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明荣升处长一事在厅里很是具有一点轰动效应，他“有后台”的说法再度四处流传。钱一军钱博士也再度恢复了“汪哥”的叫法，而丁胜贤更有事没事和他套近乎，碰上中心组学习，还非得要紧挨着汪大明说几句贴心话不可。汪大□□里冷笑，想你们这些鸟人也太他妈的现形了吧，你钱一军在我下岗的时候不阴不阳地叫我“汪处长”，你自己刚升官就居高临下地叫我“大明”只差没叫我“小汪”了，现在我刚爬起来你又不怕肉麻地叫我“汪哥”，真他妈的变色龙啊。而丁胜贤这小子更不是东西，先前我岳丈在位的时候才见你他妈的这样殷勤过，此后从没正眼看过我一次，就连年终聚餐碰杯都懒得站起来，现在倒好，显得比谁都亲热几分。
同僚中唯一没有表现出变色龙嘴脸的还是只有老罗，见了大明还是那么笑眯眯地叫着“大明”，和10多年前他刚刚大学毕业进入文化厅时没有什么两样。但谁都知道老罗早就是出局了的角色，可见趋炎附势才是官场的常态，像老罗这样保持做人本色的倒成了人人笑话的不得志的另类，就连小贺都敢拿他取笑。
这样想着，汪大明越发坚定了要进一步利用陈伟阳的决心。此时他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不惜血本、不顾廉耻地往上爬，其实不一定是出于什么政治野心，倒多半是为了压住那些可能踩在自己头上的同僚。文化厅这样一个没有多大特权的部门尚且如此，那些权力□□部门的生死搏斗更不知要如何残酷了。
对于汪大明的异军突起，董明嘴巴上说着“大快人心”，但此后就明显消极怠工，今天说风湿病发作，明天又说家里有事，一周里难得看到他的影子。汪大明倒也乐得少一个对手。只有小贺越发地勤快起来，一天到晚忙得团团转，见了汪大明还左一个“请示”，右一个“汇报”。汪大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便假装也在发展“自己人”的样子，时不时点拨他一下。小贺更是喜上眉梢，好像立马就能触及副处长位子似的。汪大明当然记得自己当初要排挤小贺的想法，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就官场来说，小人其实比君子更好支配，因为君子还有他自己的所谓“原则”，小人则完全不需要个人立场，只要有利可图就行。
于维先似乎并不介意被汪大明抢了位子，见了他反而被以前更亲热了，口口声声说和汪大明共事真是愉快，其实就是继续待在宣教处给他做助手也会很高兴的。汪大□□里有点吃惊，心想这小子受了打击倒更加老成起来，到底是在领导身边待过好几年的人精，看来以后要多加提防他才是。幸亏自己这次抱住了陈伟阳这条粗腿，否则在这人手下还不知道被怎样折磨。
这样想着，他才记起那套偷拍和录音的设备还没有还给耿达。于是掏出手机来拨耿达的号码。耿达说正在雪连山自治州，回来再联系。雪连山是本省最偏远的山区，以经济贫困、风景秀丽和盛产美女而闻名。
汪大明开玩笑说：“你小子不能吃独食，记得给我带个雪连山的美女回来啊！”
耿达笑骂道：“哪有你想象的那份风情啊，这天天爬山越岭的，鼻子嘴巴里都是灰尘。”原来他是去采访雪连山修建高速公路的事情。这条号称“潇河第一路”的高速公路预计总投资高达260亿元，是全省最大的重点工程。
汪大明正准备打电话约老黑一起吃饭，手机却先响起来，他看看是本地电话号码，便接了，对方是一个女的，语气极为严肃：“汪大明同志，请你马上来省纪检办公室交代在澳门参赌的事情。”
汪大明大吃一惊，说话立马结结巴巴起来：“谁这么诬告我啊？我哪……哪有去澳门了？”
对方咯咯咯地笑起来，汪大明这才听出原来是小奕！
他又惊喜又懊恼，说：“你搞什么鬼？是不是来滨湖了啊？”
“怎么？”小奕还是嘻嘻地笑，“不欢迎是吗？”
为了她一直都有些神情恍惚的汪大明哪有不欢迎的道理，当即问她在哪里。小奕偏不告诉她，让他急得直跳。最后，小奕说：“你不是说要‘相约云麓下，并肩共沐月’吗？今天正好是农历的四月十五，月圆星稀，你我晚上相约云麓山岂不更好？”
汪大明左哄右哄，小奕这才答应和他立即见面，地点选在云麓山脚下的“听雨轩”茶馆。汪大明给家里打个电话，慌称要接待文化部的领导，然后关了机急急忙忙往茶馆赶。刚到茶馆门口，接待小姐就告诉他，有个姓庄的小姐在“云海”包厢等他。
汪大明推门进去，却空无一人，正在迟疑间，眼睛已经被一双温软的小手蒙住。他心里一喜，猛然反过身来将她紧紧抱住，不由分说地亲吻起来。
一场如饥似渴的狂吻之后，两人这才有时间彼此端详。小奕抚模着汪大明的脸颊，不无怜爱地说：“你瘦多了！”
汪大□□里涌起一股暖流，这些日子来钩心斗角确实耗了他不少精神，但姚冰似乎从没如此这般地对他表示过怜爱。于是，他用更加热烈的拥抱来回报小奕，几个月不见，她看上去比先前更漂亮，也更妩媚了。
两人相拥着在窗前坐下，汪大明这才注意到桌上那本诗集，打开的那页正是林徽因的《你是人间四月天》：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响点亮了四面风；轻灵
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
黄昏吹着风的软，星子在
无意中闪，细雨点洒在花前。
那轻，那娉婷，你是，鲜妍
百花的冠冕你戴着，你是
天真，庄严，你是夜夜的月圆。
雪化后那片鹅黄，你像；新鲜
初放芽的绿，你是；柔女敕喜悦
水光浮动着你梦期待的白莲。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
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
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汪大明痴痴地笑：“就是这首诗才让你下决心的吧？”
小奕很认真地点点头，说：“文字确实有某种奇特的力量，就像你给我发的那些短信，也许在你是不经意的话语，但却可以让我整夜失眠。你不许笑我，要知道女人就是这样任性的。”
汪大明凑过去吸吮她唇角那颗似乎正在跳动的美人痣，嘴里喃喃地说：“你这傻瓜事先应该给我一个电话啊，要是我正好出差或者下乡了呢？”
“我特意不打电话，就是要试试你我的缘分，如果你碰巧不在那肯定是上帝的安排，我也就死了这条心……”
汪大明虽说已经娶妻生子，也见过不少打情骂俏的场面，但却从没哪个女人在他面前这样情痴意狂，当下也就将妻儿抛在一边，只管和小奕浓情蜜意起来。
那一夜，他们相拥在宾馆的窗前看了半夜的圆月。
一番激烈的云雨之后，搂着小奕躺在宾馆的席梦思上，汪大明忍不住说：“你这么大老远跑过来，就不怕我是个骗子吗？”
小奕咯咯地笑，说：“你本来就是个大骗子，还什么作家了、书商了，其实就是一个政府部门的小官僚！”
汪大明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小官僚？”
“这还不清楚，我一说纪委你声音都发抖了！”小奕模仿着汪大明接电话时候的语气，“谁谁谁这么诬告我啊？我哪……哪有去澳门了？”
汪大明给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开玩笑说：“那也不见得我就是什么小官僚，说不定我很快就做大官僚了呢！”这么说的时候，汪大□□中真还动了一下，他妈的，是该逼着陈伟阳让自己再上一个台阶才是。这正处级虽说可以换得东山市政府的一张免费机票，而且也不用再受那个金牙主任的冷落，但这个级别的干部在省城少说也可以挤满火车站的大广场。有个笑话说，在滨湖市随便哪个角落放个屁，都可以熏着两个正处级五个副处级的鼻子，还有一个鼻子需要参照副处级待遇执行。
“切！”小奕不客气地揭穿了汪大明，“就你赌钱时几个小钱还藏着掖着的样子还大官僚呢，人家内地的阿爷哪个不财大气粗！”
这一下汪大明没话说了，只好另外找个话题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