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千杀修炼的是精纯灵力,她的纯净之气灌入灵台,伍儿顿觉通体沁凉,僵硬的四肢逐渐舒缓,慢慢能够动弹。虽然依旧目不能视,但桃花迷障已消,伍儿从墨隼的怀抱中跳下,轻声道:“解了。”
就在这一句话间,桃千杀飞速退离,绯尧的长链嗖地飞射,顷刻就缠绕上桃千杀的脖子!不约而同的,墨隼一手牵住伍儿,一手弹出强劲魔光!强大的魔光笼罩桃千杀,硬生生将她定在原地。红火长链桎梏脖颈,她瞬间涨红了脸,愤怒地仰高头颅,倏然发出一声暴喝:“你骗我!”
凄厉的咆哮声震动树林,树叶扑簌簌飞落,化成锐利小刀袭向绯尧。绯尧手握长链一端,猛地一拽,桃千杀踉跄前扑,整个人摔在地面。
“绯尧!你骗我!你骗我!”她连声怒叫,突然暴起,周身绽出桃色锋芒,刺啦一声穿破魔光。她反手拽牢长链,纵身高飞,使劲全力拉扯链尾,连带扯着绯尧一齐跃上树梢。
绯尧手臂一振,用力抽回长链,冷冷站立树顶,与她隔空相望。
“是你伤害伍儿在先。”绯尧语气漠然,狭长的眸子眯了眯,冰冷的几乎不带感情,“不要怪我无情,我欠的你早已还你。”
“你要和我划清界限?”桃千杀眼中满是厉色,口中却凄然地笑起来,“为了一个新结识的女人,你要与我划清界限,甚至不惜骗我伤我?!绯尧,好,好,你够狠!”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语调转为尖利,“绯尧!你记住,是你一再负我,是你把我逼上绝路!将来你一定会后悔,一定会为你今日所做的一切而后悔莫及!”
末尾一个字的余音回荡在林间,她忽然倒挂金钩,重重垂坠落下,一头栽进树底的泥地里,倏忽不见了踪影。
林子里仿佛回归平静,一时间什么声响都没有,安静得令人心生不安。
伍儿心中恻然,低着头沉默。绯尧伫立树顶,朝她投去一瞥,眼神微含苦涩。狠心吗?在旁人看来,他定是寡情薄幸,心硬如铁。可是感情一事如何分对错?他只不过不愿意拖泥带水,只不过不愿意自己喜欢的人受到一丝丝伤害。如果这是一种自私,那么他确实很自私,他认了。
墨隼把两人的神情看在眼底,勾了勾薄唇,淡淡启口:“世上从来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当断则断,当抉则抉。”
伍儿轻轻抬起脸,转眸对着他的方向。他是在和她说吧?梵山仙门的人还静静守着,不论他们是守株待兔或伺机而动,她都必须做出一个选择。跟他们回去受刑,或者坚持自己的清白,力争自由。
空中响起衣袂飞掠的窸窣声,她感觉到绯哥哥的气息,他落至她身后,无声守护。
而她的右手边,魔气萦绕,似在宣示主权。
距离三人数丈远的地方,凌通子与众弟子举目望来,目光中饱含戒备的敌意。他们所面对的,一个是魔,一个是妖,还有一个是半魔半仙的人。若要细算,这三人都是敌人。
“轮到你们了。”墨隼率先开口,姿态慵懒而轻鄙,“今日我不想开杀戒,你们现在要撤还来得及。”
凌通子踏前一步,肃然道:“这是我仙门的家务事。伍儿,你站出来,我只问你一句,你还认不认自己是仙门的人?”
伍儿十分乖顺,敛眸上前,应道:“是,我永远是霁月仙门的弟子。”
凌通子满意地颔首:“那好,你过来,随我回霁月山。”
伍儿再跨出一步,忽觉臂膀一紧,被人强力扯住。
凌通子沉着地观望,并不焦急。今日魔君和妖王都在此,他不宜与他们正面交锋。既然这个女孩对两大邪魔如此重要,他只要带她回仙门,以后便能对付这两个孽障。
“我应该回去。”伍儿转身,向墨隼和绯尧无奈一笑。道不同不相为谋,她应该去她该去的地方。
“你回霁月山可以,但不必跟他们走。”绯尧来得晚,不清楚来龙去脉,只觉梵山仙门的人来意不善,而伍儿又不知为何眼盲,他怎么也不能放心让她就这么走。
墨隼不啰嗦,挑眉觑着,唇角微微带嘲。她这般死心眼,不吃点苦不会觉醒。照此想来,暂时放她离开倒也未必是坏事。
正僵持,地面突然剧烈抖动起来,泥地一块块龟裂,陷出一条条裂缝。
“糟了!”绯尧一个箭步冲前,扣住伍儿的腰,“桃千杀打算玉石俱焚!”
墨隼横插一手,握住伍儿的手腕,悬浮而起,散漫说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口气闲淡,眼光却陡然犀利,单手扬袖一挥,狂风骤起,森然的魔气沉沉压在林子上空,形成一幕结界,将梵山仙门几百人困在原处。
下有裂缝,上有无形屏障,凌通子脸色突变,大喝道:“大家稳住!协力突破魔气结界!”
地壳持续震动,一株株桃树轰然连根而起,四处飞撞,看似乱无章法,实则瞬间布成诡谲阵法,把所有人都困于其中。
伍儿被两个男子夹在中间,悬空半浮,只感到凌厉的风刮过脸庞,风中夹杂粗糙的沙石,磨着脸,一阵阵生疼。
她没有看见,墨隼与绯尧交换了一个眼神,杀气暗起。
天色昏暗,邪风呼啸,这小小一方林子仿若陷入末日,处处皆是走石飞沙,树木如有生命般冲撞攻击,更有一道道厉光劈入魔气结界,引起声声惨叫。
“你们在做什么?!”伍儿闻声心惊。
“在破桃千杀的地裂诀。”墨隼回答得非常轻巧,手腕轻旋,玄铁重剑挟着刚猛杀气直击梵山弟子。
伍儿不信,追问道:“绯哥哥,你告诉我,你们是不是趁机诛杀梵山仙门的人?”
绯尧默不吭声,长链月兑手飞击,妖光犹如烈火一般燎原,但凡被红链触及的梵山弟子立时如火烧般厉叫起来。
四周一片惨象,阴错阳差的,三股邪魔歪道的力量聚集在一起,梵山仙门遭遇前所未有的灾难。凌通子面无人色,咬牙死死挡在众弟子前面。他少年时就修得仙身,素来心思缜密,极沉得住,可谓是修仙者中的佼佼者,怎料到如今为擒一个仙门叛徒而惨遭巨变!
满腔羞愤,他咬紧牙关,凝聚全部仙力在丹田,一举击出!
阴暗狂乱的林子里,仙光乍现,魔光和妖光随即迎上,只听隆隆巨响,爆破之声惊空,上方的结界登时破了一个大洞!
凌通子勉力顶住两股奇强的邪力,急喝:“所有弟子听命!撤!”
众弟子从大洞飞身逃窜,仓惶间转头回顾,见掌门面色苍白,赤目欲裂,皆不忍地含泪大喊:“掌门!快撤!”
凌通子瞠大眼睛,暴怒厉叱:“速回梵山!一个都不准留下!违令者逐出师门!”
众人远去,凌通子无力再支撑,双目一阖,呕出一口血来。玄铁重剑横穿他的琵琶骨,将他牢牢钉在一棵桃树上,似火的妖链缠着他的脖子,寸寸勒紧,直至勒断他的气。
魂魄飞散,徒留他死去的肉身在原地。
死亡之气渐渐弥漫,伍儿浑身战栗,眼眶热烫,想哭却哭不出来。周遭死了多少人?她看不见,但她心里清楚,他们的死全因她而起。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人?!”她猝然暴出一声尖叫,双拳重力一握,体内异气澎湃激荡,竟一下子挣月兑墨隼和绯尧的牵制,纤瘦身子如一支羽箭般直冲云霄,再于空中旋腰一转,俯身折回,双手朝下一拍,力量惊人,潜藏地底的桃千杀和无数精怪惊惶躲藏,震颤不止的地面刹时恢复宁静。
白裙无染,瞳眸冰蓝,伍儿挺直站着,深深呼吸,并未察自己调动了些微魔气。墨隼却是敏锐,举步靠近,低沉道:“你能看见东西了?”
伍儿一惊,抬起眸子来,怔仲望他。
墨隼扬眉,似笑非笑。
伍儿移开视线,扫视周围环境。凌通子的尸体仍钉在树上,脑袋无力地耷拉,嘴边染着血丝,猩红触目。林中狼藉,有几名梵山弟子横死当场,尸身落入裂开的地面,随着裂缝一点点合拢而消失无踪。
“梵山仙门的掌门死了……”伍儿木然地喃喃。
“死了便死了。”墨隼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他是被他自己害死,我已给过他逃生的机会。”
伍儿愣了须臾,猛地转回头,一把揪住墨隼的衣襟,逼近他的脸,咬牙切齿道:“你答应过我不杀生!你明知道这一切的罪责都会怪到我头上!你分明是蓄谋陷害!你不安好心!”
她怒红了眼,磨着牙几乎想一口咬上他。墨隼只是淡笑,云淡风轻的,胸有成竹的,平缓道:“朝儿,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冤枉你的人并非我,对你不公的人也非我。如果你对你的同道有信心,就不需要恼羞成怒。”
伍儿圆睁眼眸瞪着他,狠狠抓着他的衣口不放,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指节泛白。
“你怕了。令你恐惧的不是妖魔,是你当作同类的那些仙者。”墨隼抬手,轻轻拂开她的手指。
伍儿蓦然松手,趔趄后退两步,深受震撼。
是,他说穿了她内心的恐惧……即使她什么也没有做,却要背负所有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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