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回到地面上,他刚一下车,凶悍的列车员就将一个死死抓着车门把手的妇人推了下去,那妇人声嘶力竭地哭喊:“我的箱子!我的箱子!”一个乘警从已经开动的车上丢下一个箱子来,车上的一个人立马跳了起来:“那是我的啊!”车上车下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全然没有了刚才拼杀的紧张和愤懑,开始有心情欣赏别人的悲欢了。
一番半途而废的战斗之后,两人竟有了一种生离死别后重逢的欣喜。一向娇贵的姚冰眼中噙着泪水,甚至要抢过汪大明手头的重包自己来提,汪大明有些许感动,伸手拥抱了她一下。正在这时,一个男人突然撞他一下。汪大明回头去看,立时围上来两个口红涂抹得极为夸张的女子,问他们要不要住旅店。
汪大明伸手去模腰上的手机,这才惊觉已不翼而飞。他愣了一下,猜想是不是挤火车时掉的,再一想才陡然明白与刚才的那一撞有关。他赶忙去寻刚才那个男子,然而早已不见了踪影。他又过去找到两个拉客的女子,质问她们是不是一伙的,两个女子嘻嘻地笑,说:“你一个大活人还管不了一个手机,问我们干吗?”
汪大明又气又急,叫姚冰看住凯凯和包,自己奔车站派出所而去。好不容易找到派出所那个破破烂烂的房子,几个□□正围着火炉一边烤火一边说笑。墙角坐着一个赤果臂膀的小男孩,看样子不过十五六岁,乱发蓬耸,面目漆黑,眼眶里白眼珠远多于黑眼珠。汪大明推门进去时,正好看着一个红鼻子□□递了一根玉米棒过去。小男孩迟迟疑疑地伸手去接,红鼻子拿玉米棒的左手一缩,右手“啪”地一个巴掌甩了过去,小男孩的脸上立马显出五条指印,小男孩识趣地缩了回去,一声不吭。红鼻子骂道:“你这小杂种还偷不偷了?”见汪大明进来,红鼻子在同伴的哄笑声中志得意满、粗声大气地问汪大明:“什么事啊?”
汪大明抑止住心头的厌恶,简略地说了被盗的经过。红鼻子爱搭不理地叫一个实习□□过来:“小李子,你来登记一下。”叫“小李子”的态度好一点,但要查看他的身份证和工作证,然后递过来一沓材料纸,让他自己到一旁去写事情经过,所掉手机的型号等。汪大□□里有点急躁,但也毫无办法,只好一一照办。这时他听“小李子”悄悄地对红鼻子嘀咕:“省里的,还是个副处长。”红鼻子哼了一声,说:“省里的怎么了,副处长怎么了?”但随后再对汪大明说话时,口气却明显缓和了许多。
十几分钟后,汪大明的材料写好了,红鼻子让他蘸了墨水按手印。汪大明感觉怪怪的,倒好像自己成了嫌疑人似的。按过手印,红鼻子一边慢慢地翻看,一边与身后一个叫“老麻子”的谈论头晚喝酒打麻将的事儿。
汪大明耐着性子等红鼻子过目,无聊时随便看看墙上“有困难找□□”标语下的警务人员照片和介绍。没想到所长的照片像极了自己的高中同学严龙生,再看名字,居然正是。汪大□□里有了底,也不等红鼻子看完,就操起桌上的电话问:“严龙生的电话多少?”
红鼻子抬头看了看他,有些吃惊。身后的“小李子”报了号码,电话一打就通了,汪大明开口就骂:“严龙生你他妈怎么做的所长?老子在你的地盘上被人家给抢了!”
电话那头的严龙生莫名其妙,一时半会没搞清他的来路,等听出是汪大明时,摔下电话两分钟之内就赶了过来。在这区区两分钟之间,红鼻子和“老麻子”材料也不再看,已经摩拳擦掌要去抓人了。严龙生一进门就“咚”地给了汪大明一拳:“你他妈这些年也不给老子一个音信,当了省官就把弟兄们给忘了不成?”
两人正亲亲热热地叙旧,差点忘了姚冰和儿子在站台上已经等了半个多小时。汪大明便引老同学来见“嫂夫人”,却远远地看到红鼻子和“老麻子”正在威风八面地摔几个擦皮鞋妇女的竹椅子,一个卖槟榔的长发男子被红鼻子抓住,抵在柱子上喝问:“老实交代,谁偷了省里汪处长的手机?”
那男子吓得瑟瑟发抖,结结巴巴地说:“报……报告警官,我……我……我真没有看到。”
汪大明一看,先前拉客的两个妇人早不知去向,便要严龙生叫住两个手下。提着警棍铁铐的红鼻子骂骂咧咧地过来,讨好似地地对汪大明说:“这些人都不老实,不教训教训还真不行。”
严龙生也说:“其实这些人都知道是谁偷的,只是怕被报复。”
汪大□□里很不是滋味,便说算了算了,反正也就是一个破手机。话刚出口,他立马意识到还没来得及看小奕回过来的消息。更糟的是,自己的通讯本上根本就没有她的电话。万一小奕见自己不回话产生了什么误会,那可就真应了“情深缘浅”的话。
严龙生一定要安排他们先在宾馆待着,等晚上的车再想办法,汪大明只好听从。红鼻子和“老麻子”两人早过来抢过行李,大呼小叫着让所里派车来。到了当地最好的楚华宾馆,一看房价竟然比省城的四星级还贵,汪大明正犹豫着,严龙生吩咐前台小姐说:“记在所里的账下。”
安顿下来后,严龙生叫手下开车回去,自己陪汪大明夫妇吃饭。宾馆的菜价格之高同样让汪大明吃惊,他心里想他妈的家乡这些年来什么都落在全省后面,只有这高消费的气派丝毫不比任何地方落后。
几杯酒下肚,两人的话就多了起来,严龙生直抱怨分局太黑,害他在这个小站所长上一待就是几年。汪大明也自欷歔慨叹,当着姚冰的面却又不好明说,只得含含糊糊地发着牢骚以此来配合老同学的情绪宣泄,形成一种酒逢知己的良好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