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的视线，因着泪水溢出眼眶，稍稍清晰，将他的惊愕、悲恸、呆滞映照得清清楚楚。“是！”玲珑冷然与他对视，从齿间吐出这个字。
他一动不动，望着她，鲜血沿着匕首流淌，染红了两人的衣裳。那双剪水双眸，不应该只有仇恨，一定还隐藏了什么东西！比如，她受了威胁，或者蛊惑……否则，她不可能狠得下心，不可能握着匕首刺入他胸膛！
“是不是他们还在逼你？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他第一反应，给自己的解释就是这个。想到这里，伤口的痛楚减少了很多。看来他手下留情，赵卓然那帮人反而得寸进尺，早知道就该全数杀光不留后患！
为何利刃刺心，他眉毛都没皱一下？是她下手不够狠，还是他根本没有痛觉？她不知道他有多痛，只清楚此刻，她的心如凌迟般，痛楚沿着血液流遍全身。“没人逼我，真正逼我的人——是你！”再不想面对他，手里的粘稠，鼻间的血腥，足以让她虚月兑。
刚要松手，被他紧紧覆住，一同握着染血的半截匕首柄溴。
缕缕金光从伤口处散发出来，将彼此的羁绊照亮。前世，她不顾国破家亡，甘心献上龙珠救他，今生，她记起前尘，依然放弃仇恨，选择爱他……然而，眼前这一幕究竟是怎么了。
想要他的命，可以！但他要一个原因。龙诗玉用眼神质问着。
为什么？为什么？！万万没想到，他一封情信，会让她带着置自己于死地决心回来！难道她对他的怨怒已经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吗？当初火凤山发生的一切，即便没有过多的解释，他以为，就凭她对自己的了解，应该知道，那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是赵坚和赵卓然一帮人，为了复仇，给她下的套，让他们之间产生间隙，产生误会，好让他痛苦祷！
现在，她说，是他逼她的……除了逼她接受自己的爱，逼她爱上自己，他再无一点点强迫！为她，他甚至可以放弃皇位，放弃江山，放弃一切！难道这些心意，她至今都不曾看清分毫？“只要你说没有，我就相信你。”这句振振之词，这句让他感觉拥有第二个天下的话，到头来竟是一句空话！
那种凝眸逼视，那种无言拷问，令她窒息。想松手逃离，他偏不让。脑中一片空白，他到底要她说什么，她什么都说不了！告诉他，被他间接害死的亲人是压在骆驼身上的稻草，一根根加到她无法负荷？直到素姨也因他惨死，长久压抑的怨愤终于化作仇恨？为了保护身边唯一的兄长，保护赵家最后一个男人，她才毅然回宫，出手杀他？！
千丝万缕纠结成绳索，勒紧她脖子的，不是别人，是他——这个前世今生都跟自己纠缠于爱与恨之间的男人！
“这条命，这心口的东西……都是你的！告诉我，为什么……”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含泪的黑眸满是不甘。“就算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
“放手！”她闭上眼睛，泪如雨下，几乎是哀求。刺出去的瞬间，就后悔了，如果他死了，她也不想活。手上满是他的鲜血，温暖到冰凉的粘稠感，再不止血，他真的会死……想到他死后，她带着孩子一起下地府……身体止不住哆嗦，她不敢想象。
就在这时，吟雪阁外传来一阵刀剑打斗声，然后是宫女们的尖叫声，跟着门被踢开。
卓然挥剑闯进来，看到眼前血腥的一幕，惊呆了。原先不详的预感变成了真……
涌进来的侍卫们，举在手里的刀剑纷纷停滞在空中。
所有人都没料到，天龙朝皇帝龙诗玉会被自己最爱的女人当胸刺杀！
玲珑更吃惊，意外卓然的出现。这样会多拖累一个！
看到她脸上闪过的焦急之色，龙诗玉不禁嘴角勾起，“原来，你们约好了……”一个假装入宫，找机会下手，另一个拼死闯宫，接她离开。真是一处好戏，连他都给骗了。
侍卫们这才反应过来，呼啦要上前救驾，被龙诗玉伸手阻止。
“玲珑！快跟我走！”卓然举剑与侍卫们厮杀着，用尽力气逼退他们，给玲珑月兑身的机会。
不顾眼前的混乱，龙诗玉还在抵死逼问：“快告诉我！否则，你们……谁也跑不了！”
她看了眼被围困的卓然，大声告诉他：“因为我姓赵！”抽手月兑离他掌控，连带将匕首也拔了出来，鲜血溅了她一脸。
血淋淋的洞眼，金光四溢，有种剥离的剧痛。他一手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手捂住伤口，光芒从指缝透散开。从未有人知道的，关于天龙皇帝永生的秘密，关于传说中南凤龙珠的秘密，终于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原来，龙珠竟藏在龙诗玉心中！怪不得当时怎么找都找不到。“玲珑！夺回龙珠，杀了暴君，匡复南凤！”卓然冲呆愣一边瑟瑟发抖的她吼道。
听到这句话，龙诗玉低下头，忍不住笑了，笑到肩膀不停抖动。手掌下的温暖，属于龙珠的力量，不断冲击着他。
手中带血的凶器当啷掉地，玲珑后退，再后退，奈何腿像绑了石头，好不容易站起来，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在他面前。“带我走……卓然，快带我走！”她哭喊出来。
听到她呼救，卓然一通围扫，打翻了几个侍卫，趁隙靠近她，拉住她冰冷的手，边单手与别人打斗。今晚，就算豁出命，他也要带她离开！
她像飘零的落叶，随着别人牵扯，甩来甩去，没有方向。面孔惨白，目光涣散，灵魂像是要腾空而去。满目的鲜血，脸上、手上、衣服上……他会死的，流了那么多血，龙珠受她感应，也会月兑胸而去……他一定会死的！她不想看着他死在面前！！
咬着牙，龙诗玉忍痛走过来，夺了一个侍卫手中的剑，挑开卓然身边的侍卫攻击，站在他们面前。“走可以，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剑锋一指，他冷冷的说。深不见底的眼眸，尽是残酷无情。
为什么不现在夺了龙珠？她在逃避什么？还是不忍心？只要她有一丝丝不忍，他就有完全的胜算！龙珠停止了涌动，选择跟他合为一体。她输了，输在自己的不忍，而他却赢了，赢在她的不忍！没想到龙诗玉还能撑着跟自己一决高下，卓然带着挑衅，毫无畏惧的说：“踏可以，就怕脏了我的脚！”
“你们都退下！”龙诗玉一声暴吼，挽起朵朵剑花，对准卓然的咽喉发起猛攻。
金属碰撞声充斥耳膜，闭着眼睛，还是忘不了他满胸的鲜血……她都快崩溃了。
受了致命的刺伤，他居然还有这么深厚的内力，卓然惊觉自己小觑了龙诗玉。因为要保护玲珑离开这里，他的注意力有所分散，渐渐的从互攻变为招架。龙诗玉的攻击越来越猛，越来越密，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赵卓然，今天就是你的死期！”狠狠瞪着面前的仇人，他眼中有烈焰跳动。
一剑挡住对方重劈，卓然咬牙回答：“到底是谁的死期还不一定呢！”到了这一步，如果玲珑再心慈手软，怕是他们都要死在这里了！“玲珑，我们一起杀了他，为素姨报仇！”
听到素姨的名字，玲珑才算拉回一点理智。想起那晚的惨状，素姨临终叮嘱她的话……从小到大，素姨都视她如亲生，就算别人有私心，假话真说，真话假说，甚至逼她与龙诗玉反目，素姨从未在她面前挑拨过一句话，想到的，都是怎么保护她！而到最后，素姨居然因他而死！
龙诗玉猛地停住攻击，收剑退后一步，吃惊的问：“你说什么？小素她……死了？”那个女人于玲珑，不亚于小顺在他心中的地位。难怪她会如此突变，愤怒到要亲手杀了他！
厮斗停止，她也得以能深吸一口气。衣袖中的手，止不住发抖。要杀他吗？卓然在等她救命，连同她自己。可为何，到现在，她还在不忍……
你死我活的抉择，她鼓足体内最后的力气，扬起头，直直看着龙诗玉。“不管是你欠我，还是我欠你，都结束吧！”大不了，杀了他，她和孩子一起陪葬！
“我没有！”龙诗玉大惊失色，看到她眼中的同归于尽。为什么不跟他直说，就算他杀光全天下的人，也不会杀她至亲的人！
视线渐渐暗淡下来，她朝他慢慢伸手，像要索取，又像在赠予……
“我不许你擅自决定任何人的生死！”
耳畔是他不可一世的声音。身体好轻，手臂笔直伸向他，如同要抓住遥不可及的梦幻……他们之间，连起一道金色的光桥。周围的声音已经听不见，她就像一支展翅待飞的凤凰，被黑暗吞噬，没有了与身俱来的灵动，凄然倒在所有人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