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老者一阵无语,这只初具灵性的骷髅并非一般尸兵,而是当年在某处上古血祭坛上用珍贵血饲召唤来的上界鬼兵。无奈操作法决一直不清不楚,驱使起来不甚灵便。
老者名叫衣步履,乃是西荒战国顶尖的术者,一身所学包罗万象,传闻更怀疑他修有养鬼邪术,殊不知这衣步履心高气傲,学究天人,早已堪破人间武功兵法,转而精修魂魄二力,向往那无上修鬼大道一步迈了过去。
黑衣老者平复了心绪,口中再度吟诵起神秘法决,只见他天灵盖一开,一团半透明的灵缇之物飞出,毫不停留的化入丁喜欢的印堂之间。
丁喜欢醒来之际,得出又一条关于人生的重要认识。除了两个喜欢之外,人还得够坚强。自己就挺坚强,自从早上跑进了山林,出了那么多事情,另外还作了不知道多久的噩梦。
在梦里自己也没闲着,一个黑衣老头莫名其妙冲过来要掐自己的喉咙,还好当时手里攥着亲爱的标枪,顺手就捅了他心胸,那感觉太顺手了,浑身一阵的爽利,这才醒转过来。
按丁喜欢的习惯,起床之前一定是要赖个床的。可丁喜欢感觉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于是小孩利利索索的爬了起来。只用了三秒钟,他就发现赖床真的是个好习惯。该赖的床不赖说不准会出人命。
眼前的景象实在不是一个小童儿能够接受。梦里那位面目可憎的黑衣老者脸色灰败蹲坐在自己前面,旁边一位身形颀长的白衣老者赫然而立,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只是他的手好像捏碎了黑衣老者的喉咙,此刻正有汩汩黑血顺着手腕流下。
丁喜欢手脚并用,尽力向后退去,看这白衣老头一脸狡诈精明,想必不会被装睡这般的伎俩蒙混过去。丁喜欢下意识想拉远距离,力图垂死一搏。白衣老头将丁喜欢的意图看得分明,他笑着说到:“小蛮儿,好大的杀气。你别跟老爷爷犯浑,我表演个魔术给你看。”
丁喜欢一听,老头要来才艺表演,就更加警惕。刚才自己余光撇过,发现这里是处绝地,前后不到十步长度,左右宽度不过双臂,实在无处逃,无处躲,于是把心一横说:“那你演吧,演的好打赏!”
白衣老者一声长啸:“衣步履,你挖的陷阱我跳进来了,你的肉身我也毁了,可惜,我不能如你所愿,解去这孩子的血婴丹毒。现在是让你的魂魄显形之时了。”
白衣老者袍袖一甩,四枚黄金色短杖齐出,扎在岩缝四壁,并立时泛出阵阵波纹状的白光,将逼仄的空间填了个满当。丁喜欢看到了白衣老者这番举动,不由得大叫:“老头,你这莫不是在抓鬼?”
白衣老者并不言语,只观察着周边的动静。可是一时三刻过去,周围山风呼啸,野草纷飞,一切并不变化。白衣老者顿时拧紧了眉头。
“衣老鬼,你还想躲到何时?”白衣老者手中一捏法诀,姿势奇如繁花,四只黄金短杖发出的波动由白色转成了湛紫鎏金,宛如实质一般,淌过四周。
忽然,一阵枯涩至极的笑声暗哑响起:“人算不如天算,展先生,收了你的荡邪决吧!老夫的阳神命魂一时三刻便要即将涣散,眼前却有你我二人的一番大机缘摆在前面。然而前路变化莫测,你的见识手段与我可较长短,如果能结伴共赴,携手应对,对你我二人来说不啻共赢。”
白衣老者缓缓转过身体,发现进洞时被自己顺手击毙的低级尸兵,正用颌骨发出难听至极的声音。
“这具骷髅骨体竟然能抵挡我的破邪神功,我说你为何在此地草草步下锁魂阵,暗算于我,原来持阵阳神竟躲在此处!”白衣老者朗朗道。“你我正邪不二立,我既然已中你计中之计,便索性斗上一斗,看是你的邪阵厉害,还是我的神功高明!”
骷髅兵扭曲着断骨无数的躯体,站了起来,轻轻哼了一声道:“你爱跟谁打,跟谁打。我这支命魂虽为设计你而附身于此,然而谁能想到,老夫能在有生之年寻到梦生仙,进了三千世界的美妙境界呢?此刻我只盼三魂归一,在那异世重生!”
白衣老者心境坚如铁石,并不为所动,然而场中局势皆已掌握在手,尽可慢慢查证黑衣老者所言。场中只有三人,一死两活,这黑衣老者所言的梦生仙只能是躺在地上,一脸警惕的髫龄稚童。白衣老者正自寻思用何种法术验证黑衣老者所言,只觉得周边一股淡淡的温臭味儿,他猛的的一抬头,正看见晴天中劈下一道看似细小的闪电,直直打在骷髅兵的天灵盖上,一股虚弱的黑气飞出,仿佛为神秘力量牵引,直向丁喜欢飞去。白衣老者灵机一动,想到一种奇妙的接引法决,心意一动,口中默念道决,之间双目中白光一闪,竟将六感中的视觉寄托在了衣步履的命魂之上。
白衣老者眼中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忽然发现自己已身处明显是一处异世的环境当中。白衣老者举目四望,发现周围遍地是数百丈高下的楼宇,四处道路如蛛网般通达,更有数不清的铁皮车辆飞速驶过,留心之下发现竟无驽马驱动。
“感受一下吧!这里很有趣!”不知何时,衣步履出现在白衣老人面前。白衣老人果真伸出双手,掩在地面上,过了会儿又一催法决冲上天空,很久很久才重现身影。
白衣老者讶异道:“这幼童神魂竟如此保罗万象,广大至极。想北朝上师玉江生法力深厚无比,神魂也不过是一条千丈深渊而已。”衣步履并不反驳,脸上露出惬意的表情说道:“你们这些正道中人,总是爱找缘由、寻道统,其实你们就是心胸不开阔,看不得别的人有大机缘。天下生灵何止亿万,梦生仙胎既有传闻,必有实例,此子的神魂庞大繁密,几可直追释教的一沙世界。你我都是轮回中的草芥,宇宙中的刍狗,能够有机会经历一次人道轮回,是业力给的大造化。”
白衣老者说道:“方才你放弃锁魂阵,就是因为偶见此童身负的三千小世界不成?”
衣步履道:“展信道友,你我二人之所以相争多年,除了互相看不顺眼,实力却又相当之外,更多的原因怕是修道上的那一步迈不出去,想通过彼此的缠斗,印证心得吧!”
白衣老者点头说道:“你我二人互为敌手,却知彼甚深,虽是两门两国之争,更是为了锻体炼神,寻找长生大道。前日我心动起卦,算出近日必有破境机缘,却未看出更有抵死相搏的劫数,原来竟是这番由来。”
衣步履拱手道:“这只奇妙神魂就是我等历便三千世界、轮回六道的开始。我这便去重走一番人生之路。你我二人的前番仇怨可尽着落在我的肉身上,或施暴泄愤,或是炼骨成丹全部都随你。但如果展道友想一同前往,我还要拜托你一件事。这小童的身躯处处透着古怪,我等恒沙入微,生死轮回虽然只是昙花偶现,蝼蚁偷生般的一瞬间,但这三千小世界的神魂总还要依靠生躯支撑,请道友保其肉身安枕无忧。”
展信哼道:“这番异世模样,与我等所来世界差异太大,二人携手自是更加稳重。至于这神魂的生躯已被你用血婴丹灌体,普通刀箭难入,说不准又会得到你我二人所携藏私、功法等物,万一走上修仙之路,更有可能反炼心魔,到这里来抓我二人,追问今日的缘由。”衣步履点头道:“展道友计略周详,此事还需再做斟酌,不过这小世界的门口是凭了血婴丹力才勉强能容我二人魂魄入内,时间上可不宽裕了。我倒有一计。”
展信说道:“衣道友快说。”
衣步履侃侃而谈道;“此子铭牌乃是山下军镇所出,想必日后他定要从军入伍。我初入神魂之时,曾遇到他元神持枪袭击。练枪的人攻强守弱,一旦被人近身,危险异常。不若你强行焕发法力,动用那巫门言咒,为他反施诅咒,使刀枪不入其体,杀伐远离其身,护他将年平安。如果有一天,他与你我二人计较这今日之事,必要为抵消这诅咒因果之力付出代价。说不定以此保我二人神魂平安,你意下如何?”
展信思量之下不禁击节称妙,当下逆转视觉,神智恢复到本体之中。回神之后,展信愕然发现丁喜欢已不在眼前。回过头却见这小童正在山缝入口处寻找登攀立足之处,不仅失笑。展信定了定心神,将身前身后之事计划了个明白,便不再犹豫。
他从身后拽出一口松纹宝剑,一把斩下衣步履尸身的头颅,又将自己和衣步履携带的储物宝袋一并扔下山崖,又一声低吟将一道暗红的灵体从印堂穴中化出,投入到又已寂然无声的骷髅尸身当中,那暗红灵体普一接触,便一闪不见。做完这一切,他才将丁喜欢再度打昏,口中神秘拗口的法决阵阵而出,拗口不明,只听到最后一句依稀是:“诸天神魔,竭我法力,食我神魂,随我心意!。”
丁喜欢第二次醒来之后躺着没动,他眯着眼,四处偷看,发现黑衣老者已然尸首分离,白衣老者靠在山崖之上,五官狰狞,七窍流血,好像也已经死去。丁喜欢几乎失去了站起来的勇气,但是他终究站了起来,此时此刻,他想回家的**能战胜一切恐惧。然而当他的视野中了又出现了一具七零八落不成形状的骷髅兵,像个活人一样在山缝里溜溜答答,偶尔扭过干枯的脖颈还看上自己一眼时,丁喜欢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