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景剀发作的频率比前两天高,身体状况似乎好一点了,但一旦发作起来,暴力倾向却更严重,那时候他就象饿极了的野兽一般,见什么都想撕碎了吞下去。
一次清醒时景剀主动让温如玉将他捆起来。温如玉把他的双手分别绑在椅子两边的扶手上,结果景剀疯狂地挣扎,几乎耗尽全身力气,到最后双目赤红、心跳加速、几乎窒息,而手腕上也被绳子勒得血肉模糊。
惊吓过后,温如玉再也不敢绑住他。唯恐反抗或逃避引起他更激烈的反应,导致生命危险,所以只能每一次都咬紧牙关,默默地任他殴打。
发作过后,待景剀安静下来,温如玉便为他输送内力、增补元气。
而他自己已伤痕累累、心力交瘁,浑身都在疼痛。可无论如何,他看到了希望,因为他们坚持下来了。
期间他让秦筝炖了些补药给景剀吃,幸好景剀恶心的程度已越来越轻,饭量也增加了。
每次狂躁时象野兽,可静下来后景剀就会悔恨莫及,一再地向温如玉道歉。秦筝在旁边看得怒不可遏,可他知道王爷善良到极点,总是记着人家的好,不会去抱怨别人对自己的伤害。有时候他甚至在心里祈求上苍让这个皇帝快点死掉,可又害怕一旦皇帝死了,王爷便成了凶手,再也洗不清罪孽,到时便一点生存的机会都没有了。
好歹让这个皇帝发发善心,看在王爷为他吃这么多苦的份上,饶了王爷的叛逆之罪吧。
打开房门,将晚饭送进去时,他看到温如玉伏在桌上咳了几声,用手帕捂住嘴,拿开来时手帕上赫然有殷红的血迹。
“王爷!”秦筝一声惊呼。
温如玉骤然回头,用严厉的目光制止他的失态,指指床上躺着的景剀。
“王爷,你吐血了?皇上下手这么重,他真的会打死你的。”秦筝压低声音,满脸惶恐之色。
温如玉微笑摇头,拉着他往外走去,脚步有些虚浮,秦筝连忙扶住他。
掩上房门,走到院子里,温如玉拍拍秦筝的肩,和声道:“这毒发时便如江河决堤,不能围堵,只能让它发泄出来。我看皇上经过这几次发泄之后,身体明显好多了。安静下来时脸色也不错。相信我们成功在望了。我便忍他几日又如何?你不必为我担心,回去也不许跟王妃提,知道么?”
秦筝点点头,道:“筝儿扶你去上药吧。”
“好。”
待上完药,温如玉回到景剀房间,见景剀已经坐起来,脸色不似方才那样苍白,只是仍然一头的汗,身子蜷曲着,目光迷茫地看着他。
温如玉默默地拿了毛巾,帮他擦掉额头上的汗,道:“皇上起来用餐吧。”
景剀乖乖地到桌边坐下,一口口咽着饭菜,始终一言不发。
“皇上不必担心,今天已是第三天了,臣相信你的症状会越来越轻,痛苦也越来越少。我们离成功不远了。”温如玉给他一个安定的笑容。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个极轻的笑声,男人的笑声,但听在耳朵里却带着种媚惑人心的味道,这声音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隔得很远。
“你帮不了他,他还会再度沉沦的……”咒语一般低沉、神秘,这次听来很清楚,分明就在院墙上。
温如玉飞身掠起,眨眼已到门外。
院墙上一条白影站在初升的月光下,脸上戴着一个银色的面具,目光在黑暗中闪动,冷冷的,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你是什么人?”温如玉沉声问道。
白衣人又是一声轻笑:“你迟早会知道的。快回去吧,看看你们皇帝在干什么?”
语声中身形掠起,一下子没入黑暗中。
温如玉心中一悸,返身回屋,见秦筝正跪在地上,手抓住景剀的袖子,着急地道:“皇上不可……”
而景剀手中攥着什么,想往嘴里送,使劲推开秦筝:“安乐丸,朕终于有安乐丸了……”眼里闪着灼热的光,竟是欣喜若狂的样子。
温如玉几乎下意识地冲过去,一把握住景剀的手,沉声喝道:“放手!”
景剀死死攥着手中的药不放:“不!让朕吃!朕要吃!”
“不行!我们已经熬过三天了,绝不能前功尽弃!快放手!”温如玉的怒火一下烧到眼里,瞪着景剀,目睚尽裂。
景剀回瞪着他,两人相持不下。景剀忽然低头,一口咬在温如玉手背上。
“啪”的一声,温如玉挥掌将景剀打得从椅子上跌下去,滚了几下才停住,手一松,两颗药丸掉了出来。
景剀仿佛被打晕了,手捂着脸,怔怔地看着温如玉,想爬起来,却没成功。
“哪来的药?”温如玉走到他身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目光象利剑般盯着他,脸色气得铁青。
景剀从未见到温如玉如此盛怒的样子,吓得呆住,结结巴巴地道:“窗外……丢进来的……”
温如玉回头,见窗纸上有两个小洞,心下了然,必定是刚才那个白衣人趁他出门的一瞬间,从窗外射给景剀的。
他走过去,慢慢俯身捡起那两粒药。
“如玉,把它们给朕……求求你给朕吃……”景剀爬过来抱住他的腿,声音颤抖地道,“不要扔掉,不要……”
温如玉再次挥掌,这一次竟然用的是那只金属做的假手,狠狠地打了景剀一个耳光。景剀的脸上顿时红肿起来,唇边溢出鲜血。
秦筝呆呆地看着温如玉。温文尔雅的王爷,一向只会微笑的王爷,竟然会有这样粗暴的时候?他必是痛心到极点了吧?
温如玉的手指捏紧,然后慢慢松开,一些粉末从他指缝中滑落下来。
景剀绝望地瞪着他,嘶声吼道:“你这个魔鬼!你……好残忍!朕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温如玉看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笑起来,笑声充满凄怆、充满悲凉。他的身子站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指着景剀,手指在痉挛:“你是一国之君,是我们景家最尊贵的人,是天下万民顶礼膜拜的主人。我满腔热血效忠于你,为你受再多屈辱都愿意。为了让你摆月兑安乐丸,为了让你保住你的尊严,我甘冒欺君之罪,甘冒诛连九族的风险,将你劫持到这里。为了让你戒毒,为了让你发泄,我就算被你打死也毫无怨言。而你呢?你平时的威风、平时的骄傲到哪儿去了?为了这颗药丸,你把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你下贱到极点,假如桑冷秋以安乐丸作要挟,你是不是会哭着、跪着去求她,去当她的奴隶?这些天我以为你已经醒悟了,你会努力戒毒。谁知事到临头,你仍然是这副窝囊样!”
景剀呆若木鸡,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目光空洞,仿佛已没有了思维能力,或者根本听不懂这些话。
“你还不清醒?你若还不清醒,我来打醒你!”温如玉一把抓起地上的景剀,将他摁在椅子上,用力扇他的耳光。
“王爷!王爷!”秦筝如梦初醒,扑过来抱住他的手,“别打了,别打了,他是皇上,打死他雪妃娘娘怎么办……”
温如玉浑身一震,月兑手放开景剀,一步步往后退。
景剀满脸肿胀,唇边还有血在溢出来,呆呆地看着他,目光复杂,似惭愧、似惶恐、似惧怕,又似怨怼。
温如玉开门冲进院子里,蹲下去,抱住自己的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清凉的晚风中,谁的泪冰冷地流在脸上,流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