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来了?”林紫棠拉拉衣服,拢了一下头发,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天色已晚,皇后此时跑来做什么?好不容易刚刚卸了妆,难道还要她重新梳妆打扮?
她不自觉于举手投足间显露出的一派纯真,让王嬷嬷脸上露出一点笑意:
“皇后娘娘说了,这是自家姊妹私下见面话家常,娘娘只需着家常衣服就好,不用穿官服的。”
“话家常?”
大半夜的,话什么家常?而且在这宫中,不是情敌,就是政敌,有什么家常好话了?
算了,只要她不用重装上阵就好,她也懒得去管对方要说什么。
林紫棠侧坐在铺着凤纹团敦的高背椅上,小心陪伴着王皇后。
虽然只是来“话家常”,王皇后贵为皇后之尊,“家常”的服饰却不见丝毫马虎。皇家的气派与尊贵,在举手投足间,从那重重繁复的绢丝手绣中展露无遗。
相形之下,坐在一旁的紫棠,一身素淡的纯色绢纱衣饰,倒仿佛那枝叶茂盛的榕树旁的一棵窈窕垂柳,虽嫌单薄了些,却也充满了更多的青春生机。
“林贵妃。”王皇后终于开口了,一样醇厚中正的声音较平时柔和了许多。
“皇后!”紫棠的声音表情平平板板,波澜不兴。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称谓,陌生的情势,让她充满了戒备。
“妹妹,以后大家在一道相处,就姐妹相称,如何?”王皇后的声音中带了一点暖意,脸上也露出了一点笑容。
“不敢当,皇后姐姐。”
紫棠谨慎有礼地陪着笑。
在朝堂之上,林左相和王右宰针锋相对,水火不容,年富力强气势正隆的林左相,又屡屡在诸多事宜中压了已然老朽的王右宰一头。
而现在,在这个后宫里,他们的女儿,却以另一种方式,另一种高低相对的地位相遇。
“妹妹初来乍到,这宫中和家里不同,可还习惯?”
初来乍到?是暗喻她资历浅吗?
“多谢姐姐关心,我还习惯。”
“诺大的宫中,真正能够说话的人却没有几个,妹妹若是寂寞的话,尽管来坤宁找我。这坤安宫到坤宁宫也并不远。”
寂寞?是说她被皇帝冷落吗?
“多谢。以后我一定多去坤宁宫请安。”
“请安的话倒也不必说了。虽然这宫中的礼仪繁复,可以大家平常也不用那么拘与礼节,否则生活起来只怕不方便的很。”
“我明白。”
紫棠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王皇后说话果然字字珠玑,似乎话外有话,又似乎果然对她满怀关爱之情。不过,她宁愿相信王皇后对于她这个来自家族世敌的“情敌”,是真的有关爱之心。
毕竟,王皇后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心底险恶的小人。而且听父亲说,尽管王湛“老朽不堪”,顽固不化,可是倒是位坦坦荡荡的君子。能得到政敌“君子”的评价,他的女儿自然也差不了。
“皇后娘娘是最慈爱的主子,也对宫里的各位娘娘们最宽容知心了。娘娘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经管和皇后娘娘讲的。”一旁的王嬷嬷插言道。
所谓旁观者清,她自然能想到王皇后的话在听者耳中会延伸出什么歧义。不知道为什么,她由衷地不想眼前的这位林娘娘和皇后之间有什么误解。
王皇后看了王嬷嬷一眼,似乎对于她的插言颇不以为然。
“这个王嬷嬷是我用的最顺手的了,对宫中事务不论大小都了如指掌。太后也很看重她,这次特意指派她来侍奉妹妹,也不知妹妹对此是否介意。不过等妹妹对宫中的事情都了解了,熟悉了,就打发她回我那里吧。”
“哪里,她很好。我很感激太后娘娘的关爱。有个熟悉宫中事务的人陪着,这宫中的日子也好过些。”
紫棠的这些话虽有些敷衍和官样的文章,倒也有几分真心话。这宫中的清规戒律虽然多,却又有许多弹性的地方,有了个知道深浅的人,让她能多了好多自由活动的空间,又不必担心会闹了笑话违犯了宫规。
王皇后显然误会了她的话,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那句“宫中的日子也好过些”,让王皇后想起了宫中的一些传言,不觉轻轻一叹道:
“一夕恩爱,数朝冷落,或者这就是皇宫后院女人们的写照。君王的恩宠与梳理,又何必太放在心上?”
紫棠一时间倒不知道是该表现出若无其事,还是要装出一幅幽怨的样子,最后索性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看着紫棠一派毫无戒备尘埃不沾的纯真模样,王皇后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轻声道:
“妹妹,在这宫中,要千万记住一句话,记住了这句话,你才能够在这宫中生存下去:皇帝是万万不能爱的!你对皇上只能敬,却不能爱。他是全天人的君王,不是属于某一个人,尤其是某个女人的!”
她说到这里,仿佛身体的空气都用完了一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若是爱上了皇帝,便是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到时候,只怕死,也无葬生之地了!”
这几句话,慎而又重,王皇后仿佛是对自己,又仿佛是对虚空中的某个事物发誓一般。
紫棠听着,不由得肃然起敬。她明白,王皇后这几句话一定是有衷而发,这些话将深深地烙在她的脑海中,时刻告诫着她。
紫棠和王皇后的心理距离,因为这几句话拉近了不少。
转眼间,秋去冬来,京都里一派萧索,万物凋零,不似南方勃勃有生机,然而冬天的京城偶尔也有令人兴奋与愉悦的景色,比如说:冰,和雪!
从前在林府时,豆蔻冬天最喜欢做的事情,莫过于和弟妹们观雪景打雪仗了。
可是今年入冬以来,京城里只下了薄薄的小雪,而她身在皇宫,丝毫没有行动自由,娘家更是咫尺天涯,突来的寂寞与无聊,让她有些了思乡的惆怅。