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旋涡之内气流涌动,犹如百片刀刃铸成巨型风扇,疾速旋动着,具有绞人成肉末的骇然威力。伍儿身绽万丈银色光芒,每一束光都蕴含强猛之劲,就似一把利剑挡住一柄锐刀,无数光剑强硬地止住仙风旋转。
她孤零一人,却是万夫莫敌的凛凛之态,一时间竟抵挡住了数百仙者的攻击。
狂风暂歇,众人皆惊。
这娉婷少女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尚无仙身,可是仙力如此浑厚,远胜在场任何一个仙者。她虽有入魔迹象,使的却是纯正的霁月仙法,法术未必绝顶,仙气却源源不绝,堪比仙门四大上仙!
“她有惊世之力,若是来日辅助魔头颠覆六界,苍生必危!”一怔之后,玉机子冷眉怒哮,“各位同门仙友!斩草需除根,如果今日不除此叛徒,往后必定后患无穷!”
他一喝,众人回神,深觉正是这个道理。六界之中不乏天纵奇才,像霁宸上仙这般悲天悯人的自是天下之福,然而如魔君墨隼这等凶残生性之徒,天分越高,为害越大。而眼前这个少女与魔结缘,迟早会成为第二个魔头,不除她难以安枕!
“聚!”
玉机子大喝一声,众人凛神,同时击出一脉仙力,顿时便见数百把气形长刀呼啸卷动,奇快无比,锋利无匹。
伍儿周身暴涨银光,每当一束锋芒突亮,就有一名仙者呕血倒退一步。她连伤几十名法力较弱的弟子,气都不喘,眉都不皱。但剩下的多股力量已凝成一团,无坚不摧,她的护身光罩稍弱之处不时有薄刀射入,划破她的衣裳,割出一道道血痕来。
僵持的时间一久,伍儿身上伤处渐多,白裙染成血衣,艳红如花,远看似火。她催动体内全部仙力抵御,冷冷笑道:“以多欺少!我死也不服!”
众人全神贯注,灌力于旋涡中,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又一波仙气破入光罩,在她胸前划出一道血红的口子,伍儿神色更冷,眉目森寒,体内深处一股狂躁之气奔腾不休,即将喷薄而出。她知道那是魔气,是不可妄动的邪魔力量,但照此下去她无余力控制,只怕非动用不可。
“功力不足百年的弟子退下!”眼见一个个资质低微的弟子负伤,无陵仙门的执教当机立断,振声大吼。
年轻弟子纷纷抽身,余下百八十名仙者围成大圈,集力对付伍儿。
伍儿身形微晃,脸色逐渐惨白。没想到仙门对付大魔头的方法先用在了她身上!
心口绷着怒气,身体里魔气流窜,她仰头清啸,凌厉啸声直冲九霄。天色骤然黑沉下来,天边乌云滚滚,她的护身光罩颜色变幻,纯银和纯玄之色不停交错,时明时暗。
“她体内有两股迥异的力量!趁她与那两股力量自行争斗,速速灭了她!”仙门之人大喝。
飓风急转,旋涡中央深深凹陷,激流将伍儿困住,拉扯她下坠。
眼看她即将灭顶,远处湖上,墨隼眯细了瞳眸,突然隔空射去一线魔光,电光石火间托住她身躯,助她稳稳浮起。
伍儿百骸俱痛,体内仙气死死地压制着魔气,不让她自由。
墨隼眼波幽暗,心念电转。必是亭兮的仙气遏制着她,若她此时魔性大发,亭兮被她逼出体外,势必残魂消殒,无力回天!他与亭兮总算相识一场,不能坐视不理。但他一旦飞身而去,只怕陷入仙门的圈套。
思虑间,伍儿发出尖锐的叫声,声音中饱含痛苦挣扎,墨隼的眸光又沉了些许。她若一味挣扎,自损力气,便令仙门有机可趁,不出片刻她就会死在仙风扇内。
他衣袂一动,却蓦地止住。
天空中,一道金光穿云而下,不顾一切地破风劈入旋涡!
“伍儿姑娘!我来救你!”
金冠束发,面庞白皙文秀,赫然是东海龙王龙朔。他强入旋涡,一瞬间身上添了近百道伤口,鲜血飞溅。他置之不理,一把握住伍儿的手,恼怒道:“以大欺小,以多欺少,这就是你们仙门的正义所为?”
“东海与仙界素来有渊源,我劝龙王殿下不要插手此事为好!”玉机子冷声回道。
“为什么不插手?”龙朔十分不满,叫嚷道,“如果要算你那灵芝徒弟的账,你就连我一起灭了!但你们这样围攻一个小姑娘,说出去岂不叫天下人耻笑!”
“私仇不足挂齿!你口中的小姑娘是魔界中人,将来必定危害苍生,留她不得!”
“胡说!她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那灵芝徒弟也是自己害死自己,怨不得人。伍儿姑娘还未成魔,你们却步步相逼,这不是非逼得她入魔吗?”
“谬论!她已现入魔印记,心存煞气,你妇人之仁只会害了她!”
“你才是谬论!”龙朔气得涨红了脸,背后金光如烈焰,倏然生出一条龙尾,急速甩动,横扫无形气刀。
伍儿得他相助,略微调了调气息,护身罩恢复银芒,手拢一团火球猛然击出!
火球透风而去,正对玉机子,玉机子一震,忙闪身躲避。伍儿唇边噙着一抹冷笑,火球刚离手,又一簇火光燃起,极细极薄的火刀飞出,直飞玉机子的眉心!
玉机子忙于闪避,只能抽身退离。伍儿却不放过他,火刀一路追击,不伤他不罢休。
“伍儿姑娘!你不要分神袭击他了!”龙朔急呼。
伍儿分薄了力量,护身罩的光芒弱了下去,身上又增十来道伤痕,血流如注。她面容苍白,目光却是狠厉,衣袖呼呼鼓荡,连绵不绝的火刀飞射,口中低喝道:“玉机子!你要杀我,却说是救我?!”
火刀擦身而过,玉机子怒极攻心,伏地一拍,绵绵密网腾起,嗖一声收紧,将伍儿和龙朔困在其中。
“玉机子仙道!你竟中了她的激将法!”无陵执教大怒,怒其不争,狠狠摇头,“这天罗网是为收服魔头,你竟忍不住一时之气提早启用!”
玉机子无言。这少女已炼成真火诀,不烧死他誓不罢休,他一时怒起启动了天罗网,确实耐不住气。
伍儿和龙朔霎时间法力全失,仿佛鱼离水潭,呼吸急促,将近窒息。
“天罗网……”龙朔哀叹,“仙界最厉害的法宝之一,我们完蛋了!”
伍儿脸青唇白,身子瘫软,眼神却冷然无惧。透过寒光闪闪的网格子,她望向逍遥湖。湖上,墨隼扯了扯唇角,似是无奈,又似嘲笑。
伍儿心中亦觉可笑。仙门如此大的阵仗,最终都用在她身上,反叫大魔头看了一场好戏。
无陵执教走到网前,皱眉看着伍儿,沉声道:“今日你坏了仙门大事,我就灭你肉身,你若能保住魂魄,来日我定当去冥界讨回,送往霁月山,也算对霁宸上仙有所交代。”
他抬起手,五指一旋,仙光熠熠,刺人眼目。
“手下留情!”龙朔惊声大喊。
无陵执教面不改容,仙光射入网内,隐没于伍儿左胸。
“伍儿姑娘!”龙朔想去抱住伍儿倒下的身躯,奈何天罗网极具灵性,将他捆得死紧,而伍儿一倒,他也跟着滚倒在地。
无陵执教下手利落,毫不啰嗦,远处,墨隼眼光一滞,暗自震了震。她就这样死了?!他竟未及相救!
戾气从心涌起,他衣袍一振,魔光骤闪,眨眼间人至湖岸。
“魔头!来得正好!”仙门众人快速列队,齐齐围住他,“纵然没有天罗网,今日也要你死在这里!”
墨隼神色阴沉,一声不发,扬手飞掷出玄铁重剑,魔剑横空暴出厉芒,芒飞如刀,一晃眼间死去几十名年轻弟子。
“摆阵!汇聚仙力!”三位执教急喝。
墨隼冷厉一笑,不给他们摆阵的时间,仰天厉吼,刹时天地变色,惊雷巨响,地面泥土一块块崩裂,仙门众人无地立足,惟有飞身而起,便是这飞身的一瞬,墨隼手蕴魔光,一举击在无陵执教足底!魔光从脚底窜入,再自头顶飞出,无陵执教惨叫一声,跌下空中,底下却是裂开的地缝,他坠入缝中,墨隼当即朝下挥了一掌,地面迅速合拢,再不见无陵执教的踪迹。
目睹他残忍的弑仙手段,众人震惊不已,慌忙在半空围成大圈,联手摆阵。
墨隼并不恋战,拽住天罗网一角,闪身离去。
黑蛮魔兵宛如潮水般奔涌,在棋魔和琴魔的率领下,冲向逍遥湖那一端。
混战将起,墨隼一眼都不看,带着网中两人回到黑蛮傲云洞。
“伍儿姑娘死了……”龙朔受缚网内,像搁浅的鱼大口呼吸着,喃喃道,“她只是自卫还击,不小心害灵芝姑娘毁了道行,居然就遭此报应……”
墨隼无视他,低头看着气息全无的伍儿。方才无陵执教以诛仙诀杀她,根本就没有打算留她魂魄,这便是仙门所谓的斩草除根!她此时面如金纸,一身血色,伤处的血仍鲜红流淌,可见魂魄依然未灭,只不知是亭兮的魂,还是她自己的魂。
“咦?”龙朔也察觉异状,费力地在网里扭头,奇道,“她尚未魂飞?”
天罗网非同小可,莫说肉身无法挣月兑,即使仙魂也不能月兑壳飞出。伍儿歪扭躺靠着仙网,静静的,惨白的,身上遍布无数道伤口,像一个被千刀万剐而死的孩子。
网中银光微微闪烁,荧荧光泽中一抹轻烟飘出伍儿的头颅,在网格空隙处钻动,可惜徒劳无功,飘散不出去。
“亭兮?”墨隼一诧,心底莫名抽痛。果然是亭兮的残魂,那么……伍儿已死?
那轻烟幽幽浮动,仿佛在回应他的话。
“真的是你?亭兮?”墨隼再问。
轻烟又飘动了一下。
墨隼沉了面色,转而对龙朔道:“天罗网非仙力不能破,你可有办法破这仙网?”
龙朔喘着大气,哼哼道:“我要是能破它,早就出去了,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伍儿姑娘死。”
轻烟移动,覆在伍儿的腰侧,银芒一闪,释心剑显出实体。
墨隼目光隐隐一亮,低沉道:“仙门这些人原想用天罗网制服我,并不在乎能否解开此网。他们解不开天罗网,但有一人,必能破此仙网。”
“你是说霁宸上仙?”龙朔脸上露出喜色,却又很怀疑地看他,“你会送我们去霁月山?”
“不会。”墨隼很干脆地回答。
龙朔的脸立马垮了下来。这见鬼的天罗网,若困他十二个时辰,他就会窒息而死,看来他要和伍儿姑娘落得同样下场了。
墨隼不看他,视线掠过那团轻烟,缓缓移到伍儿的脸庞,顾自道:“亭兮已替她挡了一煞,她不会这样轻易就死去,我要以回魂**唤醒她。”她曾是胚胎时,魔尊以元丹保住她的魂魄,她万年才长成人形,如此不易,怎么可能这般轻易的烟消云散?
龙朔奇怪地看他一眼,到嘴边的疑问默默咽了回去。回魂**极耗功力,如今外敌当前,他还肯为伍儿姑娘自损?
墨隼用余光扫他,淡淡道:“不必疑惑,她是魔尊之女,本是我魔界之人,我救回她以后,魔界多了一员大将,有利无弊。”
龙朔长长的“哦”了一声。
墨隼不再睬他,隔空对准伍儿的天灵盖,运掌其上。铮的声响,他的魔光反弹回来,竟遭了天罗网的反击。
他退后一步,拧紧剑眉。这法器果真厉害,非仙家力量不可侵入。
龙朔眼见此状,大失所望,唉声叹气道:“非死不可了……”
轻烟忽然弥漫成长条状,贴熨在释心剑的剑身,荡起一层璀璨宝光。下一刻,霁宸的嗓音传来:“亭……出了何事?!”
“啊!”龙朔大叫,“霁宸上仙!伍儿姑娘被三大仙门的人害死了!我现在困在天罗网里,你有没有办法救我出去?”
“伍儿死了?”远在霁月山幻云林的白衣男子轻轻蹙眉,闭目感知片刻,缓声道,“她若死了,释心剑会断。天罗网拘魂,她的魂魄必然还在网内。龙王殿下,你出了天罗网后,麻烦你带天罗网和伍儿的魂魄一起到霁月山。”
霁宸在心中怅惘长叹,徐徐睁开了眼。刚才呼唤他的并非伍儿,是亭兮……他脑中只是萦绕这二字,冰心丹的寒气立时侵袭心肺,既冻且痛。她犹有微弱的残魂在世,他是否还有机会见她一面?
“我怎么出天罗网?”龙朔苦恼。
霁宸抑住心念,温声回道:“你是真龙之身,龙火可烧万物,区区天罗网困不住你。”
龙朔扬扬眉,半信半疑地道:“我真有这么大的能耐?”
“你烧天罗网时万万留意,破了小口月兑身即可,若是伍儿魂散,就再不能寻回。”霁宸叮嘱。
“好,我试试看。”龙朔还不太自信,吐了吐舌头,舌尖探出一小簇火苗。滋滋轻响,仙网烧断一小截,外面新鲜的空气流入,他大吸一口,化身飞蹿了出去。
同时间,一抹轻烟飘出了网外。
“亭兮!”墨隼飞身追去。
轻烟在洞外停滞须臾,飘飘远去,不复踪影。
洞内,龙朔捏紧了天罗网的缺口,挠头自语道:“原来我挺强大的。”
他拎着网,一手托着网内伍儿的身躯,往外走。
墨隼堵在洞口,回身冷冷看他:“我何时准你带她离开?”
龙朔不解,反问道:“你不是要救她?为什么不让她回霁月山?”
墨隼静默不语,神色凉淡,眸底却闪过一丝若有所思之色。伍儿若是能够成活,必将感激霁宸救命之恩,更加坚持维护正道,那他就多了一个心月复大患。
“你别想那么多了,先把人救活再说。”龙朔仿佛能看懂他的顾虑,还腾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虽是魔,不过尚有情意,将来改邪归正,或许能与伍儿姑娘修成正果。”
墨隼一僵,挪身避过他的手。
龙朔叹了口气,落寞地道,“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可以陪我玩的人,其实我很不舍得让给你。”
墨隼眼梢抽了抽,横他一眼,冷声道:“放你们离开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龙朔疑问。
“救活她之后,带她到人界东诸帝都一趟。”墨隼微低眸子,望着网中少女。回魂**太费功力,他就让她回去,借此损耗霁宸的仙力也是好事。
如此说服了自己,他抬眸冷冷看向龙朔,警告道,“一个月内你若做不成这件事,我就填平东海,灭你龙海所有生灵!”
龙朔咕哝:“答应你就是,何必动不动就威胁人。反正我也想去人界游玩。”
墨光忽闪,墨隼御风而去,龙朔紧随其后,半点不敢轻忽。黑蛮大陆危机处处,他可不觉得有什么好玩,快点离开才是明智之举。
逍遥湖畔,仙魔大战未完,死伤无数,两方皆是伤亡惨重。绿茵草地被血液浸染,漫地赤红,血腥味冲天。龙朔不忍多看,带着伍儿飞速离去。
墨隼手持玄铁重剑,面无表情,眸色凝如寒玉。他纵身飞掠之处,剑芒激射,仙者之血溅洒,杀气骇人。
第五魄未归体又如何,不能驱动魔兽又何妨,他就与这些仙门之人硬拼,看是谁死谁亡!
☆
霁月山巅,霁宸轻握住逆仙链,微一使力,便挣断了寒铁锻造的仙链。刑期已满,今日恰是最后一日,这样的巧,今日亦是他确认亭兮尚在世间的时刻。他感受了亭兮当日的苦楚,却感受不到她挣月兑束缚时的喜悦。心间冰冷的感觉漫上来,几乎冻僵了四肢,可这般冷彻都比不上他内心深处的寒凉。
他原本不是亭兮的师父,若非亭兮偷窥了天庭水镜,看到天煞孤星的九世轮回,动了凡心,被锁元神,他也成不了她的师父。九百年,他悉心教导她整整九百年,她终究还是逃不过爱上那个人的命运。而他,亦动了凡心,想爱却不能爱。
唇边渐渐浮起一丝苦笑,他拂衣起身,飞下山去接他的第二个入室弟子。
“霁宸上仙!”龙朔正在山下兜圈,见到霁宸大喜喊道,“看到你太好了!我正愁如何上山!”
霁宸接过天罗网,抱住伍儿,边道:“有劳龙王殿下,请随我上山巅。”
白衣一掠,直入云端。龙朔幻化成金光,连忙追去。
霁宸抱伍儿回潜心阁她的房间,将她放置在床榻上。仙网缠绕她全身,她面色已渐发黑,蒙上一层气死。霁宸伸手抚模她的额头,再抚上她的眉眼,低叹一声:“鬼皇所言不虚,她竟是如此身份。”
龙朔盘坐在一旁,插话问道:“她真是魔尊之女?”
霁宸颔首,语声低浅:“她有一半魔之身,一半仙之身,以后如何,端看她自己的造化。”
龙朔不以为意,道:“她心善,不会入魔的。”
霁宸回头看了看龙朔,没有多言。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看着伍儿步上亭兮的后尘,即使要终生软禁她在霁月山也在所不惜。
龙朔见他不动手救人,不禁疑道:“霁宸上仙该不会和其他仙门的人一样,怕伍儿姑娘将来入魔就趁早毁灭了她吧?”
霁宸不语,一指点在伍儿的眉心,灌注仙气于其中,抹去她的弯月印记。之前应该是亭兮遏制了伍儿的魔性,现在就换他来做这件事,渡他一半仙气予她,也许能压制她元丹中的一半魔气。
他以指探入她的元神,不再像从前那样虚渺,她的元丹清晰可知,内蕴极其强大。现今她还似一个沉睡的孩子,但当她醒来,只需恢复那一半的天罡力量,便可傲视六界。
“霁宸上仙?”龙朔看他面色陡白,虚汗透衣,惊道,“你的仙气都无法压制她的魔气?”
霁宸猛地收手,不由惨然一笑:“上古魔尊经历丧妻遽变,戾气深重,那股魔气太惊人,怕是有部分转嫁到伍儿的元丹之中。她又遭逢此劫,元神逐渐觉醒,再难像以前那样遏制。”
“那怎么办?”龙朔小心地觑他。如果霁宸上仙要趁现在彻底毁了伍儿姑娘,他怎么帮才好?
“只有两条路可走。”霁宸抬袖拭去额上的薄汗,俊逸面容黯了几分,低低地道,“其一,我此刻亲手毁了她。”
他凝眸注视伍儿,良久未再出声。
龙朔等得心急,追问道:“其二是什么?”
霁宸眼眸微抬,眸光明澈而温煦,缓缓道:“我把内丹渡入她体内,她若堕入魔道残害苍生,我就自毁内丹,让她永世沉睡。”
龙朔大惊:“玉石俱焚之法?!”
霁宸牵唇微笑,平和道:“除此之外,还有他法吗?她既是我的徒弟,我就有责任导她向善,断不会因为未知之事而于此时杀了她。”
龙朔动容。传言霁宸上仙是四大仙门最有慈悲心者,的确不假。他虽负罪仙之名,那却也只不过是动了私情,无碍大义。
霁宸意志坚定,神情仍是淡然如薄云,俯去,轻轻贴唇于伍儿的唇上,纯色银珠吐出,隐入她口中。她身上伤痕瞬间全消,面上神色归于宁静。
不过顷刻,霁宸扶榻摇晃,疲惫地坐在榻沿,一头银发渐渐失去光泽。
俊容依旧,丰采依然,可却是白发苍苍,愈显得一袭白衣单薄苍凉,令人望之心戚戚。龙朔望着,忽然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急忙塞入霁宸嘴里:“这是冰心丹的解药!你如今失去内丹,只得仙身却无仙力,经受不起冰心丹的折磨!”
“你怎知……”霁宸愕然。
“我本来也不知道,但看到你的一头银发我就知道了。”龙朔指指他的头发,尴尬地笑了笑。
霁宸垂眸,惭愧默然。
床榻上,伍儿幽幽转醒,眼神迷离,瞥过龙朔,再看向白发的师父。
“师父……”她翻身坐起,元气大好,眨了眨眼,狐疑道,“师父,你的头发?”
霁宸淡淡笑着,只道:“你醒了,身体可有不适?”
伍儿回想起逍遥湖畔发生的事,神色蓦然转冷,怒声道:“师父!梵山仙门和无陵仙门未免太不道义!几百人围攻我一人!”
霁宸举目看她,心下暗自一怔。冰蓝眸子!她元神已开,再不是从前懵懂的小女孩。缓了缓神,他耐心开导道:“必是因为你有入魔迹象,他们未雨绸缪才想将你打入轮回,重生为人。”
“打入轮回?”伍儿皱起黛眉,回忆受缚天罗网之时无陵执教的那一击,“师父,不是这样!我记得无陵仙门对我用了诛仙诀,他是要置我于魂飞魄散的境地!”
“伍儿,你生了执念。”霁宸近乎叹息,“天罗网可拘你魂魄,你不会魂飞魄散,否则为师也无法救回你。”
“如果不是龙王带我回来,如果不是师父施以援手,我定是死了。”伍儿看向龙朔,问道,“龙王,你怎么挣月兑天罗网,带我回霁月山的?”
龙朔老老实实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包括墨隼杀了无陵执教,以及最后放他们出黑蛮,原原本本事无巨细。
“他活埋了无陵执教?”伍儿倒是困惑,大魔头是为她报仇吗?
龙朔点头,正要说及与墨隼的约定,霁宸插了话。
“伍儿,你认为无陵执教该不该死?”霁宸定定望她,沉凝问道。
伍儿想了会儿,答道:“他与我有杀身之仇,但我现在没有死,就算了。何况我并不需要大魔头替我报仇,他如此所为,岂不是陷我于不义?”
她的回答无可挑剔,霁宸沉默,心中却发觉她已有所不同。恩怨分明虽非坏事,可是爱憎过重容易产生心魔。
“师父,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见他眉宇间笼着淡淡忧色,伍儿放轻声音,问,“师父是否为了我而挣月兑逆仙链,损耗仙气导致发白气弱?”
“我的刑期已满,挣月兑逆仙链无妨。”霁宸转而对龙朔道,“龙王殿下,我有事与你相谈,请移步。”
“哦。”龙朔没有异议,乖乖地跟他出去。
他们两人离去,卧房内静了下来,伍儿下榻走到窗柩边,推窗眺望仙云缭绕的远方,皱眉凝思。
她丧失意识之前,感觉到体内忽然一轻,似乎有什么月兑体而出,但她现在体内仙气纯正充盈,如同以前一般沉沉压着她的元丹。
元丹?!
她顿时惊诧。她何时炼成了元丹?难道她当真是朝华天女和魔尊的女儿?如果这是不争的事实,她是否应该查个水落石出,追究母亲为何命丧魂灭?
她过了十三年孤儿的生活,后来幸得师父收留教养,可是心底始终渴慕着亲情。她想知道,她的身世究竟为何,她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抛下她孤零零一人。
这一切,或许要到冥界走一遭才能查出身世真相。鬼皇琅琊曾说,她对他有恩,恐怕所指并非她,而是亭兮师姐。
悄然飞出潜心阁,伍儿原本打算静静下山,去去就回,却见师父步履虚浮,领着龙朔越行越远,直到僻静的嵌山碧湖边才停下脚步。
他们行止神秘,伍儿一时好奇,隐身飘了过去。
“龙王,希望你能为我保密。”霁宸席地而坐,白影映入湖中,风一拂便漾起波纹,碎了影像。
龙朔低头看湖面上那破碎的倒影,心觉凄凉,叹气道:“霁宸上仙,你为何不让伍儿姑娘知道?”
“她若知道了,以她如今的心性,必然要觉得我不信任她。”霁宸迎风浅淡地扬笑,目光温润如水,柔和而寂静,“我已没有能力守护镇魔鼎,惟有请旨天帝,改由他人担此重任。从今日起,我将寸步不离守着伍儿,与她在霁月山过平淡平静的日子。”
“你永远都不让她下山了?她正值青春年华,山上生活枯燥又寂寞……”龙朔说着说着就怅然。他便是这样寂寞地度过了几百年,与世隔绝,平淡平静,可是了无生趣。
“是,永不下山。”霁宸应道。寂寞的生活,他何尝不是过了千年,慢慢的,她总会习惯。
伍儿听着,良久不动,脸上神情渐渐黯然,唇畔泛起一丝苦涩。
她如今的心性?师父是不是觉得她已经入魔,所以要将她囚禁在霁月山,就如他看守镇魔鼎一般,日日看守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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