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洞位于太白山之北,一座荒山突兀奇立,寸草不生,鸟兽不至,幽谧得诡谲。
玄清掌门亲自送伍儿入洞,关闭石闸。洞口两尊麒麟石雕屹立,洞内石壁荧光粼粼,像是嵌着宝石。伍儿走到一块大石上坐着,没感觉到有什么可怕,就是太安静,也不知道要在这里关多久,不由叹了一口气。
叹息声细微,却有回音,听来仿佛是另有人在洞里。伍儿愣了愣,左顾右望,除了她自己,并无人影。
她打开玄清道长给的包袱,咬几口干巴巴的大饼,再拿出一本五行修炼书,读着解闷。
正值夏天,书上写夏季属火,她翻完整本书,盘腿而坐,无意识地进入冥思之中。大约过了几个小时,她睁开眼睛,目明神清,旋手双掌击出,竟有一簇小小火焰凌空飞腾,等她一合掌,火焰便又灭了去。
“修炼火行也不是很难呀。”她喃喃自语,浑然不知别人要修炼一年的法术,她半日就已领会。
洞里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见,她的说话声又隐隐回荡,但这次似乎多了其他异声。
“这味儿真新鲜……”
“有十年了吧?没人来过这里……”
“这女娃儿不知犯了什么重罪,看起来倒是一脸无邪。”
“那些修仙的人自诩正道,罚起人来却是一点人性也没有。”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汇集而来,伍儿吓得站起,小心翼翼地模模石壁,突然瞠大了眼睛。
人面浮雕?!
凹凸不平的石壁,一张张脸孔浮出来,有些露出眼睛,有些露出嘴巴,微微蠕动,异常恐怖。
伍儿倒弹一步,手指发颤,指着石壁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哈哈哈!我们不是人!”大笑声忽起,粗嘎难听,“你这娃儿真是有趣,难道你不知道栖霞洞是什么地方?”
伍儿被震得耳朵发疼,揉了揉,稚气道:“我知道,你们是妖魔!”
一抹幽魂飘出,黑烟勾勒出人形,没有五官,只听到一把粗犷嗓音:“我是魔界沼泽王,娃儿,你叫什么名字?”
黑烟变幻,生出四只手的形状,大张笼罩在伍儿的头上。
伍儿急忙逃开,又气又怕地回道:“你别吓唬人……我叫伍儿!”
“你犯了什么事被关到这里?”那声音像打雷,隆隆巨响。
“你可不可以小声一点?”伍儿轻不可闻地抱怨一句,才乖乖答道,“他们发现了绯哥哥送我的火令,所以把我关进来了。”
“火令?你是尧王的人?”黑烟再度幻化,现出人形,一个粗眉虎目的彪形汉子冲她张嘴而笑,“如此说来,你倒是自己人。”
“但我不是妖也不是魔啊……”伍儿摇头,脑后辫子一晃一晃,可爱又无辜。
壮汉虽有身形,却无实体,伸手穿过她的头,没模着辫子,“呸”地怒骂一声:“他女乃女乃的熊!老子被锁在这鬼地方九十年,好不容易见到一个自己人,居然是个没用的凡胎!”
“凡胎怎么了?”伍儿不服气地嘟囔,“如果我把五行法术都修炼成,肯定能出去!”
“你个没见识的女乃娃!”彪汉怒目凶煞的样子,指着她鼻子教训,“栖霞洞外有麒麟石兽看守,内有乾坤神器坐镇,别说你一介凡人,就是尧王想救你,也进不来!”
“乾坤神器?”伍儿对神器二字有点敏感,四处张望,却没见什么特别的东西。
那彪汉手一指,骂骂咧咧地道:“老子进了这鬼地方,才知道那些修仙人如此奸险狡猾,把乾坤镜嵌在洞壁,难怪老子之前十年死活找不到!”
伍儿往那一面发光的石壁看去,现在仔细瞧瞧,觉得不像宝石,更像镜子折射的光芒。她触手去碰,石壁似有生命,忽然暗淡了下来。
那魔界彪汉大概感到失望,又化烟隐匿了去。
也许是伍儿的火令起了作用,接下来几天没有妖魔的魂魄现身,她穷极无聊,便专心致志看书修炼。
不知修炼到第几层,耳力越发的灵敏,她隐约听见不怀好意的对话声。
“这娃儿身上有仙气,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吸了来也不无小补。”
“你吸她阳气,她岂不变成干尸?小心尧王剥你的皮!”
“怕什么,反正我们出不去,尧王也进不来。”
一只干枯的手从角落里伸出,五指尖细,像是干裂的树枝,悄悄朝伍儿抓去。
伍儿反应极快,一簇火焰在掌中燃起,猛然击去,只听“啊”的惨叫,那只枯手被烧成灰烬,却又再长出犹如婴儿的白女敕小手。
伍儿瞪大眼睛,连连后退,直到洞中央的空地,才稍觉放心。
有人先动了手,就有其他人跟着起了邪念,一时间四面八方都有怪手伸长,对准伍儿张牙舞爪。伍儿初炼法术,手法生疏,几团火焰击空之后,不禁慌了神。此时,有一只奇长的手已经伸到她背后,她急中生智,抽起释心剑一剑砍去!
银光暴涨,生成圆形的大光圈,密不透风地笼罩住她。
“难道是霁宸上仙的徒弟?!”
“剑光自成,是她体内的仙气护着她!”
藏匿各角的妖魔有所忌惮,暂时收回了手。
伍儿心口急跳,这时才知后怕。她刚松懈一点,光圈辉芒锐减,一点点消失不见。她紧握着释心剑,见又有无数的怪手蠢蠢欲动,慌忙之下,执剑一阵乱砍。剑光划破石壁,猝然发出刺目寒芒,亮得人睁不开眼。
“乾坤神器动了!”
“乾坤镜竟然破壁而出!”
“啊——”
恐惧的叫声四起,逐渐变得痛苦不堪,凄厉的鬼哭狼嚎声充斥整个山洞。
伍儿惶惶不安,石壁上巨大的镜子离壁飞出,在半空中逐点缩小,最后幻化成巴掌大的一面铜镜,静静落在她的脚边。
伍儿弯身拾起,古镜精巧,镜面蒙着一层灰尘,她用袖子轻轻擦拭,镜面慢慢清晰通透起来,映出她清秀的小脸。
“这镜子有什么特别的?”她好奇地用手摩挲,腕间碧玉碰撞镜沿,玎珰脆响。
镜中,她的脸庞仿如水波荡漾,迷离不清,直至消褪无影。另一番景象在镜里出现,栩栩如生,仿佛她正身临其境。
那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四面都是铜铁,钝重坚固。身穿墨黑色衣衫的男子在其中打坐,双目闭合,面无表情。他生得极为英俊,皮肤是略带光泽的古铜色,面庞轮廓似用刀锋雕凿而成,刚毅冷峭。只是这样静默坐着,却有一股无法忽视的强大气息散发,煞气凛然,叫人生畏。
伍儿愣愣望着,似被摄了魂魄,转移不开视线。
冷不防,镜中男子倏然睁开双目,一双异色瞳眸震慑人心,黑曜石一般亮,蓝冰石一般寒。那目光,如甫出鞘的利剑,蕴藏浓烈的森寒戾气,百年不化。
对上他的眼,伍儿心跳月兑离常态,怦怦疾速,像要从胸膛里崩裂破出,异常的窒闷生疼。
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手一抖,乾坤镜哐当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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