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涵月想起君俨说的话,心里隐隐害怕。若是巫子奇已来凤凰城,惊风出去必定是与他会合的。可是有侍卫跟踪着他,一旦发现他们的形迹,岂不会……?巫子奇是苍夜的“家人”,但殊离与惊风都只是属下,苍夜啊苍夜,为何刚才不将话说得圆满些?
她心中想着,忍不住回头看苍夜,清亮的眸子中蒙上担忧的氤氲。
“大王,夜还有话说。”
“哦?什么话?起来说吧。”独孤煌仍然一脸和蔼可亲的样子。
苍夜站起来,道:“殊离与惊风原先就是夜的属下,如今虽然夜已是孤家寡人一个,他们却仍然愿意跟着夜。夜将他们当成自己的亲兄弟一般,所以,他们也算是夜的家人。请大王遵守承诺,莫要伤他们的性命。”
独孤涵月看着苍夜,双眸闪亮,掩饰不住的喜悦之色在眼底泛滥。原来苍夜与她是心有灵犀的,他看懂了她眼目光中的含义。
独孤煌轻轻笑道:“孤刚才不是说了吗?只要他们不再闯宫骚扰,孤不会将他们怎么样。”
“那若是……”
独孤煌淡淡一笑,笑容却比不笑时更令人生寒:“你身中软骨散之毒,殊离奄奄一息,你还打算逃么?你逃得了么?”见独孤涵月眉心一动,他立刻猜到女儿在想什么,笑容更深,“对,传说温如玉的武功是天下第一,那么他的师父必定也非同寻常。可有夜儿与殊离拖累,再加上我王宫中高手如云,孤敢打赌,他来得但绝对去不得。何况……夜儿,你总不希望你发的誓应验吧?”
独孤涵月与苍夜都不禁呆住。
独孤煌向独孤涵月扫过一道警告的目光,似乎在说:“你敢违背孤的意愿,妄想改变什么,结果只会更糟!”
独孤涵月浑身一凛。
“君俨,送公主、驸马回宫!”独孤煌挥手下令。
“是,属下遵命。公主,驸马,请。”
出麟趾宫,苍夜的手掌轻轻抚上独孤涵月的脸颊,心痛道:“涵月,为了我,害你受苦了……谢谢你救了殊离。”
君俨见他俩含情脉脉的样子,连忙走开些,远远地看着他们,避免尴尬。
独孤涵月摇摇头,涩声道:“不,是我害了你,你原是那样骄傲的人……”
苍夜心中暗叹:你岂非也是如此?曾经是倍受独孤煌宠爱与赏识的女儿,为了他,今日受此重责。父女之间的感情恐怕已有裂痕,独孤煌以后心中难免会有芥蒂,还会再如以前一样信任这个女儿么?
王室的亲情本就淡薄,何况再加上独孤涵月公然挑战为王者的权威?父亲与君王,哪个角色的份量比较重,谁又能猜得透?
想着,嘴上却平静地道:“没什么,他是我未来的岳父,我不觉得委屈。”独孤涵月何尝不知道他这样说是为了安慰自己,抬起眼帘,见苍夜抿紧嘴唇,唇角勾起的弧度隐隐透出倔强与不屈。
心里泛起一丝痛楚……
“夜……今天对你来说至少有两件好事:你救下了母亲。还有……”
“还有什么?”
“父王逼你以大哥发誓,想必他极有把握大哥没死。”
“是啊。”苍夜也展颜笑起来,双眸中波光潋滟,犹如秋日阳光下的湖泊。
独孤涵月看得痴了。
“涵月……”苍夜轻唤,“怎么出神了?在想什么?”
“可以换个称呼么?”独孤涵月长睫颤动,明眸中笑意盎然,脸上的表情带着些许调皮、些许刁蛮。
“哦……”苍夜故意逗她开心,想化解她今日所受的委屈,“草民失礼了,该唤公主才对。”
“夜!”独孤涵月娇嗔,挥拳去打苍夜,“你坏!你坏!欺负我!从此我再也不帮你!”
苍夜见她脸上泛起红晕,目光盈盈,又羞又恼的样子煞是可爱。完全没有公主的架子,倒象民间纯情娇俏的女孩,不禁心中一颤。
“涵月……”他微笑,“我开玩笑的,想让你开心嘛。那你说……我该叫你什么?”
“……你可知大哥如何称呼他夫人?”
“哦,原来你羡慕我大嫂?”苍夜斜眼看她,戏谑地笑道。
“是啊。那次在云间客栈,听大哥提起与大嫂相识的缘份。他娓娓道来,不着痕迹却尽显温柔,我虽不解风情,却也被他感动了……他这样的男子,怕是天下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君……”
苍夜皱眉,满脸苦涩:“原来你喜欢的不是我,是我大哥啊?”
“你吃醋了?”独孤涵月笑得促狭,“我故意这样说的,想看看你的反应。平时都是我傻傻地喜欢你,可你从来没有表示什么……”
苍夜一头黑线,心中暗暗叫苦:你怎么还这样坦率啊。
“你在月复诽我?是不是嫌我不害羞?”独孤涵月怒:“刚开始我就这样了……”
苍夜轻轻牵住她的手,缓缓往前走,喃喃道:“是啊,你是我命里的天魔星,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都被你控制住了。命里注定,无处可逃。为了你,我可以失去自由,可以放下尊严,可以委曲求全……”
“夜!”独孤涵月从来没有听苍夜如此率真地表白过,心中泛起丝丝暖意,忍不住回握住苍夜的手,握得很紧。
“大哥叫大嫂浣儿,那么我叫你月儿?”
“不要,父王叫我月儿。你的称呼必须是独一无二的。”
“那就叫涵儿吧。”
“好。”
君俨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见二人互相依偎着,神态亲密。心中感慨万千,这位眼高于顶的公主,早就过了婚嫁年龄,二十岁仍然没有找到意中人。想不到这次居然为一位平民百姓倾倒,时时在他面前流露出小儿女之态。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缘分么?
“涵儿……”叹息般的语声在独孤涵月耳边响起。独孤涵月回眸一笑,那笑容宛如满园鲜花刹那开放,无边春色,无比妖娆。
“心情好点了么?”苍夜低问。
“我很好,只希望……你也开心点。车到山前自有路,我相信这一点。”
“紫熵新君子襄已赶往赤燕。”沐天麒将紫熵来的情报呈给景剀。
景剀扬眉,沉思,双眸中光彩流动,难得看到皇帝这样喜悦的表情,沐天麒不禁有些发呆。而坐在一旁的景琰与温如玉也有些奇怪,不知道皇帝究竟在想什么。
半晌,景剀回过神来:“小宁子,到雪妃娘娘那儿,问她朕让她做的东西做好没有。”
“是,奴才遵旨。”
看着卓宁走出去,温如玉问道:“皇兄又请雪儿做面具么?”
“是啊。”景剀微笑,有赞许之意,“猜猜朕让她做谁的面具?”
“是不是八弟的?”
“是,如玉,你真聪明。”景剀道。
景琰愕然:“皇兄是要如玉王兄假冒我去赤燕赴宴?”
“正是。”
“为什么?”
景剀笑而不答,却看着温如玉。
温如玉道:“上次赤燕买通杀手行刺八弟,早已怀疑萧史的身份。若我以萧史的身份去,他们必定会有警惕。但若只让太子去,而我扮做他的随从,我便没有机会参与宴席,不能随身保护,也不能与赤燕王谈及国事。皇兄必是不放心太子一人出席,而有你这位皇叔在,各国又都知道英王身份尊贵,事情就好办,也合理多了。”
景剀看着温如玉,忍不住叹息:“如玉,朕的心思只有你最明白。可是……”语调一转,脸色暗沉下去,“分明是聪明绝顶的人,碰到自己的事为何又笨得要死,完全不懂朕的心意?”
“皇兄……”温如玉被责备得一头雾水:“臣哪里做错了?请皇兄明示。”
景剀一脸懊丧:“金殿御审,朕给你将功折罪的机会,你偏不领情,不顾自己死活。害得朕没有退路,不得不判你死刑。如今弄到这种尴尬境地,朕只能让你诈死,离开朝廷。可你知不知道朕心里有多不甘?!”
温如玉后悔得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刚才要是不说话,景剀也不会旧事重提。他这么说,分明是起了悔意。如景琰所说,他还想留自己在朝中?
景琰向温如玉投来幸灾乐祸的表情,马上接口道:“皇兄莫急,依小弟之见,现在补救也来得及。”
“怎么补救?”景剀立刻表现出极大的兴致。
景琰笑道:“当初皇兄不是真心要杀如玉王兄吧?”
“当然不是。”
“那么皇兄可是迫于赵昶这些人的压力才不得不牺牲如玉王兄的?”
“是啊。”
“可如今真相已明,分明是赵昶自己叛国,我们的案件审到如今已经水落石出,还牵出他一大串罪行与共犯。王兄在审理此案时立了大功,为朝廷铲除了奸臣。现在赵昶与其党羽大多被收押在监,皇兄必定会处罚他们的,对不对?”
“当然,这些人死有余辜!朕自会酌情处理。”
“既然朝中已经水清河晏,再无奸党阻挠,没有人可以威胁到如玉王兄了。那皇兄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当初一把火之后只剩下焦骨,谁能正确判断死者身份?如玉王兄能够诈死,自然可以复生。以王兄的聪明才智,难道就没有应对之策?”
温如玉见景琰侃侃而谈,讲得滴水不漏,心中暗暗着急,拼命向景琰使眼色,景琰却视而不见。
沐天麒也暗暗皱眉。他知道温如玉的心思,虽然自己也舍不得他走,却又不愿强求。
景琰总想把温如玉留下来,而且知道皇帝也想留下温如玉,只是碍于面子开不了口。所以一有机会便推波助澜。
景剀听得频频点头。
温如玉连忙道:“八弟不可。”
“有何不可?”
景剀也将疑惑的目光投到温如玉身上。
温如玉看着景剀,为难地道:“若臣未死,却一直隐姓埋名,密而不报,岂非犯了欺君之罪?长安百姓都认为臣已死了,若是臣突然活过来,岂非愚弄百姓?臣还有何面目行走于人前?恕臣愚钝,臣想不出天衣无缝的理由,更不愿一旦真相大白,令皇兄英名受损。请皇兄恕罪。”
景剀恨得牙痒痒,却又找不出话来反驳,只能悻悻地道:“八弟说得对,以你的聪明才智,必定会想出对策来的。朕命你与渊儿明日便出发去赤燕,这一来一回的时间足够你编出理由来了。”
“这……”温如玉嘴里发苦。
“嗯?”一身明黄的人递过来一道恐吓的目光。
“是,臣一定努力去想。”温如玉嘴上答应,心中暗道,这次,我再也不会回头了。
第二天温如玉扮作景琰,陪同太子景渊,带着五名侍卫出发去赤燕。
等他一走,景剀立刻命欧阳雁调兵遣将,攻打紫熵。鲲鹏军将士都以为王爷因子墨而死(连江氏兄弟也仍被埋在鼓里),满腔愤怒正待发泄,一听出兵,全军上下个个摩拳擦掌,士气高涨。
这正是景剀想要看到的效果,不禁心中大为满意。
而欧阳雁知道自己没有抗旨的余地,遂披上战袍,佩上惊鸿剑,带领十五万大军,赶赴寒门关。
景琰则扮作萧史,与沐天麒一起,继续审理赵昶判国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