算好,来到此地时已经晚了。”
温如玉听他提起父亲,黯然道:“你师公在你离京后便被奸人杀害了。这事待我们回去后再细说。”
“那今日……?”
温如玉将今天发生的事简略说了一遍。欧阳雁见皇上与师父都受了伤,又紧张又担忧,连忙拿出随身带着的伤药给他们服下。
温如玉看着这个得意弟子,心中十分安慰。想不到他如此细心,出门在外时不忘带好伤药。
景剀也在看欧阳雁。他本来就喜欢这个少年,现在再见他,觉得他比前次见面更加成熟、更加英姿飒爽。越看越欣赏,回头对温如玉道:“如玉,你这个徒弟我越看越喜欢。自从林靖余与陆空庭死后,兵部尚书与侍郎两职一直空缺,我想封雁儿为兵部侍郎,这尚书一职么,由你兼任,你看如何?这样雁儿出了朝廷是你徒弟,入了朝廷又是你下属,岂非一举两得?
这一提议大出温如玉意料之外,他虽然知道自己徒弟优秀,但碍于私人关系没有提拔他。本想让他慢慢立功晋升,谁知皇帝这样欣赏他,竟然让他一步登天。
心中感激,将目光投向欧阳雁:“小弟任由大哥差遣,只是雁儿的事得由他自己决定。”
“雁儿,你意下如何?”景剀问欧阳雁。
欧阳雁躬身道:“臣谢主龙恩,但臣寸功未立,岂敢蒙此圣恩?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景剀微笑道:“如玉,这孩子不愧是你的弟子,为人沉稳,行事极有分寸。只不过朕并非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封他这个官职的。”
温如玉听他又自称为“朕”,明白他暗示自己君无戏言,便问道:“那么皇兄为何下此决定?”
景剀道:“朕只是听说了当初是他为你举剑断臂的。一个19岁的少年,有此气魄和胆量,真的非同寻常。本来朕就知道他得了你的真传,武功不俗。再加上这一点,朕便决定要好好栽培他。”
温如玉心中一动,景剀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
向欧阳雁点点头。欧阳雁整整衣襟,重新跪倒,伏地叩谢:“臣谢皇上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