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差一步走到她身边,她终于开了口,声音很轻,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一向镇定自若的他不由得停下脚步,不知道为什,他突然不敢再往前走,他此刻似乎有些害怕见到她,害怕她冷漠的目光,害怕她像现在这样把他完完全全当作陌生人一样。
容慧却不愿意放过他,从那冰冷的石板上站起身,缓缓地转过身来。
她面色平静,甚至眸子里也看不出多余的情绪,没有曾经的依恋,没有从前的温柔和暖意,甚至连恨,他也没有发现,只留下冷漠。
两人就那样直直地站在院子里,他看着她,容慧也不愿示弱,微微扬起头,不躲不避地迎上他的视线溴。
她以为他的眸光里又是她看不懂的东西,可不知为何,她竟然发觉那里面有些内疚,有些温柔和缱倦的温暖,还带着丝丝疼痛,让她不忍再看下去。
他从来不曾在她跟前摆出这般透明的姿态,这似乎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他眸中的情绪那般明显,她竟然看得清清楚楚,一丝一缕钻进她柔软的心间,丝丝缕缕地缠绕开来,她的呼吸又开始不畅。
只觉着左胸下的那方柔软也开始一阵紧似一阵地疼了起来,容慧忍不住伸手撑在自己的胸口,微微弯下腰来祷。
欧阳宇再顾不得其他,一步跨到她跟前,长臂一揽,她已经落在了他怀里,他的怀抱还是那样温暖,容慧的一颗心却如置冰窖一般,冻得身子开始发抖。
他独有的男性气息丝丝缕缕地将她缠绕裹紧,她的呼吸更是困难起来,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身子软得厉害,偎在他怀里不曾挣扎,她知道挣不掉,也没有力气挣扎。
恍惚间,她似乎听见了他急切的声音,看着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朝屋子里走,渐渐地陷入一片黑暗,没了知觉。
她不想见到他,不想面对他,可自己心底清楚,她还是记挂着他的,她恨这样的自己,恨自己的不争气,他已经那般决绝了,她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慧儿,醒醒,睁开眼来看看我,慧儿,我对不住你,我——”
“爷,子傲来了!”
子平先前没有走远,小心地守在这宅子四周,院子里的情形隐约可以听见些,想着该是出了什么状况,不待欧阳宇吩咐,径直去找了子傲前来。
“怎样?好好的怎会忽然就晕倒?”
欧阳宇有些急,看着脸色些微泛白的容慧,心头的担忧一齐涌了上来。
他忘不掉当日见着容慧时她的模样,被高高地吊在城墙之上,她惨白的脸色和皲裂的唇瓣,以及衣衫上那么明显的血迹,深深地刻进他的脑子里,想忘也忘不掉。
她被欧阳黎掳走数日,只是看着她的模样,他已经不敢去猜想欧阳黎那混蛋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她心头该是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出现带她离开。
却不想自己更是混蛋,她当时必定万念俱灰,他脑海中一直回放着那日城墙之上她凄美得倾城的笑容,照亮了他的眼,刺痛了他泛冷的心。
子傲细细地把着脉,看着眼前似乎昏睡中也不安宁的自家王妃微微挑眉,好好的?王妃这单薄的身子,自从嫁进西漠,似乎就没有好这一说。
“爷,王妃的身子有些不好!”
欧阳宇倏地拧紧了眉头,语气里带了些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急切,“怎么个不好?”
子傲看了一眼容慧,欧阳宇会意,走到床边细细地替她掖好被角,挥手示意他们先出去。
欧阳宇看着床上的人儿,一颗心胀得酸酸涩涩的,大手轻抚在她冰凉的巴掌大的小脸上,拂开她散落在颊边的发丝,愈发显得她一张小脸白得厉害。
走出房间,小心地关好房门,看着外间的二人,子平神色严肃不是一日两日,可子傲难得这般严肃,欧阳宇的心倏地揪紧。
“说吧!”
子傲微微拧眉,“爷,从王妃的脉象看——”
欧阳宇已有几分不耐,“直说无妨!”
“爷,从脉象看,王妃在不久前刚刚小产过。”
子傲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和子平一起退到一边,小心地观察着欧阳宇阴晴不定的神色。
欧阳宇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小产?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他抓不住,原本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像,渐渐地竟然越来越清晰,震得他脑子一片空白,连带着心也似不在了原来的位置。
小产?
他们之间有过一个孩子,一个他尚且无缘得知便已然悄悄离去的小人儿,他如今脑子里乱极了,需要些空间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绪。
大手无力地挥了挥示意子平和子傲先退下,一手撑在门框上,支撑着自己险些站不住的身子,另一只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越拳越紧,直到掌心都开始泛疼还是不肯罢休。
他不知她自己是否知道这个令人震惊又残忍的消息,他甚至不敢开口问她,也没有勇气去了解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究竟受了怎样的折磨,他不敢问。
光是这样想着他就快要承受不住了,更何况她!
若是她不知情,他希望她永远永远都不要知道,若是她早就知情,他不敢想象当日她是如何的绝望。
他原本以为他们之间总是这样,兜兜转转却还是会走在一起,他下定决心以后会给她温柔和怜惜,他相信时间会抚平他们心间的伤痕。
当子平说大宇传来了她的消息,他竟想也没想地就来了大宇。
他信心满满的,以为可以把她带回去,或者再一次把她禁锢在身边他也在所不惜,他只要她留在身边,只要她在就好!
他真的以为她会原谅他的,可他现在才知道,她看他的眼神里,为什么连恨也成了奢侈,她不怨不恨,是想要把他彻底地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
欧阳宇一拳狠狠地砸在门框上,门框应声而裂,不远处的子平和子傲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眸中都闪过一丝担忧。
不知是他那一下的力道太大还是怎的,欧阳宇推门进屋的时候,看见她已经醒了,微微睁开眸子来,看着门的方向,眸中没有太过清明的神色,该是刚刚转醒。欧阳宇原本阴沉得厉害的神色见了她带着一丝朦胧的眸色,努力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柔和一些,坐到床边拉住她冰凉的小手。
声音微微有些暗哑,“醒了,感觉好些了么?”
她一直看着他,眸色从朦脓渐渐转至清明,却只是一直看着他,任他握着她的柔荑,不挣扎,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欧阳宇被她看得难受极了,心一点一点地揪紧在一处,微微松开却又猛地一缩,疼得他说不出话来,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微不足道的陌生人,他觉得心痛,痛极了。
“慧儿,别用这样陌生的眼神看着我,不要——”
他伸手轻轻蒙住她漂亮的大眼睛,顺势俯身紧紧地抱住她,她那样的眼神,仿若每一下都撞进了他的心底,胸腔里酸酸涩涩地泛着疼意。
“你在大宇布下了多少眼线?”
他身子微微一僵,不妨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的问题,可既然她想知道,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你那皇兄眼里揉不得沙子,整个大宇,只有一维楼和几处民宅属于我。”
容慧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原来如此,大宇这么大,京都也不小,客栈酒楼数十家,她偏偏就住进了他的地盘,这不是所谓的孽缘是什么!
“你这样压得我喘不过气,放开我,可以么?”
欧阳宇身子再次一僵,她话里有话,他听得清楚,没有应她,只是微微直起了身子,顺带扶着她坐起来。
“我让人准备些吃的送来,你一天没有吃东西,该是饿了。”
“不用麻烦了!我现在可以走了么?”
欧阳宇一把将她纳入怀里,紧紧地紧紧地箍住,“慧儿,别走,我错了——”
容慧似乎是轻笑了一声,他听得不甚真切,与她分开来,眸色沉痛地看着她。
“留在我身边,好吗?我不奢求你的原谅,只要你留下,别走,好不好?”
记忆中,他从未这样跟她说过话,她记得最初的时候,他对她总是淡淡的,不严肃亦不温柔,不冷淡亦不热情,后来,她心头那些犯别扭的日子,他对她怎样,她本能地不愿去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