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喜欢手里的枪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乌锥。枪杆为乌木制成,长一丈一尺,枪尖为高山铁精炼制,长六寸六,两者共重四十五斤。六岁孩童竟能一掌抽出,饶是周氏父女见多识广,心中也十分惊讶。
周玉桃轻声道:“丁师兄,难道你这小儿子是传说中的龙象之体不成?这般年纪竟有这样的神力。”
丁大虎笑道:“龙象之体,铜皮铁骨,天生神力。我这儿子虽有几分蛮力,皮骨却是一般。”
黑须老者也喜道:“这女圭女圭真是好资质,闺女你可要悉心教导他。年后就是四门争霸。这小乖孙说不准能成为咱们的胜负手呢!”
周玉桃一笑道:“谁管你那假惺惺的比赛,连个人都不许杀,能比出什么道道?不过,这小徒弟真对我胃口。祝阳山镇上下几万个男丁,哪个心里不想在我面前耍枪挺棍!可他们一见到爹爹就像瘸了腿的虾米,没人能直起腰来!想想就很郁闷。乖徒儿,以后跟着师傅了,这枪你就拿着吧,算是为师的见面礼。”说完便带着丁喜欢扬长而去,只留下丁大虎顿足不已。
周玉桃等师门女眷住在镇中的内宅,与武会距离不远,她将丁喜欢带到自己居住的绣楼处,吩咐一名女仆照顾丁喜欢的起居,便自顾自的去了。
丁喜欢清楚地记得,他的第一位人生导师是死在自己的标枪之下。他暗暗下定决心,要和这位漂亮的师傅好好相处,好好学习,绝不再重蹈覆辙。
然而他很快发现,这位师傅不怎么擅长武功,甚至平常都不习武。武馆平时有一些入门的功课,由一些门中弟子教授刚入门的新人站桩、踢腿等等粗浅功夫。丁喜欢因为没有等到师傅的吩咐,只好默默地跟着他们练习入门功法。
这天课业结束后,丁喜欢借故说想念父母,和照看自己的杜姓女子打了招呼,便逍遥自在的跑上山去。
丁喜欢在深山老林里一阵乱转,直走到远离山中官道,人烟全无时,才定了定方向,朝着一处山谷窜了过去。祝阳山中毒虫猛兽不少,却不知为何,对幼小的丁喜欢不加袭扰。他走到一棵极大地云盖树下,叫道:“骨头哥,我来看你了!”只见浓绿硕大足有半亩方圆的树冠上掉下一堆白晃晃的事物,一眨眼竟在地上站立起来,正是在山缝惊变中诡异出世的骷髅兵。
那天丁喜欢醒转之后,只看到两位修道者的尸身和这头骷髅兵,惊慌中便想跳崖逃生。谁知这只似有灵觉的鬼物仿佛与丁喜欢心意相通,将他背在身上,手脚并用的从绝壁之上慢慢爬了下来。丁喜欢心量极大,认为能帮到自己的全部是朋友,将其引为莫逆,称兄道弟。这一人一鬼仿佛天生有缘,竟然你一句言语我一个手势的攀谈起来,虽似懂非懂,却是心意通达,人鬼尽欢。过了半日,丁喜欢正要与其告别回家,忽然血气翻涌,大叫一声,痛苦倒地。身上丹田处显露出一片恶红。身躯肢体瞬时迅速生长,毛发也狂乱涨出,浑身肌肤张裂,痛不欲生。骷髅兵竟有办法:他勉强止住丁喜欢的狂乱动作,并在喜欢的指尖咬开一个小口,放入白骨森森的口中吮吸起来。顷刻间就让丁喜欢转危为安。丁喜欢无事之后,与骷髅兄弟好一阵比划沟通,才大概明白,那两位狠心肠的老大爷应该是拿他做了人体试验,并留下了后遗症,只有定期放出一些精血,才能控制体内膨胀的丹力。
丁喜欢想到以后可能要拜托这位骷髅兄弟为自己疗伤,便提出要为它在山谷内寻一个落脚处。说是落脚处,其实就是一处集合点。二人找到了一棵高大云盖树,并在树冠之上遮盖了大片藤蔓植物,添做两堵天然的幕墙,倒也隐蔽。丁喜欢早从山缝内及自己的身上找出多件陌生物品,四只黄金短杖、一只粉红色带囊等等,一股脑扔在此处,他想的明白,这些东西大有来头,带回家十有**会被爹娘没收,不如留在此处方便把玩。
今日丁喜欢再度寻来,一是这几天习武健体,体内燥热不已,需要骷髅哥为其吸血疗毒。二则是为了这几天他的一个有趣发现。丁喜欢打开那只粉红色的带囊,从中抽出十几张玉质薄片,口中念道:“朱武皇商,信为利先。惠存银款八万两。”
这是传说中的银票吗?前些天,丁喜欢看到师傅的父亲周水安来到绣楼处,将一张薄薄的纸片交给了女仆老杜,口中还低低的吩咐要其购置若干日杂用品。丁喜欢遥遥看了一眼,发觉和莫名出现在自己怀里的粉红带囊中所盛东西相仿。丁喜欢小脑袋加大脑袋一起想,他认定自己应该是发财了!这带囊中一摞玉片上的数额加在一起大概能有那么个三十几万银两,而父亲丁大虎每月的犒赏军饷才不过是二两银子。
丁喜欢拼命回忆:劫道游戏玩得正开心,一个赶马车的女人差点弄死自己,几张凌乱而破碎的面容在绿色的光线中忽隐忽现,一只凉冰冰的手模进了他怀里,离开时却留下一丝暖意。丁喜欢用光了所有智慧,终于想到了答案:“这是杀人栽赃!”。他觉得那些女人早晚要再找上他。一股沉重的压力笼罩了丁喜欢的心神。他决定让这些巨额的财富继续静静的躺在这里,如果那些女匪有一天上门寻他,他就来到这里,将银票归还,同时附送**骷髅兵一只。
丁喜欢的心智就在这莫测的历险中,胡乱的生长着。
最大的折磨是丁喜欢确认,眼前自己已经一夜暴富了。对于把横财攥在手里的人,尤其是像丁喜欢这样穷过一辈的人来说,在避免有钱赚,没命花的风险和在死之前将钱财挥霍一空之间做选择,非常的困难。
到底是走过奈何桥,见过阎罗王的妖孽转世,丁喜欢这样劝说自己:黄金万贯,不如一技傍身。在这个九国逐鹿的乱世之中,还是好好学一身武艺吧。安抚好自己躁动的心脏,他向忠诚的朋友骷髅哥挥一挥手,淡定的下山了。
等他晚上回到绣楼,发现师父周玉桃不淡定了。她刚才寻他,他却不在。丁喜欢不知道这种错误应该归结为旷课啊还是迟到,索性无论哪种情况他的经验都比较丰富。然而始料未及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周玉桃让他拿着乌锥枪站在当院中,摒退所有下人,只留下丁喜欢一人。
但见夜幕中散云乱点,孤月当空,皎洁的月光时不时被切割成段段光丝撒在周玉桃妩媚娇艳的面容之上,却是一阵似水温柔,一阵神色冷厉,倏忽交替,毫无征兆。看的丁喜欢毛骨悚然。
周玉桃莲步轻移,来到丁喜欢身前,忽然高高举起一把绣刀,口中怒叱道:“我砍死你!”
美丽的师父连砍八十多刀,六岁的未成年学徒丁喜欢连躲再挡,刀口偷生。丁喜欢很快看清,师父的刀法只有一个招数,当头一刀猛砍,下面一脚撩阴。然而变化起来确是万秒无方,极难抵挡。有时上路的劈砍用尽了全力,下面的偷袭只是作势,有时上路攻击是两轻一重,下面的来势却直奔膝盖或是直接踩脚趾,可怜丁喜欢从无对敌经验,吃了不少暗亏。
周玉桃只杀的香汗淋漓,娇喘吁吁,这才罢手,说道:“你这秃小子果然很抗打,明天开始,会有人教你刀法,学会了再让我来砍。”
丁喜欢虽然满身是伤,但是很高兴。他早就知道师父不怎么擅长武功。但是每天都会有神刀门里的十大弟子到绣楼来求见师父。丁喜欢知道这就是搞对象,他想这些人一定会为了展现风采而好好的教授自己武功。
第二天,他看到某门内俊彦遛进了绣楼,于是赶紧收拾衣装,擦净乌锥,来到院里等着。不一大会儿,一个俊秀的身影从绣楼上师父的闺房内,直接破窗跃出。俊彦拉开架势,一看手持乌锥长枪而立的丁喜欢,不仅有些头疼,想了想只好说:“师侄,我只懂一套单刀破长枪,现在便教给你。”
十大弟子来完一整轮,丁喜欢的长枪被刀破套路已经练习的非常纯熟。在某些难点技术环节时遭受的创伤已经堆叠起来。比如对阵缠头裹脑时额头受创,拆解左封右闭时跨部遭到脚踢。虽然丁喜欢的身体已在暗中受神秘异常的血婴丹影响,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但是皮外伤还是不断。小男生的头上总着缠满纱布,四肢青紫伤痕满布,一副惨到极致的样子。丁喜欢倒不关心外貌被毁,他担心的是那莫名其秒的毒症。
每当身体活动剧烈时,毒症都会很快复发。如果在人前显露症状,不知会惹来什么议论。然而自从有了教小师侄练单刀破长枪这个光明正大的由头之后,十大弟子来的更勤快了。丁喜欢分身乏术,找不到空当去山谷中,寻骷髅兄来吸血疗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